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紹城心神不寧了一整天，就連開會的時候，都會時不時地拿起手機看一眼。
    沈玥一直沒有找他。
    他說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他希望沈玥能主動跟他說話，又害怕她會說一些他不想聽的話。
    兩天以來，她對他的冷淡乃至于排斥，他都看在眼里。
    他此前的孤注一擲，終究還是得到了與他希望的背道而馳的結(jié)果。
    但他不后悔。
    星星的身世，遲早要擺到臺面上來說。
    早一點解決，比一直拖著好。
    他看到手下發(fā)來的消息：沈玥與陸晨去了墓園、沈玥與陸晨回了酒店、陸晨退掉了今晚的機票……
    心底有些微的雀躍，他忍不住去想，她選擇留下，是否是因為他？
    沈玥的微信消息來得很突然。
    他當時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翻看著早上堆積下來的文件。
    當手機震動，他迫不及待地打開微信，然而心中的喜悅在看到沈玥發(fā)的內(nèi)容后，變成了濃濃的不安。
    她要跟他聊什么？星星？還是她和他？
    以她這兩天的表現(xiàn)，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她可能會讓他一輩子都不要再靠近她。
    許紹城平生第一次，對于見她這件事，生出了類似于反感的情緒。
    但他們兩人間的問題，終究還是得解決，不能一味地去逃避。
    在故意拖延了許久之后，他才自暴自棄地回復(fù)：“我六點左右過去。”
    從公司出發(fā)去酒店前，為了給自己壯膽，他甚至還喝了小半瓶紅酒。
    卻壓根不頂用。
    他站在沈玥的房間門口，心臟依然不受控制地瘋狂跳動。
    他花了好一會兒工夫去平復(fù)，然后給沈玥打電話：“開一下門，我在你房間外面。”
    **
    沈玥一開門，就聞到了許紹城身上淡淡的酒味。
    “你喝酒了？”她皺眉問。
    許紹城面色不改，只有藏在口袋里的緊握的手，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緊張。
    “剛剛?cè)ヒ娏艘粋€客戶。”他說。
    他去見客戶，必然有人跟著。
    對他酒駕的憂慮立刻消失，沈玥的眉頭松開，側(cè)身讓出路來：“進來吧。”
    她讓他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坐下，自己去冰箱里翻找：“喝點水吧。”
    許紹城沒有拒絕她的好意。
    事實上，他此刻確實有些口干舌燥。
    沈玥把水遞過去，順勢坐在了他的身側(cè)——中間隔了大概半個人的空間。
    “我聽說你讓那個為難我的醫(yī)院員工丟了工作。”她直截了當?shù)亻_口。
    許紹城的一口水還沒來得及吞下去，她的話成功地讓他嗆到。
    他捂著胸口不停咳嗽，因身體的劇烈震顫，瓶里的水也晃著灑出來，打濕了他黑色的西褲，在大腿根部留下一片深色的印記。
    沈玥第一時間抽了紙，想要幫他把水擦干，手剛伸出去，便察覺到了那塊位置的尷尬。
    她訕訕地收回手，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樣子，因羞赧而造成的血液上涌，并未使她本就在高燒作用下紅透了的臉變得更紅。
    許紹城把水放到了一邊。
    他終于止住了咳嗽，漲得通紅的臉與沈玥看不出區(qū)別。
    除了在床上，沈玥幾乎沒見過他臉紅。
    那時的他是因為興奮，掐著她的腰，不住地廝磨，嘴里偶爾還會吐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話。
    ——沈玥羞恥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情動了。
    許紹城沒注意到她的小心思。他咳嗽的時候仍在思考，究竟怎么回答這個問題，才不會惹得她生氣。
    “我不是故意讓人跟蹤你。”他說。
    “嗯？”沈玥一愣，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原來他派人跟蹤了她。
    對于這種事情，她好像已經(jīng)麻木了。
    在那場車禍過后，她的身邊到處都是保護她的人——她分不清哪些是陸昀燁的，哪些又是許紹城的。
    雖然隱私受到了侵犯，但她心里清楚，他們都是為了她好。
    “重點不是這個。”她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側(cè)過身體面對著許紹城，認真地說：“我今天找你，是想讓你把工作還給他。”
    許紹城不悅地瞇起了眼。
    當然，他的“不悅”針對的并不是沈玥，而是把這件事捅給沈玥的人。
    他比沈玥以為的還要更加了解她。
    他知道她不屑跟那種人計較，知道她善良、心軟，即使再生氣，也不會像他一樣，用強硬的手段去打壓報復(fù)。
    所以他暗地里為她做的事情，從不敢讓她知道。
    就怕出現(xiàn)現(xiàn)在的結(jié)果。
    “他那種工作態(tài)度，遲早會被投訴到丟工作。”許紹城據(jù)理力爭，并不想退步。
    他吞不下那口惡氣，尤其想到沈玥是因為那人的刻意刁難才會吹風受涼，高燒不退，他都覺得自己下手太輕了些。
    “他也不是對誰都那種態(tài)度。”沈玥辯解。
    許紹城聞言抬眸。
    四目相對的瞬間，她看清了他眼底壓抑著的憤怒，以及掙扎的苦痛。
    “就是……”后續(xù)的話戛然而止，沈玥驀地呆住。
    這樣沉重的情緒，竟壓得她也險些喘不上氣來。
    但她并不知道他的憤怒與痛苦來自哪里。
    “我發(fā)現(xiàn)，你對誰都比對我要好。”許久之后，許紹城淡淡地開口，嘴角掛著一抹自嘲的笑，“哪怕是一個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
    他偏開臉去，把情緒小心地藏好。
    沈玥呼吸一滯，心臟處忽的傳來一陣類似于針扎般尖銳的疼痛。
    她下意識地扯住了睡衣的領(lǐng)口，柔軟光滑的真絲布料立刻多了幾許難看的褶皺。
    我沒有……
    她張了張口，此刻卻好像失了聲，只能無力地看著許紹城故作冷漠的臉，怎么也說不出安慰他的話。
    “我會把工作還給他。”許紹城說，音調(diào)平得沒有半點起伏，“就像你希望的那樣。”
    他目視著前方的虛空，再沒分半點眼光給她。
    “如果沒有別的事，”他欠了欠身，“那我先走了。”
    “等等！”沈玥心頭一慌，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許紹城似有些驚訝，偏頭看過來，疑惑的視線停留在她的手上。
    “怎么？”
    沈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剛才那一瞬，她下意識的就不想讓他走。
    就好像只要他走出了這扇門，就再也不會回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