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整個晚自習，孟盛楠都有些不在狀態。</br> 英語閱讀看了三遍了，中心思想愣是沒讀出來。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晚上回家，被盛典發現。孟盛楠當時正在自己房間里發呆，房間門被推開。</br> 盛典走了進來關上門，坐在床邊。</br> “怎么了今晚？”</br> “……”</br> “這段時間你挺不正常，是不是心里頭有什么事兒？”</br> “……”</br> “和同學鬧矛盾了？”</br> 她這才搖頭。</br> “那怎么了，說說看，或許我可以給你個不錯的建議?！?lt;/br> 從小到大，很多事盛典幾乎不用猜就知道她心思?；蛟S是做了二十多年的教師的緣故，很會和孟盛楠交流想法。他們家一個月一次家庭會議也不是白開的。</br> “媽?！泵鲜㈤箘诺木徚丝跉?。</br> “嗯。”</br> “我——”</br> 盛典神態自若。</br> “我好像喜歡上一個男生?！彼_口。</br> 空氣中沉默了幾秒。</br> 盛典問：“哪種喜歡，目前是好感還是非他不可？”</br> 孟盛楠想了想。</br> “好感?！?lt;/br> “見到他心跳加速？”</br> “嗯?！?lt;/br> “緊張？”</br> “有點?！?lt;/br> “敢追么？”</br> 孟盛楠立即搖頭。</br> “人家有女朋友？”</br> “嗯?！?lt;/br> 聽到這句，盛典慢慢笑了。</br> “你不會是笑話我吧？”</br> “有點?！?lt;/br> 孟盛楠：“……”。</br> 盛典往她跟前移了移。</br> “你現在這個年紀有這種感覺很正常，但不能放任。這個時候的很多感情都是無疾而終明白么，而且好感這東西是每個中學生幾乎都會有的感覺，所以不能太較真?！?lt;/br> “可是，這種感覺有時候很淡，有時候又特別強烈。”</br> 盛典慢慢說：“想談可以，但別影響你心情和學業?！?lt;/br> 孟盛楠沉默了。</br> 盛典又說：“先不說他有沒有女朋友，就一個問題，他喜歡你這種類型的么？”</br> “好像不是?！崩顜r那么會撒嬌，她學不來。</br> 盛典松了一口氣：“那我就放心了?！?lt;/br> “??？”</br> 盛典揉了揉她的頭發，笑嗔：“啊什么，你不是初稿缺題材么，我看這想法不錯?！?lt;/br> “能行么？”</br> “怎么不行?！?lt;/br> 那晚上，關于那個話題到最后也沒有得出什么實質性的結果。不過盛典一語驚醒夢中人，孟盛楠開始全力以赴寫這個有關他和她的故事。每敲下一個字，或許就埋藏了一分那種不知算不算喜歡的好感。高二，她才16歲。盛典說如果他喜歡你，不管你優秀還是差等生。</br> 她沒怎么懂。</br> 盛典笑著揉揉她的頭發。</br> “你的努力驕傲會讓很多男孩子不敢靠近也不忍心拉你下凡塵，但是這樣他們才會更珍惜你?！迸苏f。</br> 立冬一周后，冷風過境。</br> 孟盛楠當時穿著厚厚的毛衣在教室里做黃岡模擬，一個賽一個的難。自習室里，四周的窗戶關的嚴嚴實實，一點風吹進來都忍不住打寒顫。</br> “怎么突然這么冷啊這天？”聶靜邊做題邊搓手。</br> 孟盛楠邊琢磨題邊回：“過兩天小雪。”</br> “小雪？”</br> “節氣。”</br> “哦，孟盛楠?！?lt;/br> “嗯？”</br> 聶靜湊近：“你寫字挺好看的。”</br> 孟盛楠看了她一眼，笑。</br> “練過？”</br> 孟盛楠說：“有段時間。”</br> “怪不得?！?lt;/br> 下課后，前后桌三女一男四個人聊天。當然，傅松基本上就是傾聽，偶爾發表下意見。相對于他，聶靜就活躍了，整個人神采奕奕。</br> 孟盛楠聽著，旁邊窗戶外有人敲。</br> “出來一下?！逼輪毯啊?lt;/br> 孟盛楠出了門，問：“怎么了？”</br> 戚喬苦著臉說：“上次模擬我記得你語文考了123是吧？”</br> “嗯?！?lt;/br> “快借我用用?！?lt;/br> “都過去兩周了，要它干嗎？”</br> “誰知道語文老師發什么瘋，說要講讀作文什么的，快給我拿去才女?！?lt;/br> 孟盛楠撇撇嘴，“等著?！?lt;/br> 戚喬拿到試卷離開之后，孟盛楠回到座位。薛琳和聶靜正聊得嗨，話題竟然是宋嘉樹。孟盛楠豎起耳朵聽了幾句，搖頭笑而不語。</br> 聶靜拉住她問。</br> “聽說宋嘉樹當年追戚喬追的特別苦，是不是這樣？”</br> “他們談戀愛那么明目張膽，家里人知道么？</br> 一連倆個問題，孟盛楠不知道怎么開口。傅松這時候說話了：“據科學研究，人一生幾乎有大半的時間是在操心別人的事。用自己的三觀去評判，而且這種評判往往是在沒有動腦之前也就是所謂的吃瓜群眾意識?！?lt;/br> 孟盛楠：“……”</br> 薛琳：“……”</br> 聶靜還呆呆的：“什么三觀？”</br> “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lt;/br> 一秒鐘后，話題銷聲匿跡。</br> 孟盛楠低頭看書，嘴角上翹。說真的，傅松這人吧，挺有趣的。說話一道一道哲學味道忒濃，有點窮酸書生文縐縐的感覺，拔刀相助，夠朋友。那幾天孟盛楠晚晚熬夜兩三點，偶爾課堂出小差。</br> 有一次傅松又抓住她跑毛。</br> “我叫了你好幾聲知道吧？”</br> “干嗎？”</br> “你注意力不集中。”</br> “……”</br> 孟盛楠正在想故事情節，沒過大腦就問他：“你要是喜歡上一個男生會主動和他表白么？”</br> 被問的人愣了好幾秒。</br> “怎么不說話？”孟盛楠后知后覺。</br> 傅松看了她好一會。</br> “哲學——”</br> 男生打斷她的話：“你喜歡誰了？”</br> 孟盛楠腦袋嗡的一聲，支支吾吾的解釋。</br> “那個——不是，我——”</br> 傅松只是看著她沒說話。</br> 孟盛楠嘆了口氣，想了想說：“最近寫個讀后感，有些想法我沒把握，就問問你?！?lt;/br> 過了會兒。</br> 傅松問：“所以這段時間你學習不上進就是因為這個？”</br> “誰學習不上進了？”</br> “要理論？”</br> 孟盛楠撇嘴。</br> 傅松忽然笑了一下：“我不會表白。”</br> “為什么？”</br> “時機未到?！?lt;/br> 孟盛楠沒琢磨透他這話的意思，又聽他叫自己的名字。</br> “怎么了？”</br> “我不喜歡男生?！?lt;/br> 孟盛楠差點笑噴過去。</br> 于是，在各種兵荒馬亂瘋狂趕稿刺探軍情形勢緊逼之下，孟盛楠終于在十一月二十號的凌晨兩點寫完了關于他和暗戀的稿子。</br> 剛敲完最后一個字，臥室的門被推開。</br> 盛典披著外套走進來，孟盛楠嚇了一跳。</br> “媽，你還沒睡？”</br> “寫完了？”盛典朝著臺式電腦努努下巴。</br> “完了?！?lt;/br> 盛典坐在床邊：“感覺還在么？”</br> “嗯?！?lt;/br> 這幾天，她經常會故意跑去理科樓找戚喬，暗則去看一眼他在做什么。幾乎好幾次都碰上他和一群男生圍在教室后門的那個角落里邊抽煙邊侃大山，恣意不拘。</br> “現在多喜歡？”</br> 她搖頭。</br> 盛典伸手捋了捋她耳側翹起的軟發。</br> “算了，慢慢來?！迸苏f。</br> “媽，你不反對我早戀？”</br> 盛典笑了聲：“你這是早戀么，單戀還差不多?！?lt;/br> 孟盛楠：“……”</br> “不過能讓我女兒喜歡的人也差不到哪兒去?！?lt;/br> 孟盛楠：“……”</br> 他抽煙逃學和女朋友光天化日玩啪啪網吧連連通宵KTV當家里頭過，孟盛楠倒吸一口氣，不敢說，盛典卻笑了。</br> “想當初媽年輕那會，你姥爺給我說的都是醫生少校當官的，可我偏偏看上你爸，那會他還是復員軍人，工作沒有錢也沒有整天混日子，可媽就喜歡上他，事實證明媽的眼光還不賴吧？”</br> 孟盛楠點頭笑。</br> “爸那會很混么？”</br> “特別混。”</br> 孟盛楠笑的更厲害了，盛典眉宇間都是年輕時候的風情記憶。</br> “不過那時候你爸怕我瞧不上他，和我見了一面就沒消息了。當時呀我急得不行，單槍匹馬騎個自行車就往他家跑，當時他正坐在門口抽煙，看見我傻得煙都掉地上了?！?lt;/br> “然后呢？”</br> “我也沒給他好臉色，披頭就問你到底喜不喜歡我給個痛快話?！?lt;/br> “哇?！?lt;/br> 盛典聲音溫柔。</br> “然后就在一起了。”</br> “媽，原來你這么厲害?！?lt;/br> 盛典揉揉她的頭發。</br> “很多事也沒有你想的那么難，時機到了就去追沒什么好害羞的。但有一點，你得讓自己變得更優秀才能有這個底氣，知不知道？”</br> 孟盛楠似懂非懂。</br> 盛典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笑了笑，又說：“以后別熬夜，對眼睛身體都不好。寫故事是一回事，但傷了身體我可就生氣了。當年路遙寫平凡的世界，沒錯，是名聲大噪了，可他活了多久，四十出頭就沒了，就是天天熬夜造成的知道么？”</br> “知道了。”孟盛楠點頭。</br> 盛典莞爾，起身。</br> “行了不說了，早點睡。”</br> 那晚，孟盛楠終于做了個好夢。翌日醒來，周六早晨八九點的太陽曬進被窩里。她懶懶的翻了個身，又迷瞪了會然后從床上爬起來。桌子上復讀機里的磁帶轉動著，愛與誠里古巨基正在唱做只貓做只狗不做情人。</br> 中午太陽當空照。</br> 她將臺式機里的文字認真工整的抄寫在白紙上，然后與報名表一起裝進文具袋里就跑出了門去街角郵局寄掛號信。</br> 那天的天氣實在太好。</br> 郵局阿姨讓她填寫單子，孟盛楠低著頭寫地址：上海市靜安區巨鹿路675號萌芽雜志社。她笑著，認真在右下方寫郵編2○○○4○。</br> 那天的耳力也實在太過靈敏。</br> 有人進來買明信片，聲音特別像他。阿姨問買哪款，他說隨便。然后就拿了張，微俯身從孟盛楠旁邊的盒子里拿筆。她不敢抬頭，早已僵住，心跳難抑。</br> 距離很近，還有他身上的煙味。</br> 孟盛楠假裝在檢查地址和郵編，身旁的人草草寫了幾句然后站起身離開。她立刻回頭去找那身影，只見男生慢條斯理的將明信片丟進個子到他胸前的郵筒，然后一手插兜走了開。</br> 明信片上的名字，她當時余光瞟了一眼。</br> 上頭寫著：</br> 陸司北收。</br> 寄完信，她心不在焉往回走，邊走邊在街上巡視那個身影直到回家都沒再遇上過。陽光下的午后，孟盛楠端了個小板凳坐在院子里聽盛典說閑事。講到有趣的地方，盛典停下打毛衣的手，笑。</br> “聽你嬸說康慨年底回來?！?lt;/br> 孟盛楠‘哦’了一聲，“我聽說他好像交女朋友了?！?lt;/br> “誰說的？”</br> “李紈家嬸子說的。”</br> 孟盛楠趁著老媽發愣的功夫跑上樓關門。</br> 每次盛典提康慨她就頭疼，他們這個巷子里的所有父母都盼著把自己家閨女說給康慨。那時候對門家的李紈才九歲，她那個律師親媽就開始給康慨提娃娃親了?？磥?，北大醫學院的高材生影響力真不是一般。后來讀書，孟盛楠形容他是亦舒筆下的男人，溫柔不張揚。</br> 天慢慢黑了，電腦右下角的企鵝突然滴滴響。</br> 孟盛楠放下正擺弄著的復讀機去看消息，竟然是周寧峙。</br> 男生問：“在？”</br> “嗯?！?lt;/br> 那邊說：“今天二十一號?！?lt;/br> 孟盛楠知他要問什么，發了個笑咪咪的表情。</br> “中午剛寄過去。”她又回。</br> 周寧峙說：“我昨天剛回南京?！?lt;/br> “那你審不了我的稿子啦大神。”</br> 周寧峙問：“江縉說的？”</br> 孟盛楠發了個噓聲的表情，江郎才盡可不好惹。</br> 周寧峙對著電腦笑了。</br> “類型？”男生問。</br> 孟盛楠思緒偏移了半刻想起了那個男生。</br> 她說：“老套小言?！?lt;/br> 那會兒，風聲吹打著玻璃，淺淺的敲擊聲蔓延在整個屋子里。孟盛楠頭偏向深夜黑暗里，好像看見天空下遙遠處的那個校服甩在肩上的男生正靠在墻上，低頭抽著煙。</br> 臺式機里，企鵝號又響了一下。</br> 周寧峙問叫什么。</br> “深海少年?！泵鲜㈤?。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