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昀曄的發言相當簡短——似乎都沒有超過兩分鐘。
    沈玥還在發懵，對面的陸晨握著她的肩膀搡了一下，提醒她：“要下去了。”
    她慌忙抬腳往前，步子邁得太大，踩到曳地禮服的裙擺差點摔倒。
    陸晨上前一步將她扶住，手捏成拳頭抵在唇邊，小小聲強調：“端莊，優雅。”
    沈玥立刻按照先前訓練過的那樣，手提裙擺，高傲地揚起頭顱、挺直背脊。
    她一步一步、緩慢地走下階梯，迎著數十人炙熱的目光，努力維持著臉上的微笑。
    陸昀燁兩眼含淚地看著她一點點靠近，在她站定在身側后，借出了自己的臂膀。
    沈玥從善如流地挽住，視線大方地在廳內環繞一周。
    今天來這兒的，大多是東方面孔，且年紀都很輕。
    她不由起疑——藍星航運在美國扎根、在美國發展壯大，合作伙伴雖然肯定什么人種都有，但大部分應該是美國本土的白人——或者說是，中年白人。
    當著眾人的面，她自然不方便詢問陸昀燁其中的緣由，只如牽線木偶一般由他牽著走向中央，向大家介紹：“這位就是我的女兒，沈玥。”
    四周響起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所有的人臉上都帶著笑，就不知道是發自內心的祝賀，還是虛偽的恭維。
    沈玥揮手，用大家閨秀的溫婉語調打招呼：“大家好，我是沈玥。”
    經過了多年的“錘煉”，她的英文發音已經與當地人無異，只在介紹自己名字的時候帶有獨特的口音——“玥”的尾音會不自覺地上揚，不僅不讓人覺得突兀，反倒添了些俏皮可愛。
    陸昀燁對她的表現相當滿意，滿心滿眼全是驕傲。
    “藍星航運不久將由我的女兒繼承，希望大家能夠繼續多多關照。”
    賓客們在來之前就知道了這場晚宴的目的，此刻聽他這樣說，并未露出過分驚訝的表情。
    沈玥也流利地背出了陸晨交給她的稿子，表明了自己要帶領藍星航運走向更加光明的未來的決心。
    底下又是掌聲一片。
    **
    冗長的開場終于結束。
    陸昀燁帶著沈玥走到人群之中，賓客們手握香檳，三三兩兩地過來敬酒。
    陸昀燁今天格外高興，幾乎是來者不拒。
    香檳度數雖低，但耐不住他喝得猛。
    晚宴堪堪過半，他就已經有了醉意。
    陸昀燁喝酒容易上頭，一張臉漲得通紅，配上逐漸迷蒙的眼神，叫沈玥不由擔憂。
    “爸，要不我扶您回房去休息吧？”沈玥在他耳邊低聲地問。
    陸昀燁不悅擺手，“宴會還沒結束呢，休息什么！”他說話開始大舌頭，情緒相較于最開始，卻高漲了許多。
    “來，玥玥，我給你介紹一下——”他把沈玥拉到一個目測三十來歲的男人跟前，“這位是神通電子的二公子，Mike嚴，年紀跟你差不多大，大學讀的也是酒店管理，曾經也在世界知名的連鎖酒店任過職，你們倆肯定有不少共同的話題！”
    這公式化的開場白，沈玥一聽，就立刻明白了陸昀燁的目的，臉上的笑也變得僵硬。
    Mike嚴表現得依舊自然。他笑著沖沈玥伸出手，語氣不卑不亢：“你好，沈玥。”
    “你好。”沈玥出于禮貌回握住他。
    陸昀燁瞅準機會，找了個借口離開，把空間留給他們兩個人。
    沈玥愈發的尷尬。
    Mike嚴從桌上拿起兩杯香檳，遞給沈玥一杯，問：“喝酒嗎？”
    沈玥接過，“謝謝。”
    “陸總想撮合我們。”Mike嚴背靠著桌沿，望向陸昀燁穿梭在人群中的身影。
    沈玥沒料到他會直接點破，哽了一瞬過后，整個人反倒放松下來。
    “他老操些不該操的心。”她抿一口酒，嘆著氣說。
    “父母都這樣。”Mike嚴輕笑，“我爸媽也整天催婚。我今天來這里，就是被他們逼的。不過——”他扭過頭，不躲不避地與沈玥對視，眼底的欣賞一覽無余，“幸好我來了，否則就不能認識沈小姐你。”
    Mike嚴的長相說不上出眾，但周身裹著一層與許紹城截然不同的溫潤氣質。明明是恭維的話，從他口里說出來，就顯得格外真誠。
    沈玥猜測，這大概就是她爸相中他的原因。
    “多謝嚴先生夸獎。”沈玥舉杯與他相碰，“能夠認識嚴先生，也是我的榮幸。”
    ——場面上的話，她也會說。
    Mike嚴的笑容更深。
    如陸昀燁所說，他們倆經歷相同，擁有的共同話題很多。
    拋開“相親對象”這一層令人尷尬的關系，沈玥對這個幽默風趣的男人很有好感——當然，是僅限于朋友的那種好感。
    然而他們倆相談甚歡的畫面看在旁人的眼中，又是另外的意思。
    陸昀燁站在遠處，悄悄地觀察著沈玥的表情。
    見她沒有絲毫的排斥，他得意地對陸晨說：“看，我就說她會喜歡！”
    陸晨沉默不語，表情有幾分凝重。
    “我們家玥玥啊，歸根結底還是見過的男人太少了！”陸昀燁的眉眼之間俱是喜悅，說話的語氣有點兒飄，“否則就許紹城那樣兒的，她怎么能看得上眼？”提到許紹城，他撇撇嘴，露出了些許的嫌棄。
    陸晨繼續沉默。
    陸昀燁瞥他一眼，忽的正色：“我知道，你心里是站在許紹城那邊的。”
    陸晨一驚，急忙否定：“我沒有！”
    “你到底是我養大的，比起玥玥，我更了解你。就你那點小九九，還想著能逃得過我的眼睛？”陸昀燁不屑笑道。
    陸晨慚愧地低下了頭。
    “許紹城對玥玥的好，我不是沒有看到。”陸昀燁斂起了所有不正經的情緒，嚴肅地說：“但他的背景太復雜了，不適合玥玥。Mike嚴和他相比，就剛剛好。嚴家家底殷實，家族也不大，就這一支，沒許家那么多的勾心斗角。玥玥嫁過去，后半輩子只管享福就行。”
    而這，也是他最大的心愿。
    “那如果玥玥堅持要嫁許紹城呢？”陸晨鼓起勇氣，將這個藏在肚子里多時的問題問出了口。
    陸昀燁臉色丕變，眼神轉冷，先前的醉意全都消失無蹤：“我會讓她心甘情愿改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