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臉憂郁的日丹諾夫去了工廠的傳達室。
遠遠看見日丹諾夫過來的費奧多羅夫急忙把窗子關上了。
日丹諾夫輕輕地敲了敲收發室窗戶的玻璃,笑著向費奧多羅夫示意快把窗子打開。費奧多羅夫知道躲不過了這才推開窗子微笑著說:“日丹諾夫同志,見到你很高興。”
日丹諾夫十分高興地舉起右手與費奧多羅夫打招呼:“費奧多羅夫大叔,見到你我也很高興,看來今天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我吧。”
“嗯,暫時還沒有。我在收發室里正寂寞著,這不看見你來了嗎,我終于可以和年輕人說說話了。”
“親愛的大叔,你為什么總是讓我失望,這未免有些殘忍了吧。”
“不是我讓你失望,而是你的信從來就沒有在這里出現過,我也不忍心看到你每次來這里得不到任何信息后失魂落魄的樣子。”
“費奧多羅夫大叔,你戀愛的時候給姑娘寫過信嗎?”
“當然!就是現在我也記得在信上寫過的那些熱情洋溢的情話。”
“真好!我羨慕你。”
“年輕人,大叔勸你不要再到這里來等信了,不會有你的信的,真的,不會有的。”
費奧多羅夫說的話讓日丹諾夫覺得很奇怪,他瞪大眼睛問到:“你怎么會斷定不會有我的信?不行,費奧多羅夫大叔,你得和我說明白!”
費奧多夫羅自知失言,趕緊一臉無辜地掩飾道:“我我知道什么?我的孩子,我能知道什么呢?每天我就在這里收收發發,半步都沒有離開過。除此而外,什么我都不知道,明白嗎?我可伶的孩子。”
從費奧多羅夫的話里日丹諾夫已感到其中有隱情,他那藍色的眼睛逼視著費奧多羅夫:“費奧多夫大叔,我一直都很敬重你,可你卻不和我說實話,這非常的不好。”
“孩子啊,大叔我以一個老布爾什維克名義向你保證,我工作的每一個言行對組織都是負責的,請相信吧。”
“我絲毫沒有懷疑過你對工作的責任心,但我問的是有沒有我的信件送到過你這里。只要你告訴了我實話,我馬上就請你去喝酒,怎么樣?”
費奧多羅夫連聲否認:“確實是沒有你的信啊,你看你天天來等,都等了有好幾個月了,連我都被你的癡情給感動了,我也天天都在幫你盼望著郵遞員能把你的信送到這里來,可是那信它就是不來啊。”
日丹諾夫看了費奧多羅夫一陣,無奈地聳聳肩膀說:“費奧多羅夫大叔,我知道你是受大伙兒愛戴的老布爾什維克,從來也不會說謊騙人的。如果真是沒有我的信那就算了。不過,我還是想請你喝酒的,為我經常的打擾。”
費奧多羅夫一聽日丹諾夫要請他喝酒,立即眉開眼笑地說:“日丹諾夫同志,可愛的年輕人、我親愛的孩子,這樣不好吧,我怎么能白白地喝你的酒呢,我能為你做點什么呢?”
“不用客氣,費奧多羅夫大叔,即便不是為了來打聽我的信件,請你喝幾杯也應該的。今天下班后,你就在里等著我,說定了。”
費奧多羅夫樂不可支的說:“哈哈,既然你這么誠心誠意地邀請我,那好吧,可愛的年輕人,我接受你的邀請,下班見!”
日丹諾夫和費奧多羅夫坐在一家咖啡店里。
費奧多羅夫的杯子空了,日丹諾夫給他滿上:“喝吧喝吧,和大叔一塊喝酒很開心。記得以前見你喝醉酒的時候嘴里老唱衛國戰爭時期的老歌,像《漆黑的夜》啊,還有那首《三個坦克兵》,每當聽見你唱那些老歌就知道你又在懷念你的戰友們了。”
已經有了幾分醉意的費奧多羅夫大著舌頭嘮嘮叨叨地說著:“年輕人你說的沒錯,我是從戰爭中活著回來的人,一想起那些犧牲的戰友們,我心里對今天的生活很知足,很知足。今天你請我喝酒,這讓我很高興,哈哈。我看出來了,你這年輕人很真誠,一點也不虛偽,不像你那個車間主任比加索夫同志,老是在人前說些騙人的話。”
日丹諾夫笑著說:“啊哈,你這是在私底下說領導的壞話,這可不好,老布爾什維克同志。”
費奧多羅夫搖搖手說:“不不不,我怎么敢說領導的壞話?那個比加索夫確實騙了我。他他說只要我幫他做一件事,一件事,他他就請我喝喝酒。可是,
我都按他說的要求照辦了,可他卻沒有履行他的承諾,就好像完全把這件事給徹底的忘一樣,你說說,領導同志能這樣對待一位老布爾什維克同志嗎?”
日丹諾夫把盛著酸黃瓜的盤子往費奧多羅夫的面前推了推說:“那是不應該。不過你也別為那些不足掛齒的事生氣,來,喝酒,祝你好胃口!”
“別打岔!我的孩子,對了他還說哪,要替你在我們工廠里挑選一位姑娘,好讓你徹底的忘掉那個給你寫信的中國姑娘。可是,他找了嗎?直到今天,我也沒見他把可愛的姑娘帶到你面前來,你說,我說得是不是實話?”
日丹諾夫“蹭”的一下跳起來一把抓住費奧多羅夫的衣領:“他是從哪里知道有中國姑娘給我寫信的?你快告訴我!”
“他知道,我也知道,我們都知道。你為什么提前從中國回到廠里的?不就是因為愛上了個中國姑娘嗎?我們還聽說了,專家組的組長因為袒護了你,回國以后也受到了處分。”
“這么說,費奧多羅夫大叔,是有從中國給我來的信?對吧?”
“有啊,好幾封呢。”
“信呢,我的信呢?快給我呀!”日丹諾夫激動地把手伸到費奧多羅夫的面前。
“我,我已經都交到比加索夫,統統都交給他了。”
“為什么要交給他?!”
“是他叫我這么干的,他說:這是領導決定下來的,說是要保護我們的青年專家不要因為一個中國姑娘而毀掉了自己的前程。”
“他這么說的?”
“是的是的,是這么說的,我一個老布爾什維克向你保證半個字的謊話也沒有。”
日丹諾夫氣得捏緊了拳頭,眼珠子都要噴出火來了。
醉醺醺的費奧多羅夫舉起酒杯:“我看出來了,你是真心地愛著你的中國姑娘。讓我們為她、為你的中國姑娘,干杯!”
日丹諾夫從褲兜里摸出幾張盧布摔在桌子上,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衣一把推開費奧多羅夫舉酒杯的手,沖出了咖啡店。
比加索夫辦公室的門被日丹諾夫“嘭”地一下推開了,他一臉怒氣地走到比加索夫的辦公桌前。
比加索夫驚詫地看著日丹諾夫:“為什么進來之前沒有敲門?有事嗎?干嘛這樣看著我?親愛的日丹諾夫同志。”
“請把我的信還給我!”
“你的什么信?你的信怎么會在我這里?”
“從中國來的信。給我!”
比加索夫兩手一攤:“所有的信件都在廠收發室,我這里怎么會有什么信?真不可理喻!”
日丹諾夫一拳捶在桌上:“快把我的信給我!”
比加索夫聳一下肩膀把雙手一攤,搖著頭看著日丹諾夫:“你的信干嘛問我要?你今天上班喝酒啦?”
“你是個可惡的魔鬼!”
比加索夫冷冷一笑:“你竟敢來我的辦公室辱罵領導!誰給你的權利!好吧,既然你想知道詳情,那我就來告訴你吧。工廠委員會本來是派你去中國援建,不是讓你去談戀愛找浪漫的。可你頭腦發熱,偏偏不好好工作還到處找事惹麻煩,自己自毀不說還連累了專家組組長跟
著倒霉受處分,就連我這個沒去中國援建的車間主任也為你的事操碎了心。我容易嗎?你回廠后仍然不認識自己的錯誤還繼續往錯誤的路上走,難道你不知道蘇聯和中國已經分道揚鑣了嗎?在這樣的政治背景下,你竟還敢跑來要什么中國來的信,這分明就是里通外國的荒唐至極的事!”
“我再說一遍,我要的是屬于我自己的信!”日丹諾夫把要信的手伸到比加索夫的面前。
“燒了,全都燒了,一封也沒給你留下。告訴你吧,我這是在執行工廠委員會的決議,你聽清楚了嗎!日丹諾夫同志。”
比加索夫日的話音剛一落,丹諾夫揮起的拳頭已經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胸口上。
比加索夫日驚恐地大叫:“來人啊,快來人!”
三年以后。
烏拉爾市近郊的一座院子,兩扇涂著藍色的雕花窗戶里是白色織花窗簾,窗臺外面擺放著幾盆甘菊花和紅玫瑰。院子里兩棵花楸樹在藍天的映襯下隨風輕輕地搖曳,小貓安靜地蹲在老婦人的身邊瞇著眼睛打盹。
日丹諾夫和妻子娜佳帶著孩子回家來,他一推開院子的木柵欄門就對著母親喊道:“媽媽,親愛的媽媽,我們回來啦!”
正坐在花楸樹下削著土豆的媽媽見是兒子一家人,便高興地站起來上前去擁抱和親吻他們:“我親愛的孩子們!媽媽正想著你們哪,啊,還有我可愛的小孫子,來來來,快進屋吧。”她伸出手臂來挽著兒子和兒媳說笑著一起走進屋里。
客廳的桌上擺放著三個盤子,上面放著蘋果、草莓和小黃瓜。日丹諾夫、娜佳和妹妹柳芭圍坐在鋪著白色桌布的園桌旁高興地相互問候著。媽媽拿著剛煮好咖啡的小壺從廚房走了出來,她喜笑顏開地說:“我的孩子們,來喝媽媽為你們煮的咖啡吧。”說著,她把香噴噴的咖啡一一倒進玻璃杯里遞給自己的孩子們。
日丹諾夫站起來接過媽媽手里的咖啡杯,把臉貼著媽媽的臉說:“媽媽,你總是這么無微不至的愛著我們。”
媽媽:“瞧,我的謝廖什卡一回到家里就讓我感到是太陽照進來了,非常的溫暖。”
娜佳:“媽媽,謝廖沙常常對我說,媽媽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最愛的人。”
媽媽:“我也很愛我的孩子們!看到我的謝廖什卡又回到了快樂的生活當中,做媽媽的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
日丹諾夫:“媽媽,我這兒正有一件高興的事要告訴你哪!”
媽媽:“快說吧,我的孩子,我都等不及了。”
日丹諾夫:“市工業局的領導要送我去莫斯科大學進修學習一年!”
媽媽:“去莫斯科?真的嗎?”
日丹諾夫:“是的,是去莫斯科!”
媽媽:“啊,我的謝廖沙,謝廖什卡,真了不起!你父親在天之靈要知道了也為會為你感到驕傲的。哦,我的圣母瑪利亞。”說罷,她虔誠地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
日丹諾夫:“這次去莫斯科大學進修學習,主要是工廠為培養高級管理人才而制定的計劃,工廠委員會主席是這樣我說的:我的孩子,去好好地學習吧,等你學成以后,我親自去莫斯科給你帶上大紅花接你回來。媽媽,你聽聽主席說的這話,真讓我感動。”
媽媽:“謝廖什卡,我親愛的兒子,媽媽由衷地為你感到高興并為你祝福,努力的去開創自己的事業吧。”她把兒子擁抱在懷里。
柳芭在一旁高興地說:“我哥哥是廠里年輕有為的技術骨干,誰提起謝廖沙不伸出大拇指來稱贊他?如果不是因為他給中國姑娘寫信的事打了車間主任被下放到鑄造崗位兩年,也許,我們的謝廖沙早就成了大工程師啦。”
日丹諾夫正端著咖啡在喝,聽柳芭提到“中國姑娘”,心里頓時就像是被什么刀子狠狠地劃了一下讓他感到了好久都沒有感到過的疼痛。在疼痛中他仿佛聽到從遠方傳來熟悉的歌聲:“田野小河邊紅莓花兒開,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愛……”,那浸滿淚水的眼睛已經看見了黑眼睛姑娘正向他走來
柳芭見哥哥發呆的神情,突然意識到自己說話一不小心戳到了哥哥不能觸摸的痛處,她捂著嘴內疚的看著已陷憂傷的謝廖沙不知所措。
做母親的心里很明白,兒子和中國姑娘之間的愛仍在兒子心底留存著,她愛憐地走到兒子身旁坐下并用手摟著他的肩膀輕輕地拍著。
丈夫心里的這個秘密娜佳是知道,她默默地走到日丹諾夫的身后抱住他并不停地吻著丈夫的頭發溫柔地說:“謝廖沙,親愛的,別難過,一切都會過去的,會過去的。”
一個月以后,娜佳和母親到火車站為日丹諾夫和他的同事送行,她們站在歡送的人群中滿心喜悅的目送著開往莫斯科的列車在視線中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