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劍奇譚2:永夜初晗(壹) !
不料,謝衣蹤跡被敵人發現,他便準備前往西域。臨行前,為防“通天之器”為敵所獲,謝衣將之妥善處置,具體處置方式卻未曾記錄。
此外,便是謝衣所寫一些語句,諸如“一人一城”“天意弄人”“事與愿違”云云。
樂無異靈機一動,道:“聞人,借你的偃甲蛋一看。”兩人各自掏出偃甲蛋,比照參看,發現兩只蛋一般模樣大小,均有謝衣紋章,而紋章下,分別刻有細小的“四一一”“四一三”字樣。
“說不定偃甲蛋里,藏的是通天之器的最終下落。”樂無異輕聲道。
出人意料,通天之器的線索,竟是這樣得來。三人都頗為高興,啟程之時,情緒更是高漲。
三人站在小黃面前,發現不過一夜時間,小黃似乎又長大了許多。
樂無異眉飛色舞,口說手比:“聞人,朗德離這里幾千里對不對?”
“嗯。”聞人說道,“朗德在南疆,和紀山隔了半個神州。”
“要走多久?”
“這個,就要問夷則了。”
夏夷則望著鯤鵬沉吟:“雛鳥年少力弱,不比成年鯤鵬飛行神速,在下估計,兩日之內,可到朗德。”
鯤鵬已趴在地上,展開一雙翅膀,形如階梯,直達鳥背,看著三人,似在催促。
樂無異大笑,第一個走上去,興沖沖踩著翅膀走上鵬背,站在上面得意揚揚,四顧道:“好家伙,跟站在山丘上一樣。”
夏夷則也上了鳥背,聞人羽昨日撫摸小黃時,已克服了對小動物的恐懼,第三個走了上去,坐下取出一幅地圖:“昨晚喝酒之前,我閑著無聊,憑記憶畫了這幅地圖,上面注有朗德的位置。”
樂無異接過地圖,放到鯤鵬眼前,鯤鵬頗有靈性,目光所及,猛地站立起來,開始拍打翅膀,狂風大作,拔木走石,為此鳥背上的三人幾乎無法睜眼。過了一會兒,風勢稍弱,樂無異定睛望去,駭然發現已在高天之上,鯤鵬輕展雙翅,向著南方冉冉飛行。
“好家伙!”聞人羽指著身后道,“你們看!”
樂無異回頭望去——故居所在山峰飛快變小,與眾多山峰遍布于白茫茫的云海之間,星星點點,錯落有致,仿佛天公落子:山巒如棋,大地如盤,壯觀遼闊,氣勢無雙。
倏爾云煙起落,山峰大地消失不見。樂無異收回目光,看向四周,鯤鵬迅疾上升,鉆入云層深處,雙翅揮舞之際,云霧隨之開合。氣溫越來越低,云層深處,冰晶漂浮。聞人羽刻苦修行,能耐寒暑;夏夷則一身水系法術,呵氣成冰,這點兒寒氣自然不在他心上;換作以往,樂無異必難承受,而今靈力充足,寒氣入體,即刻化去,臟腑間似有一團火焰,罡風越冷,越覺暖熱。
此時這般感受,與那時乘坐飛船逃離長安之時又有不同。
樂無異笑道:“昨夜睡得太晚,今天又起得太早。勞煩兩位護駕,我要在這大床上先睡一覺了。”說著,倒頭便睡,片刻之后,呼嚕聲已響起。
聞人羽微笑搖了搖頭,想到當日自長安乘坐偃甲船逃離時,在飛船上遭遇的種種險象,與今日之閑適舒暢自是大有不同。
“如今想來,那偃甲飛船的鯤鵬,多半是小黃的爹娘了。”鯤鵬雖大,馱載三個人尚有空余,但那偃甲飛船上卻可馱載數十人。聞人羽不由得想到,如今若說與當日還有什么不同,便是昔日那“借路者”變成了如今的夏夷則,想到這里,聞人羽忽然心念一動。
聞人羽隨意問道:“夷則,這鯤鵬體形雖大,其實才不過雛鳥,想來與當日我們乘坐的飛船中的鯤鵬乃是血親,為何飛得卻這樣快呢?”
夏夷則神思恍惚,隨口答道:“龍生九子,子子不同,飛船中的鯤鵬——”忽然戛然而止,望向聞人羽。
聞人羽莞爾,果然,夏夷則便是借路者。
事已至此,夏夷則面露無奈,坦然自承:“聞人姑娘聰慧。不知在下何處露了破綻?”
聞人羽笑道:“江陵初一見你,我便有猜測。后來,無異又說,你與他在福臨居有過‘同僚’之誼,推算下來,他離開長安之前,你應該也在長安。”
夏夷則頷首:“心思縝密,無怪能假扮蕭大相劍師,而不被樂兄察覺。”
聞人羽大吃一驚,下意識望向正在酣睡的樂無異,道:“夷則——”
夏夷則輕輕抬手,示意聞人羽不必緊張:“在下當日前往長安,是因一樁家事,在下孤立無援,猶豫是否求見定國公,是故那日在下于樂府門前逡巡。恰好,聞人姑娘到訪。在下未曾見過蕭鴻漸,但推算年紀,不甚相符。”
聞人羽點頭,夷則為人細密,既然起了疑心,必定暗中潛候。
夏夷則道:“后來又見聞人姑娘易妝易容。不過,在下發覺,當時另有他人在側,便不再跟隨下去。”
聞人羽見他說得詳細,知他是在顯示誠意,也道:“那人應該是我師父。”想了想,又道,“后來你在福臨居中——”
夏夷則道:“福臨居遇到樂兄卻是巧合。酒樓消息輻輳,在下因家事之故,一時迷惘,不知該如何自處,這才去打探消息。之后,在下見樂兄離家出走,推知定國公態度,便打消了求見念頭。后來聞聽謝衣偃甲現世,在下心系通天之器,前往探查,恰好見到你們遇險,便出手相助。”
聞人羽“啊”了一聲,想起當時幻境,道:“那后來你獨自離開……”
夏夷則并不否認:“幻境相擾,非在下本意,還望海涵。在下見聞人姑娘心地澄澈,不像對無異心存歹念,便自去了。”
聞人羽不以為怪,笑道:“無異運氣倒好。”
夏夷則也道:“在下與樂兄,說來也是舊交。至于在下身世,將來總有揭開之時,此刻還望聞人姑娘……與樂兄多多擔待。”
聞人羽對夏夷則已再無疑慮,二人相視,微微點頭,君不疑我,我不疑君,心中各個生出知己之意。
唯有樂無異還在酣睡。
鯤鵬飛行神速,過了半日,忽又沖出云層。陽光燦爛,照得天地間一片光明,樂無異被強光一照,終于醒來,一眼看到磨盤大的碩大紅日,逼近眼前,大叫一聲:“快閃!”伸開雙臂擋在聞人羽和夏夷則面前。
“怎么了?”
“小心,快要撞到太陽了!”
聞人羽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樂無異瞬即明白過來,卻是鯤鵬發力疾馳,看到太陽,急速升高,要拼命去追逐西下的太陽。
樂無異撓撓頭,訕訕而笑,最后也大笑起來。
一行人在半途落地休整過一夜,之后再冉冉起飛,聲勢更為迅猛。
再飛過一片云層后,鯤鵬飛勢減緩,眼看著太陽西下,心有不甘地“咻——咻——”長叫,過不多時,三人眼前豁然開朗,但見山巒連綿,勢如蒼龍,翠色千里,林煙明秀,裸露處多是赤巖紅土,形如鴿血寶石,鑲嵌在翡翠碧玉之間。
聞人羽掃一眼地圖,手指遠處:“看,那兒就是朗德寨,咦,怎么回事……”
眾人定睛望去,朗德寨依山臨水,竹屋木舍均隨山勢起伏,四周山林俊秀,流水清澈,風光原本秀麗,可是不知為何,寨里一股紫黑之氣沖天而起,盤旋半空、聚而不散。
“烏云嗎?”樂無異不勝詫異。
夏夷則皺眉道:“雷云不會如此之低。據在下看,那好像是黑色的霧氣。”
“這個……”聞人羽緊皺眉頭,“這云有點兒邪氣,無異,別讓鯤鵬靠近,在朗德寨外面降落。”
樂無異聽見,心之所動,鯤鵬立刻會意,收起翅膀,降落在朗德寨外面。
三人跳下鳥背,藍光一閃,大風過后鯤鵬忽又消失,樂無異詫異道:“鯤鵬呢,怎么不見了?”聞人羽向下努了努嘴,卻見鯤鵬又變回小黃鳥模樣,無精打采,倦意十足。
“奇怪!”樂無異彎腰捧起小黃反復打量,“怎么又變回來了?”
“應是妖力耗盡。”夏夷則說道,“畢竟年幼,縱是鯤鵬,飛行千里也會困倦。鯤鵬變化隨意,縮小之時也減少消耗,正宜休養。”
說話間,小黃蜷成一團,點頭入睡。樂無異望著鳥兒又愛又憐,說道:“這樣也好,不飛的時候,可以把它揣在兜里。”說著將小黃揣入行囊,跟偃甲蛋放在一起。
聞人羽隱約有不祥預感,催促道:“快去朗德寨看看!”
夏夷則神色戒備,當先走向寨子,樂無異吐了吐舌頭,和聞人羽跟在后面。
路上冷冷清清,沒有一個行人,也無飛禽走獸,四下里靜悄悄的,令人心生寒意。樂無異望著寨子,只覺納悶:“這寨子真怪,一點兒人氣也沒有,看上去就像、就像一座墳墓。”再看其他二人,也是神情凝重。
“真怪!”聞人羽忍不住開口,“這么大的寨子,怎么連看門的狗都沒有?”
夏夷則抬頭望天,烏云更加濃重。
走不多遠,一股血腥氣迎面沖來。三人定睛望去,一只羊羔躺在地上,脖子被活活撕開,鮮血凝結成紫黑色的血塊。
“可憐。”聞人羽走近羔羊,皺眉道,“莫非寨子遭到猛獸襲擊?”
“不是。”夏夷則說道,“并非野獸,恐怕是人咬的。”
“人?”其他二人齊聲驚呼。
“你們看齒痕。”夏夷則手指羔羊傷口,“若是野獸,犬齒最深,門齒次之;這兒的痕跡,門齒最深,犬齒次之,除了人類,再無哪一種野獸能夠留下如此齒痕。”
“不可能!”樂無異不肯相信,“除了瘋子,誰會活活咬死羊羔?”
夏夷則默不作聲,冷冷望著寨子深處。樂無異又道:“奇怪,怎么沒人?我叫叫看!”不由分說,大聲叫道,“喂,有人嗎?寨子里有人嗎?”
四面寂然,無人回應,空山中傳來一陣陣回響:“有人嗎……人嗎……嗎……”落入耳中,無端使人心虛發冷。
“我再叫兩聲。”樂無異給自己壯膽。
“別叫了,”聞人羽忍不住阻止,“事有詭異,查明了再說……”
“我……”樂無異正想反駁,偃甲盒里忽有東西上下跳動。他愣了一下,低頭望去,盒中發出淡綠光暈,徐徐擴散,將三人籠罩其間,辟絕正源源不斷地涌來的黑色霧氣。光暈之外,黑氣若有若無,上下翻滾不已。
“什么東西?”樂無異伸手要摸黑氣。聞人羽眼疾手快,一巴掌打中他的手背:“別碰,有古怪。”
綠光繼續擴散,所過之處黑氣翻滾,不斷掙扎退縮,散而又聚,此去彼來。雙方有如戰場對壘,爭斗得十分激烈。
“奇怪。”夏夷則望著樂無異的偃甲盒,“樂兄,你包里藏有何物?”
樂無異翻弄一番,摸出一只耳環,雪白晶瑩,通體散發柔和綠光。沒有行囊遮蔽,綠光越發明亮,四周的黑霧似被利刃刺傷,聚散翻騰,劇烈動蕩。
“甘露珰。”聞人羽沖口而出。
“是啊!”樂無異說道,“白露姑娘說過,這玩意兒能祛除邪祟!”
“看情形……”夏夷則望著黑霧,“若非甘露珰,只怕我們都遭了毒手。”
“難怪。”樂無異恍然大悟,“白露姑娘說我前有險難,非把甘露珰送我不可。”
“人算不如天算。”聞人羽環視四周,“這黑霧十分蹊蹺,到底打哪兒來的?”
“管它哪兒來!”樂無異拿著甘露珰有恃無恐,“探一探不就知道了?”他說完就走,其他二人不敢怠慢,緊緊跟隨,藏身于綠色光暈之中。
走了十來步,前方黑霧中出現一道模糊人影,樂無異吃了一驚,止步叫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