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坐原又苦熬了一日半,就在公孫珣度日如年,心驚肉跳的等著身后催命符的時候,臘月中旬的某一天下午,催命符沒等到,卻等到了前方偵騎來報,說是東南方有大股敵軍正在靠近。
具體數(shù)量很難判斷,但僅是前軍騎著果下矮馬,甚至于騾子、驢子的高句麗騎兵就不下七八千人!至于總數(shù)則只能說是三萬到五萬不定,甚至于更多也說不定。
公孫珣聽到情報,先是驚愕,然后卻在寒冬臘月出了一身冷汗,最后居然仰天大笑起來!
誠然,自己是賭對了,但若是之前一個拿捏不住沖出去,怕是要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地步!
然而反過來一想,一念之差,卻又形勢逆轉(zhuǎn)!
說白了,對方來的人雖多,卻只有一萬人是有戰(zhàn)爭經(jīng)驗和軍事訓(xùn)練的常備兵,其余多是臨時動員起來的壯丁。而且雖然天氣晴朗,卻依舊是冬日間,這高句麗人裝備不如自己的好,糧草不如自己的多,然后還是在野地里向著守備設(shè)施完全的自己發(fā)動攻擊,那兵力一比五,甚至一比六又如何?
你五萬,我八千,你來攻,我來守,看誰先撐不住!而屆時等高句麗軍全軍潰散之時,也自然是大軍出擊橫掃高句麗腹地的時候了!
實際上,當(dāng)公孫珣將這番話分析給麾下軍官、士卒們聽的時候,大家也都是群情振奮。不少將領(lǐng)更是對公孫珣之前的忍耐心服口服,如莫戶袧之流,更是忍不住拍馬屁聲稱什么‘大人神武英明,料敵于先’……弄的公孫珣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又不免又夸贊了一通婁子伯,畢竟后者也是難得在如此重要的問題上,給出了一個最終雖然被證明很笨但卻也被證明很有效的主意。
謀士做到這一步,已經(jīng)不能說是半成品了,六七成還是有的。
除此之外,公孫珣還趁機好生寬慰了一下扶余人……簡位居明顯也是被騙了,畢竟從扶余人和高句麗人以及漢人的關(guān)系上來看,這廝實在不大可能是啞啞可慮的臥底。
大敵當(dāng)前,正需要扶余人的全力協(xié)助。
而事實證明,公孫珣對扶余人的及時寬慰顯得格外正確,因為僅僅是第二日中午的時候,全軍上下的這種振奮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饒是眾人心中有數(shù),饒是眾人都知道己方有堅固營寨可以依仗,饒是眾人都明白己方才是占優(yōu)的那一邊,但當(dāng)漫無邊際的高句麗大軍舉著無數(shù)金蛙旗堵塞了坐原東南方寬闊通道的時候,所有人還是免不了齊齊變色!
“土雞……”
臨時改建不久,專門應(yīng)對東南方通道來犯之?dāng)车拇鬆I高臺上,公孫珣不免大聲強笑……然而,他還沒笑完就覺得尷尬了,因為眼前這個架勢他實在是說不出‘土雞瓦狗’四個字來。甚至按照原本的設(shè)想,他這個時候應(yīng)該要放出烏桓突騎沖一陣的,但此時也是絕口不提。
這跟當(dāng)日盧龍塞夜襲不是一回事,當(dāng)日對面幾千人擺在盧龍塞北面的大道上顯得是稀稀落落,等到晚上兩眼一抹黑時,更是什么都顯不出來。而今日,這四五萬高句麗大軍卻是陣型嚴密,將眼前的千山通道堵得嚴嚴實實。而且仔細看去,高句麗大軍左右是騎著果下馬、騾馬的丘陵騎兵,中間前排是穿著鐵甲、皮甲的長矛手、刀盾手,后面一排排只穿著灰撲撲厚布軍衣的也個個手持弓弩……儼然頗有章法!
甚至可以說,在冬日中午的陽光下,高句麗軍陣中的騾馬、槍矛、旗鼓、鐵甲、皮甲、盾牌、弓矢,雖然各色各樣,雖然質(zhì)地一望便知不堪,但卻依舊因為數(shù)量的堆積顯出了一種別樣的雄壯感,然后還伴隨著軍陣的前行如波浪板翻滾向前逼近……這種陣勢下真要是敢出營列陣,一千烏桓騎兵,怕不是要被一輪箭雨射成刺猬!
實際上,便是見識過不少陣仗,所謂之前拍著胸脯自請沖陣的塌頓此時都面色慘白了起來。
“敵軍氣勢雖強,但攻守之道,本就是要不停頓挫對方士氣。”公孫珣看到?jīng)]人在意自己的‘土雞瓦狗’,便趕緊改了口,他也是需要這一千烏桓人幫著守衛(wèi)大營的,還是不要隨意撒出去的好。“我們只要穩(wěn)住局勢,守上幾日,對方如此龐大的軍陣,屆時反而會日漸成為拖累!”
眾人站在防御高臺上,看著著數(shù)萬大軍身后漸漸出現(xiàn)的如螞蟻般往來的奴隸、民夫……甚至是女民夫,卻也是紛紛頷首表示贊同!
畢竟,此時此刻便是傻子都能看出來、算出來,眼前這支高句麗軍隊,雖然是本土作戰(zhàn),卻依舊是竭盡了他們舉國之力……寒冬臘月,三五日攻不下自己等人腳下的營寨,那他們就會喪失七八成的希望;而若是七八日都攻不下來的話,那對方唯一的選擇就是撤退,然后指望著自己這一方追擊時人手不夠,或者刀子在之前防守時已經(jīng)變鈍了!
不過,真正的問題在于,你得從眼前這個局面開始,守個七八日才行!
“立即派出信使給子衡,”公孫珣給眾軍官打了一口氣以后,立即又回頭悄聲對面色煞白的王修叮囑道。“讓他把遼河岔口那邊所有軍備、糧草都送來,俘虜全都送到玄菟郡中就地贈與當(dāng)?shù)匕傩諡榕缓蟠鬆I那里只留一千人就行了……還有,讓他也不要在乎什么臉面了,事關(guān)重大,給我向最近的劇太守那里去請援軍!然后讓簡位居也向扶余人那里請援軍!如今來得及起作用的就只有這兩處了!”
王修趕緊點頭,卻是拉著扶余豬加簡位居暫時到一旁說話去了。
“少君,”一片沉悶之中,倒是婁子伯依舊能夠咬緊牙關(guān)主動進言。“咱們得提升一下士氣,不然這前兩天怕是極為難熬!”
“你有什么想法?”公孫珣認真請教道。
“那個彌儒,拉出來祭您的白馬旗!”婁圭咬牙建議道。
公孫珣仰頭看了眼頭頂?shù)募t底白馬旗,卻是當(dāng)機立斷的點了下頭,而婁子伯見狀也是趕緊下去提人了。
不過,就在眾人等著彌儒上來的時候,眼前的局面卻又發(fā)生了變化……高句麗軍陣穩(wěn)在了營寨之前,然后左右旗幟、軍士閃開,轉(zhuǎn)而走出了一個騎著馬的小老頭,細細打量著眼前明顯早有準備的坐原營寨。
而隨著此人的出現(xiàn),各自穩(wěn)住的兩軍陣中也是漸漸安靜了下來。
“好大的氣勢,莫非這就是明臨答夫?”莫戶袧一聲冷笑。
“他身后有個鑲邊的金蛙旗,好像就是高句麗莫離支的標志,”徐榮在旁蹙眉言道。“那此人應(yīng)該就是高句麗權(quán)臣明臨答夫了……”
“義公夠得著嗎?”公孫珣毫不猶豫的回頭朝身邊心腹問道。
韓當(dāng)當(dāng)然明白自家主公的意思,但比劃了一下后還是搖了下頭:“太遠!”
“那就算了,”公孫珣不禁搖頭。“一箭射死固然好,射不死的話不僅要貽笑大方,更會漲對方士氣……他要作甚?!”
原來,就在漢軍這邊的軍官們居高臨下的討論明臨答夫之際,那高句麗莫離支卻也突然回頭對身邊人說了幾句話,然后他身側(cè)就突然轉(zhuǎn)出來一隊樣式古怪的高句麗士兵……說是古怪,乃是因為這隊披甲士兵都是騎著牛的騎兵,而且牛身上還都駕著木轅……
“這是要耕地?”剛剛帶著彌儒上來的婁子伯不由好奇。“還是高句麗人的什么陣前習(xí)俗?”
“這是要陣前處刑!”已經(jīng)和王修結(jié)束交談的扶余豬加簡位居,突然出聲解釋道。“而且是牛裂之刑,我聽人說漢人中也有類似的刑法,不過是用車馬……”
“車裂!”
“五馬分尸!”
“車裂誰?”
眾人恍然大悟,卻又旋即不解。
“我們之前有幾名斥候沒有回來。”有人當(dāng)即想到了一種可能。
“若真是我們的人,待會亂箭齊下,”塌頓當(dāng)即建議道,幾名斥候都是他的烏桓下屬。“一來解脫自家兄弟,二來把這些行刑的高句麗人一起宰了……都是甲士,想來是明臨答夫直屬親衛(wèi),宰了不虧!”
公孫珣當(dāng)即頷首認可,一旁的公孫越更是趕緊朝前方第一道柵欄前的弓箭手發(fā)出示意。
“將軍,不是這樣的。”一旁的簡位居趕緊又解釋道。“按照我們扶余人和高句麗人的習(xí)俗,只有本族貴人才會用這種刑罰,而且這里用了足足十五頭牛……那必然是高句麗那邊了不得的貴人!”
“他們要殺自己人?”段日余明當(dāng)即無言以對。“在兩軍陣前殺自己人……有什么用?!”
公孫珣也蹙額不語,而在這時,他卻突然覺得身邊有人在拉扯自己,回頭一看,赫然是婁子伯。
“什么?”公孫珣一時不解。
婁圭指了指高臺一角,然后依舊沒說話。
公孫珣順著對方指示看去,卻是恍然大悟……原來,那被堵住嘴并反綁了雙手雙腳的坐原守將,也就是啞啞可慮的親弟弟彌儒,此時正在士兵的牽拽下,直直跪在臺上,瞪大眼睛盯著前方的牛隊驚惶不已。
“啞啞可慮要被用來祭旗了,”婁圭不由捻須向眾人解釋道。“埋伏既然已經(jīng)失效,那坐原如此要地輕易易手,就得向高句麗上下有個交代!如此局面,親弟為坐原守將的啞啞可慮豈不是最好的替罪羊?”
實際上,根本不用他多講了,因為很快公孫珣等人就親眼看到那昔日與自己同堂宴飲的大肚子啞啞可慮,被人從軍陣如牲畜一般牽引出來,并一直帶到陣前。然后,這位堂堂高句麗五部之一貫?zāi)遣康淖彘L,還被當(dāng)眾扒光了衣服,并被套上繩索。
漢軍與高句麗軍,一時俱皆無言,全都冷冷的盯著此處動靜。
“放開他嘴!”一直看著前方營門前動靜的公孫珣忽然忽然開口吩咐道。
眾人愣了片刻,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自家將軍指的是情緒激動,然后不停聳動身體,卻又難以發(fā)聲的彌儒,便趕緊依言而行。
“兄長!”甫一能夠發(fā)聲,那彌儒就瘋了一般朝著前方大喊道,聲音在無人敢發(fā)聲的兩軍陣前格外刺耳。“你說話啊!你告訴莫離支和我們的國人,你不是賣國賊!”
被按在地上,然后正在捆綁四肢的啞啞可慮表情呆滯的往這邊看了一眼,張口欲言,卻是滿口血跡……儼然是被事先割了舌頭!
彌儒當(dāng)即嚎啕大哭!
對面的明臨答夫眼看著突然冒出來彌儒這個攪屎棍,也是有些緊張和不耐,便立即趁著前方捆縛之際轉(zhuǎn)過身來,讓一名嗓門大的騎士用高句麗語或者說扶余話,對著身后的高句麗官兵大聲講解著什么。
而不用簡位居翻譯,在場之人也大概能猜到,無外乎就是說這個啞啞可慮和貫?zāi)遣慷际琴u國賊,就是他們講坐原拱手讓給漢人的,如今莫離支明臨答夫如何英明神武,識破了貫?zāi)遣康年幹\,然后今日要如何明正典刑,又如何要賞罰分明,先將國賊處刑,再將坐原奪回!
“不是這樣的!”彌儒本來只是哭喊不休,然而聽到這些話卻又實在是忍耐不住,便大聲跪在臺上回喊道。“分明是莫離支說自己要死了,兩個兒子不中用,準備傳位給我們貫?zāi)遣炕蛘呋改遣浚寖刹苛⒐幬弧尦鲎闶敲髋R答夫的命令,我的守將也是他親手任命的!”
“我兄長不是國賊!”
“我們貫?zāi)遣繘]有叛國!”
“莫離支處事不公!”
種種凄厲反駁與質(zhì)問,剛開始只是用高句麗語,眾人還聽不清楚,但后來隨著對面的人改用了漢語,他也是隨之改成了漢話……真是聽得一眾漢軍軍官人人側(cè)目。
但是,無論彌儒如何哭喊,臺下的處刑卻沒有絲毫停止的樣子。
隨著一聲怪異的樂器聲響,四肢和腦袋都被繩索僅僅套牢的啞啞可慮忽然被十五頭牛憑空給拽直了起來。
彌儒不再辯駁,只是一聲哭喊,然后轉(zhuǎn)而用各種語言混雜著咒罵起了對面的明臨答夫……而隨著,啞啞可慮身體被詭異的拉長以后,他卻又轉(zhuǎn)而對著公孫珣連連叩首。
公孫珣一聲長嘆,卻終于是點了下頭,隨即最前面柵欄處的漢軍弓手立即發(fā)箭……但箭頭落下之前,這啞啞可慮卻砰的一聲,如同一個爆炸了的蘑菇一般變成了數(shù)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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