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涼月輕一咬牙，一雙手緊緊按住面團，手指完全陷入進去。
    她努力調動面部肌肉，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一些。
    “其實……”她微微低著頭，臉上浮現一抹羞澀的紅，“不只是朋友這么簡單……當年他追了我很久，不過……大概是有緣無分吧我們倆，最后我沒能跟他在一起，而是嫁給了澤瑞。”
    沈玥猜，她口中的“澤瑞”，大概就是剛剛坐在她旁邊的，許紹城的堂哥。
    “你不會介意我跟他的關系吧？”秦涼月看向沈玥，神情中隱約帶了點兒挑釁，但她的語氣一直軟軟的：“我們倆的舊事都是很多年前的了，現在也都各自結了婚……我不過是好久沒有見到他，突然想起了從前而已。”
    沈玥吐出一口濁氣，強裝大方道：“不介意。”
    實際上——
    她的胸口悶悶的，情緒也變得異常低落。
    看他們二人見面后的反應，她還以為是秦涼月單方面對許紹城有意思，沒想到真相竟會是反過來。
    秦涼月……秦涼月……
    沈玥忽的想起許紹城曾在昏沉中叫過的那個寧愿跟家里斷絕關系也不肯嫁給他的“月月”，莫非……就是這個秦涼月？
    她越想越覺得可能，越想也就越難過。
    在“正主”面前，她一個替身有什么資格說介不介意？
    沈玥逐漸加快了手上攪動肉餡的動作，只求能夠早點干完活，不再和秦涼月單獨待在一起。
    秦涼月勉強揉好了面團。
    她雖不是出身豪門，但家里也算中產，且她是獨女，打小嬌生慣養的長大，從來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嫁進許家當了少奶奶后，更是百事不管。
    “接下來要做什么？”她問沈玥。
    沈玥看一眼盆里狗啃似的面團，在心中哀嘆一聲。
    “你會搟餃子皮嗎？”她明知故問。
    果不其然的，秦涼月坦蕩地搖了兩下頭。
    “那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自己來就行了。”沈玥擠出一個客套的笑。
    “那……就辛苦你啦！”秦涼月也不推辭，洗凈手后步履輕快地離開了廚房。
    沈玥好不容易調好肉餡，把秦涼月揉過的面團又重新揉一遍，緊接著搟皮、包餃子、煮餃子。
    等她忙完這一切，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
    廚房里，除了忙前忙后為這頓年夜飯做準備的幾位大廚，再沒有其他人進來過。
    站在廚房門口，隱約可以看見從主屋的門窗里透出來的光亮。
    沈玥忍不住去想：許紹城和那些人究竟在聊些什么？他們是不是聊得很愉快？否則，他怎么會將她完全拋在了腦后？
    想到這里，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和自己喜歡的女人在一起，他當然是愉快的。
    遺忘她，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煮餃子用的鍋很大，再加上天氣太冷，涼水得好久才能燒開。
    沈玥彎著腰站了一整個下午，這會兒閑下來，才感覺到疼。
    她揉著脊梁骨，靠著門框在高高的門檻上坐下，望著院子里的光，又生出一種蒼涼的寂寥。
    仿佛回到了從前，還在沈家的時候。
    她抱住自己的膝蓋，團成一圈，勉強逼回涌上來的眼淚。
    她想，她大概生來就缺少一點福氣，這輩子都無法擁有真正的親情。
    四合院里的人都知道她。
    幾個廚子見她孤零零地坐在門檻上，都不放心地過來問：“小少奶奶，您沒事吧？”
    沈玥笑著將他們一個一個打發走：“我沒事，就是站得有點兒累了，想坐一會兒。”
    廚房里沒有椅子，所有人都忙，也沒人有空給她去搬一把椅子過來——就算有沈玥也不會同意。
    過了快半小時，有人叫：“小少奶奶，您這餃子煮好啦！”
    沈玥連忙起身去看。
    沸騰的水在鍋中不斷翻滾，白乎乎的餃子全都浮了上來。
    她一連盛了好幾盤，用托盤端著，送到了主屋。
    餐桌已經支好了，放在主屋的正中央。
    做好的菜由下人從廚房送過來，一盤一盤地擺了小半桌。
    屋里的幾個人圍桌而坐。
    許爺爺坐在上座，另外的人按照先前的座位順序，在他的兩邊坐好。
    沈玥進去的時候，他們正在開心地碰杯，每個人的碗里都有食物留下的痕跡。
    他們居然連吃飯都沒有等她。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沈玥又是一陣鼻酸。
    她強忍住眼淚，挽起一個大方妥帖的笑。
    “餃子煮好啦~”
    她先端起一盤，放到許爺爺的面前，剩下的幾盤依次放到桌上各個角落。
    做完這一切，她才在許紹城的身邊坐下。
    “辛苦了。”許爺爺沖她笑了笑，但那笑容中透著疏離，與先前的熱絡全然不同。
    許紹城的臉上更是沒有多少表情，只吩咐了下人給她拿一套餐具過來，之后便沒再說話。
    “不好意思啊嫂子，讓你忙了這么久，還沒等你一塊兒吃飯。”最后關心她、向她道歉的人居然是許澤洋，“我本來想去叫你的，但紹城哥說沒關系……”
    “嗯，沒關系。”在外面，沈玥自然要給足許紹城面子。
    許紹城冷淡地補上一句：“天氣冷，不能讓爺爺吃放涼了的菜，對胃不好。”
    “嗯。”沈玥繼續點頭。
    秦涼月小心翼翼地問沈玥：“沈小姐，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呀。”沈玥抬頭與她對上，笑吟吟地說：“大家都是過來看爺爺的，當然應該以爺爺為主。況且，我費這么大勁煮餃子，也是想讓爺爺吃得開心。”
    許爺爺接著她的話夸獎她：“玥玥很懂事。”
    但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過于客氣了，讓她感受不到真心。
    沈玥不知道為什么許爺爺對她的態度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發生這么大的變化，但這種被所有人排斥在外的處境讓她難受得如坐針氈。
    她捏緊了筷子，嘴唇動了動，艱難地從嗓子眼里擠出六個字：“爺爺喜歡就好。”
    許爺爺說：“我很喜歡。”
    可這一晚上，他從未夾過哪怕一個餃子。
    吃到最后，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
    沈玥看著剩了大半的餃子，心情復雜得難以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