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劍奇譚2：永夜初晗（壹） ！
    三人邊說邊走，遠離道觀。忽然，道觀門前閃出一人，身披斗篷，目光陰沉，正是海市里參加博賣行拍賣的綠衣怪客。
    望著三人背影，綠衣人的目光閃爍不定，他伸出手來，輕輕念誦咒語，手心光芒涌現(xiàn)，出現(xiàn)一個小小的人形幻影，幻影為一秀麗女子，纖毫畢現(xiàn)，神情生動，望著綠衣人，等他開口。
    “廉貞祭司殿下！”綠衣怪客低聲說道，“先前屬下稟告，海市斷魂草被一名天罡和一個偃師毀去。”
    “不錯。”幻影發(fā)出人聲，“他們的來歷查清了嗎？”
    “尚在查證。”綠衣怪客說道，“但我剛才聽見，他二人和夏夷則一樣，都在尋找謝衣的下落。”
    “謝衣？”幻影不勝驚訝，“他們在找謝衣？”
    “正是。”綠衣怪客說道，“據(jù)他們所說，謝衣此刻仍在人世，并且可能就在江陵！”
    幻影沉默一下，說道：“此事我會呈報紫微尊上，你用潛行之術(shù)繼續(xù)跟隨，千萬弄清他們的去向。”
    “是！”綠衣怪客點頭行禮，“屬下盡力而為。”五指收攏，幻影消失，他一抖黑袍，身子倏忽消失，一陣微風(fēng)掠過，卷起地上落葉，飄飄蕩蕩，漫無所依。
    翻天印一戰(zhàn)，三人各自受傷不輕。
    聞人羽提議，先養(yǎng)傷，再找人。樂無異無可無不可，夏夷則一直念著白露臨別贈言，深知橫公魚甚有靈異，預(yù)言兇兆，定非虛言，如果帶傷出行，遇上兇險未免不妙，當(dāng)下邀請二人在自己的臨時寓所養(yǎng)傷休息。
    三人中，聞、夏二人均受內(nèi)傷，打坐煉氣，終日不出。樂無異本領(lǐng)最差，可是托晗光劍的福，受傷最輕，只有皮肉小傷，不足半日就已結(jié)痂。他坐在庭院里百無聊賴，想起翻天印中種種奇跡，忍不住取出晗光上下打量。
    “奇怪。”樂無異小聲咕噥，“吸收閃電的到底是劍呢，還是那個劍靈呢？對了，那小屁孩叫什么名字？禺……期？禺期，禺期，聽得見嗎？”
    他連叫數(shù)聲，全無動靜，正想放棄，劍身白光一閃，禺期出現(xiàn)在半空，兩手叉腰，一臉怒氣：“何以喚吾？嘗與爾言，不可提及吾名！”
    “這兒又沒人。”樂無異盯著禺期好奇打量，“我問你，翻天印里，吸走閃電的是不是你？”
    “是又如何？”禺期冷冷回答。
    “謝了！”樂無異笑嘻嘻說道，“多虧你破了翻天印的閃電，不然我一定打它不過。”
    “翻天印！”禺期“哼”了一聲，“有些年頭，靈力尚可，比之晗光，則如螢火之蟲與日月爭輝，何況那不過后世仿做的贗品，與真印不可同日而語。印中之靈狂妄自大，自取其辱，吾不過順?biāo)浦郏云渲肋€施彼身。”
    “不錯。”樂無異笑了笑，“你跟翻天印一樣，也是寶物變成的靈體嗎？”
    “胡言亂語。”禺期面有怒容，“小小妖靈，敢與吾輩相提并論！”
    “好，好！”樂無異說道，“下一次再有強敵，還要請你幫忙。”
    “不可。”禺期冷冷注視少年，“事可一不可再，若遇兇險，爾須自立，吾此次現(xiàn)身，并非聽爾驅(qū)使，只為授爾神通。”
    “什么？”樂無異不勝驚訝，“你要教我本事？”
    “然也！”禺期點頭，“爾本凡根俗骨，不足以修煉吾之神通，此番機緣巧合，翻天印大半靈力為爾所得。爾得此力，脫胎換骨，靈力充盈，若能聽吾點化，不難上窺天機。”
    “慢著，慢著……”樂無異一頭霧水，“你是說，我得到了翻天印的靈力？”
    “然也！”禺期說道，“閃電霹靂，印靈之力，因吾去其殺意，反而加諸爾身，三分有二，易經(jīng)洗髓，爾有神力神速，皆是由此而來。”
    “神速？神力？”樂無異仔細回想，洞天一戰(zhàn)，自身速度氣力陡然大增，當(dāng)時鏖戰(zhàn)之中不以為意，而今想來確有可疑。
    “然也！”禺期繼續(xù)說道，“而今，汝雷霆之力集于一身，生靈勿近，若無收斂駕馭之法，必將由表及里、反噬汝身。”
    “你是說……”樂無異瞪大眼睛，“我身上有雷電？”
    “爾若不信，”禺期冷冷指著遠處花草，“不妨一試。”
    樂無異將信將疑，伸手接近花草，剛剛觸碰花葉，指尖迸射電光，花木焦枯，騰地燃燒起來。
    “哎喲。”樂無異大吃一驚，下意識地后退兩步，瞪著燃燒的花木發(fā)呆。
    “吾之言可信否？”禺期問道。
    “這個……”樂無異迷迷糊糊，癡癡地說，“這些雷電就是翻天印的靈力？”
    “然也。”禺期仰起頭來，傲然說道，“得吾法教，即可化解此力。”
    樂無異悶悶不樂，心想身有雷電，生人勿近，那樣豈不成了孤家寡人。想到這兒，不情不愿地說：“好吧，你要怎么教我？”
    “時日不多，吾傳汝二法。”禺期娓娓說道，“一曰新月連環(huán)，乃劍術(shù)，二曰九霄神雷，為道術(shù)。合以爾之偃術(shù)，當(dāng)可消災(zāi)避厄。”
    “劍術(shù)——”樂無異一聽，便覺頭痛，“劍乃殺人之器，吾不要學(xué)。”有意無意地，樂無異說話也開始學(xué)禺期了。
    “蠢材！”禺期叱道，“爾一路行來，若無晗光劍與流影劍法，爾能安然無恙否？”
    “吾——”
    “蠢材！”禺期根本不給樂無異辯解的機會，“爾縱不顧自身安危，能護得聞人姑娘安全否？能救得那群妖物否？”
    “吾……”
    “蠢材！”
    樂無異無言以對：“消災(zāi)避厄？白露那么說，你也這么說，難道尋找謝衣爺爺真會遇上兇險？”
    “天命難測，孰敢妄言？”禺期神情冷淡，“汝學(xué)劍乎？學(xué)道乎？”
    “先學(xué)劍吧。”樂無異說道，“我劍術(shù)比法術(shù)差多了。”
    “知難而上，孺子可教！”禺期頷首，似乎嘉許，“流影劍神速變幻，甚合汝之性情，再有翻天之力，勤加修煉，不難登堂入室。至于‘新月連環(huán)’，半為劍術(shù)，半為道術(shù)，化長劍為佳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但有此法，不虞古劍丟失。”說著一招手，樂無異虎口一震，古劍脫手飛出，疾如大鳥，咔嚓，斬斷一棵花樹，跟著盤旋飛回，落入禺期手中。
    “哇！脫手劍。”樂無異不勝驚訝，“這、這跟偃甲一樣。”
    “非也。”禺期說道，“此劍有靈，汝亦有靈，靈有陰陽之分，同則相斥，異相吸引。汝變幻靈力之陰陽，召喚揮斥，當(dāng)可隨心所欲！”
    “我懂了。”樂無異眉開眼笑，“這跟偃術(shù)里的磁力一樣，磁力異極相吸、同極相斥，晗光里蘊藏的靈力若為陽極，我將靈力變?yōu)殛帢O，無論多遠，都能收回，若將靈力變?yōu)殛枠O，就能將晗光射出，化為飛劍攻擊敵人。”
    “雖不中亦不遠矣。”禺期口中夸贊，臉上仍是怒氣不改，“劍之遠近，變化一心，微妙之處，非關(guān)力之強弱，而在用心與否。”說著傳授心法要訣，樂無異本就聰明，對于磁力變化更是精通，兩相參考，精進極快，不過兩個時辰，便能勉強收放飛劍。
    新月連環(huán)本是遠古神技，不只放出收回那么簡單，練到高明境界，心劍合一，心之所向，劍之所向，疾如閃電，動如飛鳥，盤旋上下，防不勝防。上古仙人使來，可以千里之外取人首級，樂無異功力尚淺，一過十丈，操控起來便覺吃力。
    “欲速則不達。”禺期一臉嚴(yán)肅，“爾已入門，業(yè)精于勤，還須朝夕磨煉。”
    唰，樂無異收回古劍，意興盎然，笑著說道：“是啊，多謝指教，接下來干什么？”
    “傳爾‘九霄神雷’。”禺期忽地聲色俱厲，“爾嬉皮笑臉，成何體統(tǒng)？”
    “乖乖！”樂無異吐一吐舌頭，“你干嗎老是兇巴巴的，好像有人欠了你一大筆銀子。”
    “非爾所知。”禺期冷冰冰說道，“吾孽火在心，不免憤怒。也罷，前塵是非，暫不言此。所謂九霄神雷，要在駕馭天雷、為吾所用，然要勝天，先須勝己，欲外掌乾坤，須內(nèi)運靈力……”
    他用語奇古，佶屈聱牙，少說幾句，樂無異還能聽懂，一旦長篇大論，頓覺不堪忍受，忍不住道：“我懂了，你是說，要引來天上的雷電，先得駕馭自身的雷電，對不對？”
    “然也。”禺期瞪視樂無異，似乎有些詫異，“舉一反三，孺子可教也。”
    樂無異心中暗道：“隨口一猜，瞎貓撞上死耗子。”嘴里卻乖乖說，“我身上藏有雷電，怎么才能消除？”
    “無須消除，藏之內(nèi)腑，化為神通。”禺期舉起手來，食指點向長空，哧溜，一道閃電從天而降，注入指尖。
    “閃電路徑，爾其窺之。”禺期親身示范如何導(dǎo)引雷電，看得樂無異目瞪口呆。如翻天印一般，禺期也是虛幻靈體，閃電進入其身，化為電流游走，四通八達，自成循環(huán)，樂無異一邊瞧著，看得一清二楚——電流循著經(jīng)脈，在禺期體內(nèi)循環(huán)數(shù)周，聚合丹田之處，光明皎潔，有如一輪小小明月，月中光華流轉(zhuǎn)，反復(fù)九次，光明消散，終于恢復(fù)如常。
    “知否？”禺期望著樂無異，神情老大不快。
    樂無異如夢方醒，閉上雙眼，回想閃電在禺期體內(nèi)流竄的路徑，存神導(dǎo)引，搬運靈力，一股酥麻隨著他的思緒流轉(zhuǎn)，循著經(jīng)絡(luò)徐徐穿行。起初痛麻難忍，所過經(jīng)脈一片灼熱，漸漸難受消退，眼前大放光明。讓他驚訝的是，樂無異仿佛靈魂出竅，袖手旁觀，看見自身——身子儼然透明，肌膚五臟，積蓄細小電芒，經(jīng)脈空虛如竹，如流電光穿行其中，所過之處，分散的電芒如溪如泉，吸入大股電光——如此反復(fù)流轉(zhuǎn)，散落的電流全都匯聚起來，注入丹田，皎如明月，樂無異看在眼里，滿足之感油然而生。
    明月亮了時許，也如禺期一般暗淡下去。電光泯滅，樂無異激靈一下，神魂入竅，張眼環(huán)視四周，禺期不知所終，晗光劍冷如秋水，靜悄悄橫在身前。
    “禺期！”樂無異忍不住叫喊一聲，晗光劍全無動靜。
    忽聽有人問道：“無異，你跟誰說話？”
    樂無異回頭望去，聞人羽走了過來。經(jīng)過調(diào)息，少女氣色轉(zhuǎn)好，面頰紅潤，眼波清瑩流轉(zhuǎn)，生出動人光輝。樂無異見她上前，忽然有些面紅心跳。他縱身跳起，訕訕說道：“我、那個，跟劍里的小大人說話呢。”
    “禺期？”聞人羽微感訝異，歪頭注視晗光，眼里滿是好奇，“他跟你說什么？”
    “教我本事。”樂無異拿起晗光，使出新月連環(huán)，銳嘯聲中，寶劍去而復(fù)返，斬斷墻外大樹上一截樹枝。
    “好啊！”聞人羽拍手笑道，“好本事！”想了想，關(guān)切道，“無異，你的身子可有什么異樣？”
    “異樣？”樂無異低頭看看，“沒有啊，傷都快好了。”
    “我沒說這個。”聞人羽輕輕皺眉，伸出瑩白的手，碰了碰樂無異的手背。樂無異似被烙了一下，倉皇縮手，面紅耳赤：“嗐，聞人，你干嗎？”
    “奇怪。”聞人羽驚訝地看著手掌，“你身上的閃電不見了。”
    “這個嗎？”樂無異松了一口氣，“禺期教了我一個法兒，將閃電化為靈力，納入丹田。”
    “竟有此事？”聞人羽越發(fā)驚訝。
    樂無異口說手比，將禺期傳藝的經(jīng)過講述一遍。聞人羽嘖嘖稱奇：“這個劍靈真是與眾不同。原本我也擔(dān)心你本領(lǐng)不濟，遇上兇險無以自保，經(jīng)禺期如此調(diào)教，你功力大增，可了不得啦！”
    而后數(shù)日，每逢無人，禺期就溜出來傳授樂無異道術(shù)。透過禺期講解，樂無異才知道，翻天印數(shù)千年吞吐天地精華，修得甚高道行，結(jié)識靈虛以后，屠滅千妖，取其內(nèi)丹，道行精進神速，已有地仙之分，只是殺妖取丹，大干天和，是以上天伐罪，讓它惹來了“晗光劍靈”這一克星，印毀靈滅，萬劫不復(fù)。
    翻天印這般道行，樂無異身具它一大半靈力，放眼三界也是非同小可，只因靈力渾厚，無論修煉什么，均是得心應(yīng)手。數(shù)日之間，便將流光劍練到如影隨形、分光化影的境地，當(dāng)日樂紹成使出，也不過身化五影，現(xiàn)如今，樂無異身化六影也是輕輕松松，但憑禺期推測——再練數(shù)月，不難身化九影，達到流光劍的最高境界，那時虛實合一、身影互易，落到敵人眼里，無異于以一敵九，敵人同時面對九個樂無異的進攻。
    “新月連環(huán)”樂無異也有精進，距離仍然難以逾越十丈，可是操控飛劍更加機動靈活，下削花葉不傷花枝，上斬翎羽不傷飛鳥。也是樂無異久造偃甲，心眼靈巧、力度精準(zhǔn)，才能如此操控自如，練到精微之處，就連禺期也連連點頭，說道：“惜哉，惜哉，汝早生數(shù)千年，可為吾之佳弟子。”“你的弟子？”樂無異忍不住問道，“數(shù)千年前你是干什么的？”“與爾何干？”禺期大怒，“習(xí)汝之劍，不得多言。”
    劍法之后，再練道術(shù)，禺期督促樂無異，反復(fù)將體內(nèi)靈力由陰變陽、由陽變陰，由靈力變?yōu)殚W電，又由閃電化為靈力。
    起初，樂無異尚感新鮮，久而久之，漸感厭煩，請求禺期傳授勾引天雷的法訣。
    禺期斷然拒絕，告訴樂無異，勾引天雷極為兇險，倘若自身靈力把控不力，所引天雷無法傷敵不說，還會轟擊施法者自身，輕則變成廢人，重則化為飛灰。聽到這個，樂無異大感驚愕，無奈之下，只好繼續(xù)運轉(zhuǎn)靈力。
    除了練功，制造偃甲的進程也未落下，可惜時間不多，只造好金剛力士二號。樂無異召喚法陣，同時駕馭兩只偃甲，誰想分合由心，竟是不費力氣。樂無異不勝意外，仔細想來——靈力增長之后，法陣的威力強了不少，歸根結(jié)底，偃術(shù)、道術(shù)本也同源，靈力越強，法陣越強，操縱偃甲自也得心應(yīng)手。
    兩只偃甲操練已熟，樂無異技癢，又要制造三號偃甲，可惜還沒開工，聞、夏二人療傷完畢，陸續(xù)出關(guān)，尋找謝衣一事又被提上日程。
    聞人羽療傷閑暇，常與樂無異相會，見他劍法、道術(shù)、偃術(shù)均有長進，心里頗是為他高興。可是夏夷則始終待在屋里，除了吃飯，極少離開房間，房內(nèi)不時云氣泄露，也不知他在里面干些什么。每次相見，仍是一臉冷漠，偶爾目光流轉(zhuǎn)，眼底透出一絲難以言說的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