臘月二十九。
    辰遠在這一天正式放假，沈玥也給工人結清了所有的工資，還給他們每人發了一個大紅包。
    上午，他們一家三口在自個兒家里做完大掃除、貼好許母早幾天送來的春聯，各自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下午驅車去了許家別院。
    許母念叨了一周，讓他們仨去那邊過年，住個幾天再走。
    沈玥自然不會拒絕，許紹城雖然不怎么樂意，但也還是只能聽從沈玥的命令。
    許家別院張燈結彩，房檐下還掛著一個個紅彤彤的小燈籠，處處彌漫著過年的氣息。
    星星一下車就活蹦亂跳，高興得不得了。
    “這個是我掛的！”他指著大門口的一個燈籠告訴沈玥，“還有這個——”門兩旁的春聯，“是我貼的！”
    沈玥早就從許母那里聽說，在裝點屋子這方面，星星的興致很高，參與度也很高。
    沈玥倒一點兒也不意外。
    這孩子打小就喜歡過節。以往每年的圣誕節，他都會跟著魏婷去林子里砍圣誕樹搬回家，買各種各樣的小裝飾品往樹上掛，還親手給她和魏婷制作圣誕禮物。
    不過這倒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正正規規地過春節，能讓他感受到祖國的傳統文化，沈玥覺得挺好。
    屋里，許家父母在搟面包餃子。
    這算是他們家的傳統，過年必須得吃餃子。
    看著桌上擺著的一個個圓鼓鼓的大餃子，沈玥驀地就想到了那一年，許紹城帶她去許爺爺那里，除夕夜她給許爺爺包了好多個他喜歡的豬肉薺菜餃子。
    只可惜……他一個都沒動過。
    “在想什么呢？”見她發呆，許紹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喚回她的神智。
    沈玥苦澀一笑，“我就是突然想到了爺爺……”
    許紹城一愣，很快便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么。
    “那次我給爺爺煮的餃子，他都沒吃。”沈玥不無遺憾地說。
    “吃了的。”許紹城握緊她的手，唇角雖然掛著笑，但眼里是與她相同的哀傷，“爺爺特意讓人留了幾個，在我們走了以后，自個兒偷偷吃的。他說，很像我奶奶包出來的餃子的味道，還讓我好好珍惜你，別讓你跑了。”
    “嗯？”沈玥很驚訝，“爺爺不是不喜歡我嗎？”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許爺爺對她還算熱情，可從第二次開始，后面態度就十分冷淡了。
    所以沈玥一直認為許爺爺不喜歡她。
    “爺爺很喜歡你。”許紹城替許爺爺解釋，“只是那個時候我們家里的情況太復雜，他不能表現出對任何一個人的偏袒，所以……”
    沈玥當即理解了。
    許爺爺“冷落”她的理由，就跟許紹城一樣，多半是為了保護她。
    藏在心里多年的結終于得以解開，沈玥忽然感覺自己輕松了許多。
    但同時，又有些難過。
    “你想爺爺嗎？”她問許紹城。
    許紹城點一下頭，并不瞞她：“想。”
    這是爺爺去世后的第一個新年。
    在他中槍住院以前的每一個新年，無論他在哪里、有什么事情，都會排除萬難地趕回京市，和爺爺一起吃一頓團年的餃子。
    算一算，他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爺爺了。
    以后，也沒有和爺爺一起吃餃子的機會了。
    許紹城突然有點鼻酸。
    沈玥抱了抱他，輕聲安慰道：“初一我陪你去一趟墓園，我們帶一碗餃子去看看爺爺。”
    許紹城閉上眼回抱住她，半晌才從哽住的嗓子眼里擠出一個“好”。
    他們倆在餐廳外你儂我儂地磨蹭半天，許家父母早已經瞥見，卻都識相的沒有出聲打擾，只互相交換著眼神，相視一笑。
    好不容易等許紹城的情緒平定下來，沈玥才牽著他的手，大大方方地踏進餐廳。
    “叔叔、阿姨。”她禮貌地叫。
    他們倆壓根沒離婚的事，許紹城轉頭就告訴了許母。
    因此許母此刻把臉一板，故意唬她：“還叫‘叔叔’、‘阿姨’呢？”
    沈玥連忙紅著臉改口：“媽，爸！”
    “哎！”許母樂呵呵地應道，許父臉上也有了笑。
    “你們倆做了一個早上的清潔，該累了吧？要不你們去樓上睡一會兒，等餃子好了我再上去叫你們。”許母體貼地說。
    “不用。”沈玥去廚房里洗了把手，“我來幫您一起包餃子吧！”
    他們四人分工明確：許父和許紹城負責揉面、搟餃子皮，沈玥與許母只管包。
    至于星星——
    許紹城給他切了一小團面，讓他自個兒在旁邊跟橡皮泥一樣玩。
    餐廳里一時其樂融融。
    中途沈玥的手機響了。
    她在圍裙上擦掉沾到手上的面粉，把手機從褲子口袋里摸出來一看——
    居然是陸晨打來的電話。
    她喜悅地接起：“喂，哥。”
    “你現在有空嗎？”陸晨問她。
    “有空啊。”沈玥以為他是為了公事找她，跟其他人打了聲招呼，便急急地往二樓跑，“怎么了？”
    電話那頭的背景音分外嘈雜，隱約還能聽到有人操著一口流利的京市方言說話。
    沈玥福至心靈，驟然停下腳步驚喜叫道：“你們來京市了？！”
    “嗯。”陸晨的聲音帶著笑意，“你既然有空的話，來機場接我們吧。”
    “好啊好啊！”沈玥立即轉身，一邊扯著圍裙一邊往樓下跑，“你們等我半小時！我現在就出門！”
    許紹城見她往門外跑，連忙跟上。
    “你要去哪里？”他問。
    “我哥和我爸來京市了，現在在機場，我要去接他們。”沈玥費勁地用一只手把羽絨服套上，又從鞋柜里拿出自己的雪地靴，三兩下就穿好。
    “我和你一起去。”許紹城拉住她，“你等我一下。”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清理干凈，跟許父許母交代一聲，裹上大衣跟沈玥一起出了門。
    許家別院離市中心很遠，但離機場很近。
    如沈玥料想的那樣，半個小時不到他們就接到了等在機場外頭的陸昀燁與陸晨。
    許紹城殷勤地幫他們把行李箱搬上車，陸昀燁依舊沒給他好臉色，但也沒像以前那樣說些難聽的話挖苦他。
    沈玥問陸晨：“你們訂酒店了嗎？”
    陸晨反問她：“難道你不打算讓我們住你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