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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鳳凰涅槃

    藥王谷, 小白鼠繁殖所。
    越無歡認(rèn)真地在清潔籠子, 更換食物, 檢查每只小白鼠的健康狀態(tài)。這些年, 他為了弄出宋清時想要的特殊小鼠, 拋開資料上的繁育思路,嘗試用丹藥和法陣配合,為達(dá)成需要的效果, 他失敗了很多次, 終于摸索出合適的方法,有只特殊小鼠懷孕了,很可能生下更多的特殊小鼠寶寶, 形成穩(wěn)定的產(chǎn)量。
    這群小白鼠寶寶,將是他送給宋清時的訂婚禮物。
    越無歡恨不得十二個時辰都呆在繁育所,好好伺候這只懷孕母鼠, 免得出什么差錯。
    忽然, 繁育所的門開了。
    越無歡僵住了,藥王谷的小白鼠繁育所有好幾個, 大部分是普通的小白鼠,由學(xué)徒們照顧, 這間涉及特殊小鼠繁育的房間, 列為禁區(qū),嚴(yán)格消毒,保持干凈,只有他和宋清時、青鸞三人可以進(jìn)來。
    宋清時出門了。
    青鸞絕不會這樣大刺刺地推門而入。
    毒霧陣和結(jié)界沒有動靜, 他在暗處安置的血王藤毫無反應(yīng),察覺不到來人氣息。
    這樣的事情,在修仙界代表著危險的降臨。
    恐怖的視線投來,毫不在意地打量著他,仿佛在看一頭將死的美麗獵物,輕佻地吹了個口哨……
    越無歡在進(jìn)繁育所的時候進(jìn)行了嚴(yán)格消毒,不但穿了白袍,還將黃金面具放在外面的置物架上。如今危險來得無聲無息,他毫無防備,來不及調(diào)動寒玉決,用毒素覆蓋容貌。他只能抬起頭,露出那張明艷的臉,柔聲問:“可以出去嗎?”
    眼前是陌生的修士,高大俊朗,穿著金羽玄玉衣,帶著無數(shù)法器,腰間寶劍靈光游動,絕非凡品。他仿佛看笑話般地看著越無歡,忽然放出強大的威壓,帶著陣陣殺意,席卷而來,強行要將眼前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筑基修士的膝蓋壓倒。
    這是分神修士。
    越無歡幾乎無法站穩(wěn)身子,身旁的小白鼠被威壓的余波波及,痛苦地發(fā)出尖銳叫聲。
    這是清時最寶貝的小白鼠,不可以受傷。
    越無歡慌忙將結(jié)界將籠子護(hù)住,哀求道:“請不要在這里殺我,會弄臟地方,出去殺?!?br/>     分神修士見他強撐著沒有跪下,略詫異,然后看到了被結(jié)界保護(hù)的老鼠,嫌棄地皺了皺眉頭,彈彈指,數(shù)道風(fēng)刃直接掀開了屋頂,摧毀了墻壁,塵埃飛揚,碎石紛紛砸下,砸在小白鼠籠子和實驗儀器上面,數(shù)百只小白鼠死的死,逃的逃,數(shù)年心血毀于一旦……
    越無歡死死抱住那只裝著懷孕小鼠的籠子,擋住了所有的攻擊。
    發(fā)冠被砸落,長長的青絲散開,五臟六腑都因抵抗威壓受傷,嘴角沁出一絲鮮血……
    越無歡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色。
    “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名字是趙鄴,或者叫我元陽仙尊?”這個自稱名叫趙鄴的男人走上前,暴力奪走了他懷里的小白鼠籠子,放在指尖看了看,嫌惡道,“什么狗屁玩意?真臟。”
    他把籠子丟到空中,數(shù)道風(fēng)刃放出,撕成碎片,然后欣賞了一下越無歡震驚的表情,單手掐了個法決,熊熊烈火燃起,將所有血污和尸體都燒盡,笑道:“你可以看我了嗎?”
    越無歡艱難地轉(zhuǎn)回視線,警惕道:“元陽仙尊在八百年前閉了死關(guān),你到底是誰?和藥王谷有何仇怨?”
    修士若突破無望,便會嘗試閉死關(guān),除非死亡或者晉升,否則絕不出關(guān)。藥王谷的書籍里有記載過元陽修士的事跡,他是個意志極堅定的分神修士,為突破修為,閉了很多年的死關(guān),據(jù)說早已隕落,怎會在尚未突破前出關(guān),找素不相識的自己?
    “哈哈,八百年?我就說這身體怎么有怪味兒,還長了蘑菇,差點以為是個粽子,”趙鄴大笑道,“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時空任務(wù)者081號,剛從莽荒世界回來,就接到了系統(tǒng)臨時任務(wù),收拾新人菜鳥捅出的亂子。”
    越無歡愣愣地看著他,可是一個字都聽不懂。
    趙鄴撓撓頭,他是個性格惡劣的家伙,死后靈魂不知為何被進(jìn)入系統(tǒng),被選為任務(wù)者,做了不少任務(wù),完成度極高。這次,系統(tǒng)發(fā)布的臨時任務(wù)極匆忙,隨便把半本書灌進(jìn)了他的腦子里,讓他除掉改變命運線的炮灰,將真正的主角受救出來,同時附帶了一個奇怪的條件……
    它想得到越無歡的絕望。
    趙鄴偶爾也會接到這種有附加條件的任務(wù),獎勵極豐厚。
    這次的任務(wù),簡單得就像度假。
    “救你的任務(wù)者是叫宋清時吧?我從沒見過那么蠢的菜鳥,”趙鄴蹲下身,笑瞇瞇地抱怨,“新手任務(wù)有難度保護(hù),超級簡單,不過是讓他救個主角受,怎么會把你這個炮灰給救回來呢?”
    越無歡從繁殖室被毀的痛苦中清醒過來,他流露出恰到好處的害怕,抓住重點,小心翼翼地問:“什么是主角受?”
    趙鄴道:“白子皓,他是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br/>     越無歡想了想,再問:“我呢?”
    “你是早就該死的人,”趙鄴提起新人就恨鐵不成鋼,“那只菜鳥可能腦子不太好使,主角受就算不是善良,至少也是身子純潔,還沒被男人上過的吧?他怎么能弄錯成你這種放浪骯臟的貨色?”
    越無歡微微顫抖了起來。
    趙鄴看出了他的恐懼,趁熱打鐵,繼續(xù)羞辱,他將書里的有趣場景繪聲繪色地描述出來,白子皓看著他承歡的場面,那些不堪的姿態(tài),那些放浪的言語,然后看著他羞恥的表情,高興地感嘆:“你可真夠下賤。”
    可是,這下賤的貨色真美啊。
    趙鄴也做過這類任務(wù),他喜歡的是主角受類型,干凈可愛,單純好哄,容易羞澀,只要把對方從魔掌中解救出來,打臉惡毒反派,甜甜地寵在掌心,快樂地滾滾床單,讓他幸福地度過一輩子,就可以拿到高分結(jié)束任務(wù)。
    他不喜歡越無歡這種放浪美人,可是看著鳳眸下那顆漂亮的淚痣,奢華艷麗的五官,還有細(xì)細(xì)的腰肢……心里又有點癢,哪怕沒有附加任務(wù),也想狠狠地欺負(fù)一番,直到逼入絕望深淵,再殺掉。他沒有隱瞞任務(wù)的事情,是因為他從不屈中看出對方骨子里的驕傲,要剝奪他擁有的一切,毀掉所有在意的東西……然后再殺死。
    他熟練地用一句一句的羞辱,尋找對方心里的弱點。
    越無歡回應(yīng)的只有:“我不信?!?br/>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怎可能相信?
    趙鄴早有準(zhǔn)備,他接附加任務(wù)的時候,便調(diào)了菜鳥新人的資料,如今正好用水幕術(shù)放出來給越無歡看。
    水幕術(shù)里出現(xiàn)了宋清時接系統(tǒng)任務(wù)時的模樣,雖然久病多年,整個人都瘦得脫了形,并不好看,剪著短發(fā),穿著奇奇怪怪的衣服,但越無歡還是認(rèn)出了那雙最清澈的眼睛,這是他喜歡的少年……
    宋清時在奇怪的空間里,對著奇怪的圓球發(fā)誓:”我看過上萬本書,過目不忘,醫(yī)學(xué)和護(hù)理知識豐富,選修過心理學(xué),能解決主角受所有身心受創(chuàng)問題,而且戀……戀愛經(jīng)驗豐富,喜歡溝通交流,絕,絕對能完成任務(wù)!”
    ……
    越無歡睜大了眼睛,整個人都呆住了,良久,水幕術(shù)消失,他終于回過神來,慌亂地懇求道:“我不信,我要見清時,我要問問他!”
    “你見不到了,”趙鄴笑著說出最殘酷的話,“他犯了大錯,任務(wù)失敗,被抓回去懲罰了?!?br/>     越無歡驚詫:“什么懲罰?”
    “我曾失敗過一次,被洗去記憶,所以忘了具體是什么懲罰,應(yīng)該很可怕吧,”趙鄴側(cè)著頭想了想,怎么也想不起來,他笑著道,“別想了,他不會回來救你的,你還不如求求我,也許我能大發(fā)慈悲,放你一命?!?br/>     系統(tǒng)給他的書籍里,越無歡是個放浪無腦的花瓶美人,凡人修煉的體質(zhì)不好,他的筑基修為應(yīng)該是丹藥堆出來的。如今宋清時已經(jīng)被抓走,這只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螻蟻,實在不值得花什么心思。倒是書里那些床笫間的花樣很有趣,他也想看看這個炮灰的伺候本領(lǐng)是不是和書中描寫的那么誘人。若是伺候得好,他不介意哄哄,讓他多活幾天,玩膩了再殺。
    越無歡低下頭,瑟瑟發(fā)抖道:“求仙尊饒命……”
    繁殖室的烈火已經(jīng)快要焚盡,剩下無數(shù)黑灰和火星在風(fēng)中飄舞。
    趙鄴走過來,挑起越無歡的下巴,曖昧道:“看你怎么表現(xiàn)?!?br/>     越無歡愣了半晌,顫抖地將手指伸向金羽玄玉衣的腰帶。
    他剛剛碰到,便被趙鄴抓住,拖在掌心翻看了一番,忍不住贊道:“真是雙漂亮的手,最適合伺候男人了,可惜多了些繭子,應(yīng)該好好養(yǎng)養(yǎng)?!?br/>     他在床笫間最喜歡玩美人的手,越無歡有他生平所見最漂亮的手,光是這雙手,就值得讓玩上半個月。
    越無歡顫抖得越發(fā)厲害,他輕輕地抽回了手,廢了好些功夫,終于解下了腰帶,打開了法衣的防御陣法,然后用乞憐的目光看著趙鄴,說話的聲音很輕柔,卻帶出了些許欲望的亢奮:“無歡會很多花式,定能好好伺候仙尊盡興……”
    真是好聽的聲音,想必在床上叫起來更加勾人。
    趙鄴伸出手,想好好品味這傾國美色。
    越無歡笑著往后退了兩步:“別急?!?br/>     忽然,地上冒出無數(shù)火紅的藤蔓,瘋狂地纏向趙鄴的身體。
    趙鄴意識到小老鼠還想反抗,然而在碾壓的力量面前,使手段脫下法衣又有什么用?他冷笑一聲,輕松地將藤蔓撕開,藤蔓落入火里,燃燒起來,并發(fā)出不少火星。緊接著更多的血王藤洶涌而上,試圖隔開他的追殺,可惜徒勞無功。他一步步地走向那個試圖掙扎的炮灰,冷笑道:“我本想溫柔點,可惜你不識抬舉?!?br/>     越無歡慢慢后退,看著可憐極了,緊緊抓著領(lǐng)口,那雙漂亮的鳳眸里全是祈求,卻說不出話來,能勾起男人的施虐欲望。
    趙鄴越發(fā)興奮,沒留意背后,血王藤被燃燒的火焰里,飛出了一只美麗的金紅色蝴蝶,偽裝混在隨風(fēng)飄舞的火星里,悄無聲息地落在了趙鄴的頸間,瞬間麻痹,注入劇毒,強悍的身體開始迅速腐壞,肢體一塊塊掉落……
    越無歡站直了身子,臉上的“可憐”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的瘋狂笑意。
    趙鄴終于意識到他不是資料里的無腦美人,所有的害怕和膽怯都是在演戲,瓦解防御,瓦解戒心,等待最后一擊,已經(jīng)晚了。
    涅槃之蝶終于找到了實驗品。
    “仙尊,你喜歡這樣的花式嗎?”
    “仙尊,你盡興了嗎?”
    “仙尊……”
    越無歡的身體仍在微微顫抖,他看著地上流著惡臭黑水的肉塊,眼里早已沒有任何的哀憐,只有嫌惡,他小心地避開骯臟的東西,將這個罪惡的靈魂裝進(jìn)了特制的魂燈里,笑道:“這盞魂燈,本是我為清時定制的,可惜被你弄臟,不能要了?!?br/>     趙鄴的靈魂在魂燈里徒勞無功地四處沖撞,想撲出來殺死這個瘋子。
    “清時的言行舉止里有很多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東西,他沒有刻意隱瞞,”越無歡捧著魂燈,輕輕地說,“我早就知道他不是這世上的人,只是不敢問……我怕問了他會消失不見,所以定制了這盞燈,如果他離開這個世界,我便將他抓回來,永遠(yuǎn)陪在身邊……我會很溫柔地對待他的靈魂,不會弄傷的?!?br/>     他感覺有點不妥,猶豫地問趙鄴:“這屬于病態(tài)嗎?”
    趙鄴困在魂燈里,想罵這瘋子的祖宗十八代。
    幽冥秘境的結(jié)界隔斷了他對鳳凰血的感應(yīng),可是,這個時候,宋清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出來了。
    越無歡咬斷了指甲,將手指咬出了絲絲鮮血,試圖冷靜,然而疼痛無法安撫他的焦慮,反而越來越暴躁,他憤怒地將這個可恨的靈魂撕碎,然后重組:“把清時還給我!他是我的!”
    他熟悉怎么折磨靈魂,撕了一次又一次,重組了一次又一次。
    趙鄴痛得幾乎崩潰,他的靈魂被不斷削弱,直至恍惚,出現(xiàn)了漏洞。
    越無歡趁機侵入了他的靈魂,直接查看他的記憶。
    可是,沒有撒謊……
    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是真的,宋清時接受了系統(tǒng)的任務(wù),拯救書中的主角受白子皓,可是……不知為何,他救錯了自己,導(dǎo)致了任務(wù)的失敗了。失敗者需要返回系統(tǒng)空間,接受懲罰和記憶清洗……然后開始新的任務(wù)。
    他找不到系統(tǒng)在哪里……
    他找不到宋清時在哪里……
    越無歡恐懼極了,他用手指在腕間抓出一道道血痕,拼命想要說服自己別害怕。
    清時是喜歡他的。
    清時答應(yīng)過,等特種小鼠繁育出來,他們便會結(jié)道侶,可,可是小白鼠呢?
    越無歡遲疑地回過頭,看向處處都是余火廢墟,他不顧一切地沖了進(jìn)去,不顧滾燙,拼命地掀開斷掉的殘檐斷壁,試圖找到還活著的小白鼠,還有清時的小白鼠研究資料。
    雙手被燙起了無數(shù)水泡,到處都是燒傷,可是他不管不顧地尋找,得到的卻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心里忽然出現(xiàn)末日降臨般的預(yù)感。
    他的小白鼠沒有了……
    他的道侶是不是也沒有了?
    幸福終究只是鏡花水月,癡心妄想。
    越無歡忽然想起什么,他從芥子袋里拿出了宋清時的命牌,命牌上布滿了裂痕,即將破碎,他找出許多材料,試圖把這塊命牌保護(hù)起來,制止它的崩潰,可是,裂縫依舊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頸間的鎖情撐不住徹骨的絕望,終于反噬。
    被封鎖的愛意洶涌席卷而來,將維持理智的蛛絲擊碎。
    他有多愛,就有多絕望。
    越無歡抱著幾乎破碎的命牌,站不穩(wěn)身型,滑坐在廢墟里,他忽然感覺眼角有些濕漉漉的,有些奇怪的水珠落在焦土里,是下雨了嗎?他伸手摸了摸這份濕意,然后放入嘴里嘗了嘗,味道苦澀得幾乎讓人難以承受……這是他的眼淚?
    他還有眼淚?
    真可笑……
    越無歡的呼吸在紊亂,越來越急促,漸漸無法吸入空氣。他的心在不斷抽搐,越來越痛,他的腦子開始混亂,漸漸無法思考,他知道自己快要崩潰,他知道要相信清時,等待清時,不能繼續(xù)胡思亂想,可是從趙鄴的靈魂里看到的真相,不斷浮現(xiàn)在眼前,哪怕是想忽略也做不到。
    宋清時做錯了題目,救錯了人,給錯了溫柔。
    白子皓是正確的答案,他是錯誤的答案。
    宋清時對待錯誤的態(tài)度是什么?
    師祖的錯誤,他就認(rèn)認(rèn)真真地修改……
    交友的錯誤,他就毫不留情地放棄……
    道心的錯誤,他就干脆利索地毀掉……
    如今,他成了錯誤………
    越無歡抱著頭,牙關(guān)在咯咯作響,發(fā)出了恐怖絕望的聲音,他不能繼續(xù)往下想了。
    他緩緩蜷縮進(jìn)黑暗里,不斷發(fā)抖,他拼命地抓著手,抓得血肉模糊,想將手上的皮膚全部抓下來,他不想要這雙漂亮的,適合伺候男人的手。他不想要自己的身體,不想要自己的臉,不想要頭發(fā),不想要眼睛,統(tǒng)統(tǒng)都?xì)У簟?br/>     越無歡是個惡毒的瘋子,他的身體不干凈,心也不善良,做不了純潔可愛,被大家憐惜的主角受。
    所以,他是錯誤,他沒有資格得到拯救。
    “清時,不要放棄我……”
    ……
    安龍來到藥王谷的時候,已是清晨,他發(fā)現(xiàn)結(jié)界破了,毒霧陣被強行關(guān)閉了,藥王谷里所有人都被施了昏睡的咒法,橫七豎八地睡得到處都是。
    藥王谷變成了一個敞開大門的寶庫,仍由宵小搶奪。
    所幸,消息尚未傳遠(yuǎn),來的人不多。
    安龍放出鋪天蓋地的蠱蟲,活吞了兩個魔修,其他人嚇得匆匆逃去。他用神念四處查看,終于確定了越無歡的位置,他皺皺眉頭,感覺越發(fā)不對勁,隱了氣息走過去,卻見一片被烈火焚燒過的廢墟,越無歡蜷縮在廢墟的陰影里,旁邊有個筑基期的小毛賊,手持彎刀,悄悄地靠近他,趁著不注意,想殺人奪寶……
    彎刀抬起,帶著無邊的殺意,斬向他的脖子。
    越無歡沒有反抗。
    安龍隨手撿起塊石頭射出,瞬間射穿了毛賊的頭顱。他大步流星地走過去,想看看這瘋子到底在搞什么。可是,當(dāng)他看清眼前的這個人時,愣住了……
    一夜之間,越無歡的青絲已變成了白發(fā),臉上,身上都是血淋淋的傷口,所有指甲都抓得斷裂,縫隙里沾滿了血跡。絕世的美貌蕩然無存,他卻感覺不到痛苦,仍不斷地用手指抓著手臂上的肌膚,撕扯著皮肉,似乎想將自己徹底毀掉。唯有懷里抱著那塊破破爛爛,和碎掉差不多的命牌,被小心翼翼地珍惜著。
    安龍看不下去了,抓住了他的手,試圖制止這種恐怖的自殘行為??墒?,腦海里的幻聽卻再次出現(xiàn),掙扎著發(fā)出微弱的聲音,試圖激發(fā)起殺戮的欲望。
    “殺了他,殺了他……”
    “殺了他,殺了他……”
    “是他奪走了你喜歡的人……”
    “是他害你落入深淵……”
    “……”
    安龍抓住越無歡的領(lǐng)口,將他拖出陰影,丟到了陽光下:“站起來!你這個樣子,我連殺你的興趣都沒有!”
    越無歡護(hù)著命牌,毫無反抗地倒在地上,哪怕身邊就是滔天殺意,是憎恨的敵人,他也聽不到,看不到。
    這個人已經(jīng)徹底廢了。
    安龍雖然深恨越無歡,卻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驚世絕艷的美貌,舉世無雙的才華,是個好對手。如今看著他把自己毀得徹底,心里的恨意不知為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空虛和寂寞,還有些不知所措。
    他嘗試喚回越無歡的神智:“你知道清時消失了嗎?”
    越無歡的眼睛微微動了一下。
    安龍感覺到變化,繼續(xù)刺激:“我看見他被奇怪的空間抓走,你知道是什么嗎?”
    他連續(xù)問了好幾次。
    越無歡終于發(fā)出了微弱的聲音:“因為,我,不是主角受?!?br/>     “主角什么?”安龍莫名其妙,他又問了幾次,然而越無歡再也沒有回答,他嘗試將幽冥秘境里發(fā)生的事情說出來,包括宋清時為殺他而來,他重傷了宋清時,宋清時想要元嬰自爆等等,他甚至用了很多惡毒的話語,試圖挑起越無歡的怒火,像往常那樣帶著明艷的笑容,冷嘲熱諷,甚至攻擊自己。
    可是,越無歡沒有。
    他活著就比尸體多了口氣,和死了沒什么區(qū)別。
    “你瘋夠了沒有?!”安龍耐心耗盡,終于怒了,他提起越無歡,想揍兩拳看能不能醒,可看著滿身傷口,又不知從何下手,最終泄氣,嘲弄道,“清時真夠倒霉,交個朋友不是正常人,愛上的家伙也不是正常人,他白為你付出那么多了,白死了……”
    越無歡緊緊抱著命牌,不說話。
    破損到這個地步的命牌,在修仙界就是死了。
    “清時的無情道心就快破了,我的魔性不受控制,如果他不殺了我,你定會死在我手下,”安龍沒興趣解釋自己腦海里的幻聽,也不想推脫自己心中的惡意,做的錯事。他和宋清時認(rèn)識多年,稍微明白他的思路,推斷道,“他沒有把握殺死我,所以沒敢告訴你,把戰(zhàn)斗搬離藥王谷……他不想死在你面前,怕你看到死狀,刺激病情?!?br/>     “哈,他連死都舍不得讓你受傷……”
    “他消失前最后一句話,是讓我不要殺你……”
    “越無歡!你給我站起來!”
    “我害死了清時!你來報仇?。 ?br/>     “你的劇毒呢?你的寶劍呢?你的血王藤呢?來?。 ?br/>     越無歡聽見血王藤,終于有了反應(yīng):“幸運......”
    安龍茫然:“什么幸運?”
    越無歡不再說話,良久,他緩緩站起身,推開安龍,拖著瀕臨死亡的殘破身體,帶著渾身的斑斑駁駁的血跡,跌跌撞撞地離開了藥王谷。
    清時曾說過:絕境時,會有幸運降臨。
    他要去幸運之地……
    ……
    安龍查探過他的身體狀態(tài),知道是活不長了,所以沒制止他的行動。他頹然地坐在殘壁下,看著昏暗的天空,從芥子袋里掏出壺酒,狠狠地喝了口,自嘲地笑了起來:“這到底算什么事?”
    腦海里的聲音越發(fā)弱小,帶著嗡嗡的雜音,依舊在喋喋不休:
    “別讓他離開!”
    “快點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他會對你不利!”
    安龍低聲道:“清時說,殺了他,我會后悔。”
    腦海里的聲音迅速反駁:
    “他是在騙你的!”
    “你們勢不兩立!不死不休!”
    “快點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兩次,清時被我害死了兩次!”安龍狠狠砸了酒壺,扶著難受的額頭,露出猙獰的笑意:“他不愛我,但從來沒有欺騙過我的感情!他寧愿去死,都不愿對我撒謊!”
    “你才是騙子!給我閉嘴!”
    腦內(nèi)的聲音,戛然而止。
    ……
    不滅之巔,能焚盡神魂的熊熊烈火,灼熱得讓人難以靠近半步。
    這樣的死地,竟是他唯一的幸運之地。
    天空中閃過雷電,似乎在咆哮,暴雨傾盆落下,狂風(fēng)猛烈刮過,吹斷巨樹,似乎在拼命阻撓他的行動。
    世上的巧合真多。
    越無歡忍不住笑了,他毫不猶豫地再次跳入不滅之巔,跳進(jìn)了死亡的絕境。同樣的怪風(fēng)吹來,想將他吹去旁邊的縫隙里,這次,他選擇拒絕了救命的巧合……
    終于,他落入了火海。
    皮膚、頭發(fā)、血肉、骨頭……所有的骯臟和殘破都被燒毀,凡人細(xì)弱的筋脈被盡數(shù)摧毀,他心甘情愿地承受最極致的痛苦,如同置身最快樂的凈土,背上的鳳凰胎記感受到這份喜悅,終于展開了翅膀,將他的靈魂從身體的禁錮里釋放了出來,和烈火融為一體。
    鳳凰涅槃,向死而生。
    世上最無瑕的火焰重新匯聚成天地間最完美的身體,最艷麗的美貌。他一步步從灰燼中走出,高貴強大,不容褻瀆,唯有眼角的那顆血紅的淚痣頑強地留在原處,給這份圣潔添了幾分欲望的色彩,就像落入深淵,染上黑暗氣息的神靈。
    不滅之巔的火焰消失了,結(jié)界打開,地動山搖,巖石紛紛散落,緩緩升起華麗的宮殿,白玉做的臺階,處處鑲嵌著夜明珠,翡翠和各色寶石雕琢的花園,處處種滿了梧桐樹,宮殿正中間,是座黃金鑄成的樓臺,高聳入云……
    他穿上了華麗的錦袍,坐在高高的寶座上,冷冷地注視著天空。
    烏云憤怒地散去,雷聲不甘地消失,縱使是天道,也不能挑釁這份源自最古老神靈的力量,只能暫時退去。
    仙鳥妖禽感應(yīng)到王者的氣息,激動地從四面八方飛向不滅之巔。
    比翼鳥落下,化作一雙嬌俏的少女,虔誠地匍匐在寶座兩側(cè),頂禮朝拜。畢方、玄鳥、大鵬、孔雀……無數(shù)的鳥兒低下高傲的頭顱,這是骨血里的臣服,是天生的信仰,它們愿意為最尊貴的王者做任何的事。
    “神君,你想要什么?”
    寶座上的神靈輕輕地掩住了鼻子,他覺得空氣臟得難以呼吸。
    這世界需要徹底清洗,將所有的惡心和骯臟的垃圾都除掉,他需要毀掉那個骯臟的名字,毀掉憎恨的過去,毀掉錯誤的答案……
    “我要血雨腥風(fēng),尸山血海......”
    “我要成為每個人都恐懼的存在……”
    “我要從今往后……世上再無越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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