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紹城的語氣平淡得一如往常。
    沈玥被他問得心里一“咯噔”，哪怕兩人隔著一整個太平洋，她的視線還是不自在地飄了飄。
    “我爸年紀大了，需要一個繼承人。”她信口胡謅。
    “陸晨比你更合適。”許紹城冷靜地點出，“如果你是為了陸總、為了藍星航運的未來，把公司交給陸晨，是最好的選擇。”
    她不會想不到這一點。
    所以他才會對她辭掉溫斯坦的工作、回去繼承家業這件事格外的在意。
    原因他問過了陸晨，可就連陸晨都一無所知。
    “我不能把這么重的擔子全壓在陸晨身上。”沈玥捏著手機的手指不由緊了緊，因為緊張，她的掌心甚至沁出了一層滑膩的細汗。
    許紹城沉默良久。
    “那好吧。”
    她既然不愿意對他說實話，再追問下去也沒了意義。
    之后，兩人再一次相對無言。
    聽筒里突然傳來“嘀嘀”的聲響，沈玥將手機拿到眼前，另一通電話進來，顯示的名字是Allen。
    她的第一反應是掛斷。
    可Allen很快又打過來，大有她不接就把她電話打穿的架勢。
    沈玥煩躁地閉了閉眼。
    許紹城依舊沒聲，她只能問：“你還有其他事嗎？”——掛電話的意圖分外明顯。
    許紹城低沉的聲音終于響起：“有。”
    “我有點困。”他說，“在警局待了一夜，到現在都沒有合眼。”
    沈玥急了，“那你趕緊去睡覺呀！”
    “睡不著。”許紹城輕輕地嘆息一聲，“玥玥，我想你。”
    像被什么東西擊中，沈玥的心疼得驟然一縮，萬般鋼鐵全都化作了繞指柔。這是她第一次接受許紹城如此直白的感情表達，在不知所措的同時，又有那么點兒暗戳戳的甜。
    “你……”沈玥的臉燒得通紅，心跳也不受控制地變得狂亂，“就算想我，也要好好睡覺呀。”她的聲音很輕，語氣溫軟得與平時哄星星時無異。
    “你不在我身邊，我睡不好。”許紹城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讓她害臊，說出來的話一句更比一句膩。
    沈玥用手扇了扇風，面部的溫度卻并沒有因此而降低。
    “我不是一直都不在你身邊嘛？”她沒好氣地反問他。
    “所以我一直沒有睡過好覺。”許紹城答得理直氣壯。
    他話音中的疲倦不像是作假，聽在沈玥的耳朵里，叫她的心又疼了。
    “我現在也過不去呀。”她無奈道，“有沒有什么其他能讓你睡覺的辦法？”
    “有。吃藥，喝酒。”許紹城不假思索。
    “不行！”沈玥態度強硬地否定了他的提議，“要那種……對身體傷害不大的，效果差一點也行。”
    “那……你陪我說說話？”許紹城的聲線繃著，透著明顯的緊張，“或者你給我唱歌。我想聽見你的聲音。”
    這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
    “好。”沈玥一口答應，“你先躺到床上去。”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沒一會兒，她聽見許紹城說：“好了。”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沈玥不愛唱歌，以前哄星星睡覺的時候倒是積累了不少睡前故事的素材，剛好可以拿來用在許紹城的身上。
    許紹城一點兒都不挑：“好。”
    沈玥清了清嗓子，用自己最溫柔、最低沉的聲音緩緩開口：“在大森林里，住著一只小兔子和一只大熊……”
    比起好奇心旺盛的星星，許紹城要“乖”許多。他不會中途將她打斷，問一些諸如“兔子怎么會說話”、“大熊為什么不吃兔子”這類她壓根回答不上來的問題，這讓沈玥很是滿意。
    一個故事順利講完，沈玥等了半天，許紹城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壓低嗓門，小心翼翼地問：“你睡著了嗎？”
    許久都沒人回應。
    看來是睡著了。
    沈玥長舒了一口氣，漸漸的，又有些酸意涌上來——還說什么沒有她在身邊睡不著，結果比誰睡得都要快。
    她輕哼一聲，咬著牙掛斷了電話。
    手機鈴聲下一秒就響起——依然來自中間不斷打她電話、一刻也不曾停過的Allen。
    若說沈玥先前還因為感激他這么多年的照顧而存了與他繼續做朋友的心思，這會兒被他的一連串“追魂奪命連環call”擾得滿心反感，恨不得將他所有聯系方式都拉黑，老死不相往來。
    不過現在——這個電話她還是得接。
    她努力調整了一下心情，嘴角勾起一個微笑。
    “Allen，抱歉我剛才在跟朋友通話……”
    她解釋到一半就被打斷：“Shen！你好嗎？我好想你呀！”清清脆脆的聲音，不是Allen，而是他那個與星星一般大的兒子，Freddy。
    Allen很早就與他前妻離了婚，因為對方存在酗酒、吸毒等一系列道德問題，Freddy最終被判給了他撫養。
    作為一個工作繁忙的單身父親，Allen偶爾也會在保姆有事的時候把Freddy帶到公司去。沈玥與Allen的接觸多，一來二去與Freddy也熟悉了，甚至還介紹了他與星星認識。
    Freddy被Allen教養得很好，沈玥很喜歡他，面對著他時，語氣不自覺地就軟下來，完全不需要偽裝。
    “我很好呀！我也很想你！”
    “那你怎么都不來看我？也不帶星星來跟我玩！”Freddy委屈地“控訴”。
    “我今天才剛回來呀！”沈玥好聲好氣地解釋，“等我哪天有空了，帶你和星星去迪士尼，好嗎？”
    “好！”Freddy的喜悅通過電波清晰地傳過來，沈玥嘴角的笑容更柔和了些。
    “你這周六有空嗎？我的鋼琴老師生病了，我不用上課！”
    與國內那些望子成龍的家長一樣，從Freddy上幼兒園以來，Allen就給他報了各種課程：鋼琴、繪畫、馬術、禮儀……幾乎占據了他所有的課外時間。因此，他要找出一個時間空檔，可能比沈玥還要難。
    沈玥沒想到“哪天”會來得這么快，她原本是想等手頭的事情處理完——那大概是一兩個月以后了。
    可她不想掃Freddy的興。
    “我盡量把時間空出來。”她答應他，“等我確定了，就給你打電話，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