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里，時間總是過得很慢。
    不過現在，除了復健，沈玥還會讓陸晨給她“上課”，講一講公司的運作體系、經營范圍，為她之后的入職做好準備。
    少了大片大片的空閑，倒沒有以前那么難熬了。
    沈玥跟醫生提了出院，醫生很爽快地批了，只要求她定期回來復查，還給她寫了一堆注意事項。
    她出院那天，陸昀曄扔下繁忙的公務，親自過來接她。
    “你的房間我已經讓人布置好了，生活用品也都準備齊全，不用拎包就能直接入住。”他很高興，“玥玥，我等這一天，等了三十多年。”
    看著他眼底閃爍的淚光，沈玥雖心有不忍，卻還是拒絕了他的好意：“我自己有房子，離星星的學校比較近，所以……暫時我還是會住那邊。”
    照顧到陸昀曄的情緒，她用了一個“暫時”，又補充到：“周末星星休息，我們可以回家里小住。”
    陸昀曄的失望全都寫在了臉上。
    “那好吧。”他無奈地妥協，又提出條件：“星星以后的小學，必須由我來選。等他上小學了，你們就搬到我那兒去。”
    沈玥答應：“好。”
    陸昀曄的笑容這才重新回來。
    **
    工作日的中午，家里一個人都沒有。
    沈玥在門外的地毯下找到魏婷特意給她留的備用鑰匙，順利打開了公寓的大門。
    時隔一年多回到這里，看到熟悉的布置擺設，沈玥不免鼻酸。
    陸昀曄與陸晨先她一步進去，自個兒在鞋柜里找出與酒店同款的一次性拖鞋換上，跟逛園子似的，把這么一套小小的三室兩廳逛了個遍。
    陸昀曄在星星的兒童房里逗留的時間最長。他一會兒摸摸擺在床上的毛絨玩偶，一會兒翻翻小書桌上的彩色繪本，眉眼間全是柔色。
    “孩子什么時候放學？我跟你一起去接他。”他轉頭對沈玥說。
    沈玥報了個時間。
    陸昀曄眉心皺起，“這么晚？我們能不能早點去把他接出來？跟老師說一聲，下午的課不上了。反正在幼兒園里也只是玩，學不到什么東西。”
    到了今天，沈玥終于有了與國內大多數父母一樣的煩惱——長輩對孩子太溺愛了怎么辦？
    她的選擇是：直接拒絕。
    “還是能學到不少知識的，我和魏婷考察了很久才選的幼兒園，老師都很有經驗。”她的話說得委婉，“離放學也沒幾個小時了，再等等吧。”
    提議被駁回，陸昀曄明顯有些失望，卻也沒有堅持。他順手拿起書桌上母子倆的合照，出神地盯著看了半天。
    “星星跟你長得真像。”他啞著嗓子，聲音中摻著笑意，“你小的時候，應該就長他這樣兒吧？”
    他的食指隔著玻璃，久久地撫觸著照片上星星的臉，“可惜，我一次都沒有看見。”
    他出那一趟海是在沈玥出生之前。經歷了巨大的風浪、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活著回來，卻什么都沒有了。
    曾經的小家里，屬于謝鶯的東西全都消失不見。他捏著她寄給他的最后一封信，發了瘋一般地叫著她的名字。
    然而——杳無回音。
    沈玥的情緒被他調動，眼眶些微發紅。
    他與她解釋過幾回，她早已知悉當年的真相。
    他沒有不要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還在與死亡搏斗的時候，謝鶯瞞著他做的。
    他找了她很多年，直到兩人相認以，他仍在找她。
    沈玥心里對他的那點兒恨，早在他這幾個月的悉心照料與關愛中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多的心疼。
    他想要彌補她，盡一個父親應盡的責任，她又何嘗不想彌補他，做一個令他驕傲的女兒？
    “星星跟我小時候其實長得不太像。”沈玥上前一步，視線與他停留在相同的地方。
    星星的五官，大約是集合了她與許紹城的優點，單單拿出來看，都能從中看出他們兩人的影子，但放在一起——倒也說不出來是像誰。
    所以這么多年，她才沒能把他與許紹城聯系到一起。
    “我小時候長得丑，你沒見著是件好事。”她安慰陸昀燁。
    陸昀燁側頭瞪她：“瞎說什么呢！你爸媽都長得好看，你怎么會丑？”
    沈玥愣一下，隨即笑出聲來：“您可真不害臊！”
    陸晨給陸昀燁幫腔：“家里有叔叔年輕時候的照片，不輸現在的一眾小明星。”
    其實沈玥也能從陸昀燁現今的臉上看出當年的輪廓——事實上，以謝鶯的虛榮程度，倘若陸昀燁沒張好臉，哪怕再怎么走投無路，她也肯定不會嫁給一窮二白的他。
    她就是……沒想到陸昀燁會這么自戀，顛覆了她以往對他的認知。
    “哦對。”陸昀燁想起來：“你小時候的相片……有嗎？”
    沈玥臉上的笑意淡了兩分：“沒有。”
    她小的時候，照相館已經滿大街都是了，古早的傻瓜相機，沈鑫也買了好幾部。
    但她一張相片都沒有。
    謝鶯罵她的時候，總愛說她的臉“看著就晦氣”，脾氣一涌上來，最愛的，也是往她的臉上扇巴掌。
    他們都不愿意見到她的臉，哪里又會自找煩惱地給她拍照？
    陸昀燁想到她小時候的艱難處境，愧疚的情緒又多了幾分。
    “玥玥，對不起。”他抓著她的手，嗓子堵得厲害。
    “這又不怪您。”沈玥反過來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我現在過得挺好的，對以前那些事情早就釋懷了。”
    如今她與那些傷害過她的人的生活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卻是各自朝著與從前相反的方向。
    她不禁去想，過往的種種大概都是上天給她的磨難。
    “如果沒有那些，我可能也得不到今天的這些。”
    她說得云淡風輕，陸昀燁的內心卻格外沉重。
    該懲罰的人他都懲罰了，這輩子他最大的心愿，只剩下她能過得幸福。
    而她的幸福，應該由她愛的人來給她。
    至于她愛的人——
    陸昀燁的腦子里閃過一個名字，但很快就被他否決了。
    那個男人給她帶來的，更多的是危險。
    他需要找到一個最完美的人選，去取代她心中那個男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