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力太好,并不是什么好事。
這意味著,他能清晰地記住每一次傷害,每一段噩夢,用來反反復(fù)復(fù)地折磨自己。
夜里,安魂香沒有壓抑住內(nèi)心的痛苦,他在夢里又回到了金鳳山莊,落入黃金鳥籠。
背上的合歡印在隱隱發(fā)燙,身體無法動彈,強(qiáng)迫他坐在地上,看著那些陪客的少年們,上演著一幕又一幕荒謬的戲劇。
這個污濁不堪的世界,連空氣都臟得無法呼吸……
欲望卻被強(qiáng)迫挑起,肆意玩弄。
好臟,好惡心。
越無歡絕望地將自己蜷縮起來,試圖逃避那一只又一只伸過來的手,想割掉被碰觸過的每寸肌膚。他渾身都是骯臟,狼狽不堪,他無法呼吸,一次又一次地死去,每次醒來,卻依舊在籠中,重復(fù)上一次的噩夢,直至失去神智,放棄掙扎,任憑身體被徹底毀去。
忽然,紅蓮烈火燒毀了牢籠,清澈的藥香沖散了污濁的氣息。
他意識到周圍的浪聲浪語消失不見,小心地睜開眼,眼前出現(xiàn)的是穿著雪衣的少年。
少年的身上沒有骯臟的味道,眼里沒有骯臟的欲望,他從重重疊疊的袖口里伸出手,連指尖都帶著白雪般干凈的氣息。
越無歡想了很久,才知道這只手是伸給自己的。
他帶著絲絲渴望,想去碰碰這個世上最干凈的存在,剛抬起手,手腕上的道道紅痕和掌心的點點污穢映入眼簾,他迅速收回骯臟的手,想藏去身后,卻看見身子陪客后的痕跡,渾身上下都沒有一個干凈的地方。
“不要碰我,會弄臟你的手……”
“不要看我,會弄臟你的眼睛……”
“不要救我,殺了便可以了……”
他恐懼極了,不停地向后退去,直至躲入黑暗,再看不到自己的身體。
少年倔強(qiáng)地靠近,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直到踏入黑暗,逼得他退無可退。最后,少年脫下身上的干凈的雪衣,披在他身上,擁入懷中,就好像對待最珍貴的寶物般,一件件去掉他的鐐銬,一點點擦拭身上的污跡。
認(rèn)真的眼睛里全是他的身影,清澈的氣息在他的鼻尖纏繞,柔軟的手指就像一點點火星,挑起他的欲望之火。他的心在沉淪,理智在喪失,化身成可怕的魔物,想要占有,想要將少年拆吃下腹,永遠(yuǎn)留在身邊。
想要瘋狂地弄臟他的身體……
想要貪婪地褻瀆這份干凈……
想要恩將仇報……
越無歡喘息著,猛地推開了少年的溫柔,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靠近了。
少年發(fā)現(xiàn)了他身體的狼狽反應(yīng),想了想,將一顆紅色的神念珠放入他的掌心。
神念珠發(fā)出灼熱的感覺,隨著神念運轉(zhuǎn),順心而行。
越無歡感到背后的合歡印飛快地在消散,身上的枷鎖被徹底解開,欲望卻在瘋狂蔓延。
少年順著他的欲望,緩緩脫下了自己的單衣,解下白玉發(fā)冠,細(xì)碎柔軟的長發(fā)散下,白皙的肌膚上迅速浮現(xiàn)出艷麗妖嬈的紅色印記,清冷的氣息被欲望侵襲,就像圣潔的神靈走進(jìn)了地獄的祭壇,落入惡魔的懷里,用最清澈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著他想聽的話:
“你可以弄臟我。”
“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
“你想要的,我統(tǒng)統(tǒng)都會給你。”
“包括我。”
“……”
心里的所有妄念都化作現(xiàn)實。
惡魔無法再保持理智,他一點點占有每一寸領(lǐng)地,一點點侵犯每一分氣息。
瀆神。
……
越無歡喘息著睜開眼,鼻間還留著甜膩和草藥味混合的氣息,他忽然意識到什么,緩緩轉(zhuǎn)過頭去,猛然看見了宋清時趴在床頭,手里拿著夜光珠做的燈,被珠光照耀得忽閃忽閃的眼睛盯著自己,似乎在很興奮地期待著什么。
他愣愣地看了許久,緩緩閉上眼,懷疑自己還沒醒。
“別睡了!”宋清時制止了他的想法,“快醒醒!”
越無歡終于清醒過來,他啞著聲音,遲疑問:“尊主,你為什么在這里?”
“無歡,你聽我說!”宋清時歡快地報喜,“我終于找到減輕六脈復(fù)生湯副作用的辦法了!所以一早就過來叫你,快起床!咱們?nèi)プ鲋委煟 ?br/>
越無歡茫然地看了眼窗外剛剛翻出一絲魚肚白的天空。
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五更天吧?
宋清時做出了困擾多日的難題,渾身暢快,爽翻了,感覺類似支持的球隊奪得世界杯冠軍的球迷,頭腦發(fā)熱,見人就想叨叨。整個藥王谷里,最能明白他的思維和快樂源泉的人就是越無歡,所以他很辛苦地忍到早上來抓人:“快點,快點!”
“好,”越無歡笑了笑,忽然,他意識到什么,停下掀被子的動作,低聲道:“尊主,你先出去等等,我更衣再出來。”
宋清時終于意識到自己做的不太好,以前研究所里很多實驗都是需要二十四小時盯著的,他和師兄師姐們會排班值守,半夜去宿舍叫人起床是常事,以至他一時忘了主角受雖是男人,但取向也很可能是男人,應(yīng)該要避嫌,他這樣隨便跑別人床頭,有點夜襲的味道。
越無歡有心理問題,被誤會就完蛋了……
宋清時想及此處,立刻端正言行,務(wù)求展現(xiàn)出完美的正人君子風(fēng)范,轉(zhuǎn)身出門。
越無歡長長地松了口氣,他掀開被子,嫌棄地看了眼欲望釋放的痕跡,眼前卻浮現(xiàn)夢中的旖旎景色,想起那個任自己予求予取的少年,忍不住再次弓起了腰,拼命克制住自己不堪的念頭,免得玷污了白紙。
他好臟……
……
宋清時焦急地在門外等了很久,終于等到越無歡梳洗完畢,打扮整齊出來。他確定對方神色如常,似乎沒為自己的魯莽生氣,立刻放下?lián)鷳n,開心地拖著人直奔治療室去了。
治療室里,擺著滿滿兩盒針灸用的金針。
中醫(yī)里有針灸麻醉的治療方法,然而只能做局部麻醉,效果因人而異,鎮(zhèn)痛不全,遠(yuǎn)不如西醫(yī)麻醉手段更加方便有效,患者也不接受,所以一般只在極特殊的情況下使用。
宋清時忽然在原身的記憶里意識到,這個世界有特殊的經(jīng)脈和丹田,讓針灸的效果增強(qiáng)了很多倍,還可以在金針刺入穴道的同時將靈力輸入,做到局部麻醉的精細(xì)控制。
他瞬間打開了新世界大門,用自己的身體實驗了好幾次,確定能用針灸將越無歡經(jīng)脈里的堵塞處的麻醉范圍控制到最小,在不影響療效同時,降低百分之五十痛感,將六脈復(fù)生湯帶來的痛苦控制到人體可承受范圍。
宋清時磕磕絆絆地講了很久,總算把道理給越無歡理清了:“我會用兩百多根金針扎遍你全身,放心,不會痛,只是有些酥麻作癢,然后再進(jìn)行藥浴,等成功打通經(jīng)脈后,我會將針取出,用藥為你重塑丹田。”
越無歡望著他,沉默了很久。
“雖然扎針需要脫衣,可能會有碰觸,但我是醫(yī)生,醫(yī)生眼里是沒有性別的,只有患者!”宋清時想了想,覺得對方心有顧忌,賭咒發(fā)誓,“你不需要戒備,我保證不會對你有奇怪的想法,做奇怪的事情的!”
可是他有奇怪的想法……
越無歡愣愣地看著淡粉色雙唇,想起夢中的場景,喉嚨有些發(fā)緊,他吸了口氣,強(qiáng)行把那些不堪的念頭壓下,緩緩解開了腰帶,低頭輕聲道:“如果是你的話……可以碰……”
肩上的傷只剩淡淡的疤痕,淡蜜色暖玉般的肌膚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甜香,肩胛骨像蝴蝶般展開,合歡印化成了蝶翼上的糜艷紋路,細(xì)細(xì)的腰肢上帶著力量的線條,這具身體太完美,隨時能挑起人的欲望。
宋清時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高估人類對美好事物的抵抗力,找了塊浴巾給他圍上,然后靜下心,用靈識確定好下針位置,一針一針地扎下。
“有感覺嗎?”
“有。”
“什么感覺?”
“酸,脹,癢……”
宋清時確定下針無誤,放下心,繼續(xù)一針針往下扎。
他扎到后背時,忽然發(fā)現(xiàn)越無歡的肩胛骨上有枚紅色的胎記,形狀像只小小的鳳凰,因為被合歡印蓋住,混在一起,所以不太顯眼。
他停下針,觀察了許久,忍不住道:“你有個很漂亮的胎記。”
“是我母親遺傳給我的,”越無歡被勾起了幼時往事,緊張的感覺淡了不少,“她是宮中的舞姬,來自海外,紅發(fā)金眼,被我父親看上后封了妃,我的外貌有很多處都隨了她。”
“混血兒?你母親肯定很漂亮,”宋清時感覺到他的放松,嘗試?yán)^續(xù)聊,“黑色和卷發(fā)都是顯性基因,黑色的眼睛都不是純黑,但深色遺傳比例比較高,所以才變成了像琥珀一樣的暗金色,你的眼睛有個別稱叫天使瞳仁……”
越無歡聽不明白他后面說什么:“我的母親……確實很美……”
“她是個怎么樣的人?”
“很溫柔的人,宮里人人都喜歡她。”
“你想回去見她嗎?”宋清時覺得重新見到家人,有助心理恢復(fù),“我可以送你回去。”
越無歡的聲音忽然停了,過了很久,他艱難地說:“不用了,她已經(jīng)去世了。”
宋清時舉著針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意識到自己又翻車了。
“他們……聽說我母親與我相貌相似,動過心思,想虜來做奴隸,”越無歡的聲音失去了情感,他痛得已經(jīng)習(xí)慣了,麻木了,“我為了救母親,向他們妥協(xié)了很多不愿意的事,可是……他們還是去了。幸好,我的國家在幾年前就滅了,父皇和太子哥哥戰(zhàn)死沙場,母親陪著皇后自戕在鳳凰臺,都死了,我好高興他們都干干凈凈地死了,不用被折辱,不用看見我變成這般模樣……”
宋清時心都要化了,他無法安慰這樣的痛苦,只想給眼前人一個抱抱。
他剛伸出手,想了想,指尖剛碰到肩膀,又收了回來,因為他想起對方極厭惡觸碰,會不高興的。
他低下頭,再次拿起金針,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越無歡察覺到身后的動靜,轉(zhuǎn)過頭去,忽然看見宋清時的領(lǐng)口處,不經(jīng)意露出半點紅痕。
他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想到了些不該想的東西,不假思索地伸出手,粗暴地扯開了衣領(lǐng)。
雪色長袍里,鎖骨周圍,是斑斑駁駁數(shù)點暗紅,映在白玉般的肌膚上,格外刺眼,和昨夜那些瘋狂而不堪的夢境,漸漸重疊起來。
少年沒有掙扎,乖巧地坐在原地,用懵懵懂懂的眼睛看著他,似乎不明白為何激動。
他呼吸開始急促,有些壓抑不住骯臟的渴望。
“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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