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是腦溢血。</br> 女人被推進急救室半個小時后,池錚趕來了。孟盛楠看著他被雨淋得冰冷的臉，沒有絲毫血色。當時陳思倒在地上她束手無措，打完12○立即給他去了電話。</br> 男人聲音克制冷靜。</br> “聽著,盛楠。先扶我媽平躺下,將她的頭側放，然后用冷毛巾敷在頭部。救護車一來告訴醫生我媽是腦溢血，他們知道怎么做。”</br> 可是現在，她看著池錚,表情僵硬，明明要撐不住的樣子。</br> 孟盛楠走在他身邊,去拉他的手。</br> “別擔心,老師不會有事的?！?lt;/br> 那柔軟的溫度讓池錚心底動了一下，他慢慢側眸看孟盛楠,緩緩點了下頭。她感覺到他整個人都在緊繃著，脖頸挺得耿直，身上冰的嚇人。他站了太久,孟盛楠拉著他坐下。池錚胳膊撐在雙腿上,手掌抵著額頭，然后他就那個姿勢一直沒變過。</br> 她能感覺到他在發顫。</br> 近兩個小時后，紅燈滅。幾乎是瞬間，池錚就站起來。急救室的門從里頭打開,醫生走出來拿了口罩，對他們倆道：“放心吧,患者已經搶救過來了,多修養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了?！?lt;/br> 孟盛楠提著的心落了下來。</br> 病房里，她替陳思掖了掖被子，抬頭看一臉沉默的男人。</br> “我來照看就行了,你回去換身衣服吧?！彼囊r衫長褲都濕透了。</br> 池錚抬眼，“沒事。”</br> 他話音剛落，病房門被推開，陸懷火急火燎的跑進來。池錚冷眼看過去，陸懷喘著氣拉他去了外頭。孟盛楠不知道什么事沒具體問，便在病房里等。</br> 可是過了好大一會兒，仍不見他們人影。</br> 孟盛楠出去看，陸懷靠著外頭的墻一個人待著。</br> “池錚呢？”</br> 陸懷扭頭看她，半天才開了口，眼神閃爍。</br> “公司那邊出了點事，他去處理一下?！?lt;/br> 孟盛楠‘哦’了聲，放下心。</br> “你回去休息吧，我來看著阿姨。”</br> 孟盛楠搖頭，“你忙你的去吧，我一個人能行?！?lt;/br> 良久，陸懷笑了一下。</br> “那小子上輩子不知道燒了什么高香了。”</br> 孟盛楠低頭彎唇。</br> 陸懷嘆了口氣，“兩年前也是這樣，阿姨病重。他在急救室外頭守了一整夜，頭發白了，整個人也廢了?！?lt;/br> 孟盛楠忽的抬頭，眼神里說不出的吃驚。</br> “小孟你知道么，他那會兒可是前途無量。”</br> 陸懷笑得很慘，“就是被我耽擱了。”</br> 走廊里，消毒水味兒很濃。已是深夜，周邊很安靜，偶爾有值班醫生和護士經過。陸懷真的像是憋得太久了，孟盛楠從來沒見他這樣笑的這樣苦過。</br> “我和池錚是江郎才盡介紹認識的，后來混熟了一起做項目。他說這項目做成了絕對能名揚萬里，我信他。這家伙對代碼簡直瘋狂到日夜顛倒，那勁頭我是跪了，就我知道的人里沒人比得上他。”</br> 孟盛楠靜靜的聽著。</br> “那會兒臨畢業，時間很緊。他做的是項目最核心的部分，我跑的融資。”</br> 陸懷說到這兒，停了一下，話再說出口變得艱難了。</br> “是我找的融資，是我找的?！?lt;/br> 孟盛楠不忍的看著他。</br> “當時對方給的價很高，我年輕氣盛只想著趕緊簽約拿下來。池錚對這種事兒一概撒手不管，他是有多信任我?！标憫芽嘈?，“簽約那天他們約在酒店，我被灌了不少，稀里糊涂就簽了，醒來后才發現被蒙了?！?lt;/br> “后來呢？”孟盛楠問。</br> 陸懷目光直視，眼睛有些紅了。</br> “后來他去找，我們畢竟是個學生，胳膊擰不過大腿，更何況項目都白簽人家了，還得賠不少錢?！标憫褔@氣，“當時事情鬧得有點大，學校直接把他開了?！?lt;/br> 孟盛楠問：“學校都不管么？”</br> 陸懷自嘲。</br> “那家公司根基不淺，后臺多的是，要息事寧人就得犧牲最沒利用價值的。”</br> 孟盛楠沉默著。</br> “他不是輕易放棄那種人，可我們都沒想到阿姨出事了?！?lt;/br> 孟盛楠手心冒汗。</br> 陸懷道：“他是連夜趕回去的，等后來我們再見到，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出租屋里所有的電腦硬件都被他砸完了。”</br> “砸完了？”</br> 陸懷：“砸完了。”</br> 孟盛楠難以想象池錚當時什么樣子。</br> “那家公司——”</br> 陸懷：“當時的負責人跑了，沒人認賬。”</br> 外頭的雨聲漸漸變小，孟盛楠說不出來的胃脹。她盯著地面看，腳印斑斕。</br> “陸懷。”</br> 孟盛楠突然叫他，男人一愣。</br> “他沒回公司是不是？”</br> 陸懷怔了半天沒說話。</br> “出什么事兒了？”</br> 當時她電話過去，他就應該已經動身往醫院趕?，F在想想并不至于用那么久，陸懷支支吾吾更印證了她的猜測。孟盛楠揚聲又問了一遍，陸懷才慢慢說了實情。</br> “他被警察帶走了。”</br> 孟盛楠腦袋‘嗡’的一聲，狠狠一震。</br> 陸懷又道：“不過別擔心，史今活動去了，不會有事的?！?lt;/br> 孟盛楠語無倫次。</br>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不行，你說在哪我得去看看，他——”</br> 陸懷沒什么笑意的笑了一下。</br> “他說不讓我告訴你，就怕你這樣?！?lt;/br> 孟盛楠咬著下唇沒了聲。</br> “沒大事兒，車子開的快了闖紅燈撞了個富二代。他急著先跑來醫院，那瘋子非要找警察，我和史今在后頭攔了半天沒用，剛被條子帶走。”</br> 孟盛楠：“……”</br> 這叫沒大事兒么。</br> “放心，蹲一晚明兒就出來了?！彼f的輕松。</br> 孟盛楠胸腔卻堵得不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她在外頭待的太久，該進去照顧陳思和消化陸懷的話。剛推開門又被陸懷叫住，孟盛楠回過頭。</br> “他這次從頭再來，多半是因為你?！?lt;/br> 醫院的夜晚安靜的像深山古廟，風吹草動都格外清晰。孟盛楠站在窗前，看著外頭，雨濺在玻璃上，嘀嗒嘀嗒。她站了一會又坐回病床邊，陳思的臉病如白紙。兩年前的那個夜晚應該是比今夜不知驚心動魄了多少倍，池錚竟然白了頭。</br> 腦溢血突如其來，你擋不住招魂令。</br> 那一夜，孟盛楠一直沒睡，將就著到天亮。她趴在陳思旁邊，感覺到女人揉她的頭發。孟盛楠瞇著眼抬起頭，女人笑，“昨晚累壞了吧？”</br> 孟盛楠搖頭。</br> “您哪里還難受么？”</br> 陳思：“不難受。”</br> 后來醫生過來檢查完走了，孟盛楠打了飯回來。她怕陳思問起池錚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一直提心吊膽想著怎么說。陳思沒什么勁兒，孟盛楠一口一口的喂。</br> 女人看她：“你衣服都潮潮的，一會兒回家休息去?！?lt;/br> “我不累?！?lt;/br> 陳思笑，“我看不出來呀。”</br> 孟盛楠想扯個嘴角哪怕是笑一下也扯不出來。</br> “阿錚真是好福氣?！?lt;/br> 孟盛楠：“您醒來前他剛回店鋪那邊，一會就來了。”</br> 陳思慢慢點頭。</br> “昨晚他嚇著了是吧？”女人輕聲問她。</br> 孟盛楠沉默了一下，“有點不像他?！?lt;/br> 陳思笑了笑，“這孩子心思重，我知道。兩年前我突然犯病他嚇壞了，我睡了好幾天醒過來，他兩鬢白完了。他就是什么也不說，我這個當媽的怎么會感覺不到呢?！?lt;/br> 孟盛楠鼻子有些酸。</br> “他就是心思太重了?！标愃紘@氣。</br> 孟盛楠看了眼毫無動靜的門口，視線又悄無聲息的移回來。</br> “現在都好起來了?！?lt;/br> 陳思：“說的是啊?！?lt;/br> 孟盛楠將碗筷收拾了下，倒了杯熱水晾著。陳思讓她回家，孟盛楠不肯，說等池錚過來再走。陳思累了，又睡了過去。孟盛楠抽閑想打電話問，池錚的不通，她又沒陸懷他們的電話，只能干等著。</br> 她坐不住。</br> 陳思再醒來已經是中午，孟盛楠在樓下買了水果給她剝橘子。</br> “回去睡會吧?！?lt;/br> 孟盛楠：“沒事兒?！?lt;/br> “他忙起來沒個時間的，我知道?！?lt;/br> 孟盛楠怕陳思想多，正要說話，病房門被推開。她立即回頭去看，池錚胡子拉碴兒的，還穿著昨晚的襯衫黑褲，就這么走了進來。那一剎那，孟盛楠特想哭。</br> 池錚笑的人神共憤。</br> “怎么你們倆都這么看著我？”</br> 陳思嗔了他一眼，孟盛楠偏過頭。</br> “盛楠照顧我到現在還沒離過身，你跑哪兒去了？”陳思問。</br> 池錚‘嗨’了一聲笑。</br> “真出了點事兒走不開，我昨晚可是看著您安全才離開的，天地可證?！?lt;/br> 陳思：“臭小子?！?lt;/br> 池錚看了孟盛楠一眼。</br> “盛楠也可以證明，是吧？”</br> 從昨晚到現在，這是他第二次叫她盛楠。</br> 孟盛楠躲開他的注視，陳思看在眼里，道：“行了，你們倆聊去，讓我睡會?！?lt;/br> “您沒話和我說了？”</br> 陳思哼了一聲，“沒有?！?lt;/br> “嘖?！?lt;/br> 孟盛楠心里悶的厲害，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老師，晚上再過來看您?！?lt;/br> “你們倆一塊回，我這邊沒事?！?lt;/br> 孟盛楠笑了下，“不用，讓他陪您多待會兒?！?lt;/br> 她說完，去看池錚。男人目光如炬，眉頭輕蹙起。孟盛楠側過眼，從他身邊經過離開。天氣陰涼沒什么溫度，孟盛楠坐車到學校。一回屋就去洗澡，她心堵的難受。</br> 花灑淋在身上，水順頰而下。</br>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從浴室出來，套上長白t恤就坐到陽臺去吹風。風吹過來，人也清醒了。客廳里，廣播還開著。男女主播在聊有關青春的話題，時間很快就沒了。幾年后，孟盛楠想起當時的心情，she的你曾是少年恰到好處。</br> “許多年前，你有一雙清澈的雙眼。奔跑起來，像是一道春天的閃電?！?lt;/br> 突然，門鈴響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