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女朋友”三個字咬得很重，尾音也拖得很長。
    他眼中的戲謔讓沈玥立即紅了臉。
    “王阿姨誤會了而已。”她說。
    “也算不上誤會吧？你不就是咱們許總的女朋友？”葉行舟端著一張真摯的臉。
    就在沈玥準備反駁的時候，他又加上一句：“你們倆那合同可不是白簽的。”
    ……哦。
    沈玥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
    葉行舟敲了敲桌子，問自他進來以后一直站著不動的許紹城：“你那牛排還煎不煎了？”
    許紹城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我沒準備你的份。”
    “剛好我也不怎么喜歡吃牛排。”葉行舟只當沒聽出他話中的深意，把視線轉向冒著熱氣的蒸鍋，“有蝦跟螃蟹就行了。”
    當著沈玥的面，許紹城沒法發作。他暫且咽下這口氣，挖了一勺黃油涂到平底鍋上。
    “哎！”葉行舟仍不消停，“我去一趟洗手間，你把拖鞋脫下來借我穿一下。”
    許紹城頭也不回：“不借。”
    “你這人怎么這么小心眼？”葉行舟瞪著他的背影，不滿地念叨：“我們這么多年朋友，你搬了新家都沒說給我準備一雙拖鞋。你們倆都有拖鞋穿，就我一個人光著腳，你好意思嗎？”
    許紹城不為所動，倒是沈玥站不住了。
    “葉律師，你穿我這雙吧。”
    “不行！”
    “別了！”
    許紹城和葉行舟同時發聲，又動作一致地看向對方。
    一陣帶著火花的眼神交流過后，葉行舟首先不屑地移開眼。
    “這鞋太小了，而且太粉嫩，不適合我。”他對沈玥說。
    “你不是要去洗手間嗎？”沈玥已經把拖鞋脫了下來，“萬一洗手間的地上有水，把襪子弄濕了就麻煩了。”
    她的真摯倒叫葉行舟不好意思了。
    “我開玩笑的。鞋柜里有一次性的拖鞋，只是我不喜歡穿而已。”
    他又折回到門口，從鞋柜里取出一雙純白的一次性拖鞋套在腳上。
    “一次性拖鞋？”沈玥很驚訝。
    這種拖鞋她在酒店里天天見到，卻很少見有人備在家里的。
    “你不知道吧？”葉行舟嗤笑，“咱們許總給客人用的東西，全都是一次性的。”
    沈玥無措地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的拖鞋——
    “你不是要去上廁所么？怎么這么多廢話？”許紹城忍無可忍地出了聲。
    葉行舟笑得像是一只偷到了雞的狐貍，“行行行，我什么都不說了。”
    **
    很快，所有的菜都上了桌。
    蒸熟的蝦蟹裝了滿滿兩盤，牛排只有兩份，分別擺在了沈玥和許紹城的面前。
    許紹城給了沈玥一副銀質的刀叉，給了葉行舟一雙一次性的筷子，和一個一次性的紙碗。
    “你這區別對待也忒明顯了吧？”葉行舟有些忿忿。
    許紹城頭也不抬，“愛吃吃。”
    他的后半句沒說出口，葉行舟自己接下去——不吃滾。
    “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還干凈。”——他一向能屈能伸。
    他們倆這一頓你來我往的互懟，卻叫沈玥如坐針氈。
    連葉行舟都跟其他客人一樣，只能用一次性的東西，而她——
    她心不在焉地切著牛排，鋒利的刀尖從骨瓷的餐盤上劃過，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
    許紹城與葉行舟全都把目光投向了她。
    沈玥有片刻的驚慌。
    “是不是許總煎的牛排太難吃了？”許紹城幸災樂禍地問。
    “不是！”她看一眼許紹城，又迅速低下頭去，“牛排很好吃。”
    許紹城的廚藝出乎她意料的好，牛排煎得很嫩，雖然用的是現成的黑椒汁，但味道不咸不淡，恰到好處，完全不輸外面的西餐廳。
    許紹城幾乎一眼就看出來她心里在想什么。
    “拖鞋是我覺得好看順便買的，沒有女人來我家里，所以就給你穿了；你要想用一次性的刀叉也可以，只要你不嫌切牛排太困難。”他的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譏諷弧度，“沈玥，你該不會以為——我喜歡你吧？”
    心事被人戳中，沈玥的臉燒得更紅。
    他輕蔑的態度，則叫自作多情的她無地自容。
    “你放心，我不會假戲真做的。”許紹城繼續補上一刀，“希望你也不要。”
    沈玥攥緊了手中的刀叉，勉強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好”。
    許紹城的臉色卻因此而變得更加難看。
    沈玥不再說話，只深埋著頭，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著肉。
    她只想快點把這頓飯吃完，然后早些離開這個地方。
    尷尬的氣氛讓葉行舟放慢了掰螃蟹腿的速度。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強行換了個話題：“我今天去了一趟北城區派出所。”
    沈玥艱難地把嘴里的肉全都咽下去，問：“去做什么？”
    “為了另一個家暴的案子去的，但是都去了，就順便問了一下趙建恒那事兒的進展。衛警官告訴我，趙家的人今天早上改口了，說趙建恒是因為病治不好，又擔心家里人給他治病花太多錢，才想不開跳的樓。這個案子就這么結了，但是我總覺得不對勁。就算趙建恒自殺的原因真是這個，趙家人也應該會推到你身上，好趁機再找你訛一筆錢。他們這么輕易就放過了你……肯定有什么理由。反正，我有種不祥的預感。”葉行舟撇嘴。
    沈玥默不作聲。
    一百萬的作用挺大，就是不知道能維持多久。
    不過她現在最大的麻煩不是趙家的人，而是她媽。
    她無法想象在盛怒之下，謝鶯會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
    一整塊牛排，沈玥只花了不到十分鐘就全部吃完。
    當她放下刀叉的時候，對面許紹城盤子里的牛排還剩下大半。
    “我吃飽了。”她用紙巾擦了擦嘴，“多謝許總今晚的收留和款待，時間不早了，我回去了。”
    雖在與許紹城說話，她卻一眼也不敢看他。
    葉行舟依然在與第一只螃蟹作斗爭，聽到她的話，詫異地睜大了眼。
    “你就只吃這么一點兒嗎？”
    沈玥摸著自己只有兩成飽的肚子，擠出一個微笑，“晚上不能吃太多，容易長胖。”
    葉行舟自然知道她在說謊，卻沒拆穿。
    “那你注意點安全，萬一有什么事就給我打電話。”他叮囑她。
    “好。”沈玥點頭。
    她換下拖鞋，不知為何心中有點酸澀。
    出門前，她把那輛勞斯萊斯的車鑰匙輕輕放在了鞋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