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前的最后一段時間學校里一直忙不開身,期末考前她被盛典喊回家。上周中考沒回來,孟杭一直念念不忘。那天中午她進了家門,小男生還在生著氣,自己玩不理她。</br> 盛典坐在沙發上繡花,她依偎一旁看電視。</br> “你們學校什么時候放假?”盛典問。</br> 孟盛楠:“具體還不知道,估計也就下周了。”</br> “臨時沒什么安排吧?”</br> “沒,怎么了?”</br> 盛典看了她一眼。</br> “前兩天你外婆打電話說想你們了,完事兒和小杭過去待幾天。”</br> 孟盛楠嗯了聲。</br> “我也有點想外婆了。”</br> 電視機里是民國年代的苦情戲,下雨天女主角跪在家門口被攔在外。孟盛楠實在不忍心看這種,拿起遙控器就要換臺。盛典從針線活里抬頭,“別換,我看的正起勁呢。”</br> 孟盛楠:“……”</br> 她無聊,湊到盛典跟前,“你繡的這是什么?”</br> “自己看。”</br> “孔雀吧?”</br> 遲遲沒有聽到回應,孟盛楠偏頭看,盛典表情有點哀傷。電視里女主角被威嚴的父親抽著鞭子甩巴掌,女主趴倒在地一聲不吭。她再看盛典,眼眶濕濕的。女人嘴里還忍不住喃喃:“多可憐呀這孩子。”</br> 孟盛楠嘆氣,起身去逗孟杭。</br> 小男生嘟起嘴吧不理,腦袋轉向一邊。她又蹲下到另一側,目光看著他。小男生又轉回來,孟盛楠也跟著蹲過來。小男生煩了,皺著眉頭,“哎呀,姐。”</br> 孟盛楠笑了,“我現在要出門,你去不去?”</br> 小男生好面子,“不去。”</br> “真不去?”</br> 小男生咬了咬嘴唇,“不去就是不去。”</br> “哦。”</br> 孟盛楠點點頭,起身去房間拿包。然后去門口換鞋要走,像模像樣的自言自語,“我記得那家店好像又來新貨了,比夢比優斯還厲害。”說完還沒踏步,衣服被人拽住,她低頭看。</br> “姐。”</br> 小男生可憐兮兮的看著她。</br> 孟盛楠樂了,“想去?”</br> “嗯。”</br> 她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小男生立刻嘴巴湊過去吧唧一口。于是倆人笑著出了門,小杭又蹦又跳簡直開心壞了。商場里琳瑯滿目,她帶孟杭直接去了三樓的游樂城。</br> 孟杭和別的小朋友在里面玩,她站在一旁。</br> 身邊不時地走過年輕的父母和小孩,一家三四口。她莫名的有些感傷,包里的手機在震。她接起貼在耳邊,戚喬說了句什么她沒聽清。四周太吵,她看了眼孟杭跑到場外聽電話。</br> “你剛說什么?”她問。</br> 戚喬聲音拔高:“我問你在哪兒?”</br> “商貿城游樂場。”她目光盯著孟杭那邊,又道:“你要來么?”</br> “必須的,等著我啊。”</br> 孟盛楠笑了笑,低頭將手機裝包里。只是她剛抬頭往里走,孟杭的身影卻不見了。她當時腦子一懵,匆匆忙忙往周邊看。還沒走出幾步,就聽見身后大喊:“姐。”</br> 她立刻回頭,狠狠愣住。</br> 池錚拉著孟杭的手,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就那么一瞬,孟盛楠有種天荒地老的感覺。很多年前看甜蜜蜜,那是一九九五年的老街道。櫥窗下張曼玉和黎明各自回頭兩兩相望,歲月沉浮滄桑變遷。漫長時光的聚首離散之后,一笑淚兩行。</br> 半響,男人低頭看孟杭。</br> “這也叫出其不意。”他說。</br> 孟杭直樂,跑到她跟前拉她手,“姐,是我先看見哥哥的。”</br> “嗯。”</br> 她揉了揉小杭的頭發,抬眼看他。</br> “放假了?”他聲音不溫不火。</br> 孟盛楠沉默了下,嘴巴抿了抿。</br> 池錚稍稍抬眉:“你這是不想和我說話了?”</br> “啊。”</br> 孟盛楠:“不是,學校里還得幾天。”</br> “是么。”</br> 她嗯了聲。</br> 小杭搖搖她的手要過去和小朋友玩,她還沒來得及說話。</br> 小杭問:“哥哥也可以去么?”</br> 孟盛楠低頭看小杭,“哥哥很忙”</br> “可以。”</br> 他聲音忽的落下,孟盛楠抬眸。</br> 池錚淡淡看了她一眼,上前微俯腰將孟杭一把抱起。小男生胳膊環住他的脖子,一個勁的笑。倆人都沒看她直接就往游樂城里走,孟盛楠一臉大寫的懵。</br> 她隨后跟著進去。</br> 池錚將孟杭放在一堆小朋友里,退出來。那會兒她剛走到他身側,視線落在孟杭身上遲遲不移開。有人不時的走過,倆人退在角落邊。池錚兩手插兜,半靠著墻。隱隱察覺他的視線掃過來,她假裝沒看見,接著就聽他開口。</br> “有個事兒一直想問你。”</br> 她目光未動:“嗯。”</br> “孟盛楠。”池錚淡聲道。</br> 聽見他叫她的名字,她微抬眼,目光卻落在他身側別處。</br> “你不敢看我?”</br> 池錚盯著她的側臉,半響她看過來。</br> “我聽著呢。”</br> 池錚淡笑了一下。</br> “你還真是”</br> 他舔了舔門牙,將頭偏過又笑了一下轉回來。</br> “那天為什么要跑?”</br> 孟盛楠眉毛一跳,“什么跑?”</br> “非要我說清楚?”</br> 孟盛楠抿緊著唇,手掌有些顫的握不住。</br> “我不過是給你看了本書,提了個名字,不認識就不認識,你跑什么?”池錚看了一眼又抬眸,“又為什么哭?”</br> 孟盛楠握了握拳,“我只是”</br> “只是什么?”他逼問。</br> 她抬眼,看著眼前這個令她臉紅心跳無地自容的男人。池錚眼睛漆黑,像一條狼。孟盛楠慢慢看著他,忽然笑了。</br> “你想要我說什么?”她問。</br> 池錚目光一閃。</br> 他正要開口,不遠處有人喊孟盛楠。池錚看了她一眼,這女人假裝若無其事強撐得厲害。他薄唇嗡動:“我先走了。”說完經過她從里側拐了出去。</br> 孟盛楠慢慢松了口氣。</br> “喬喬姐姐。”孟杭突然大聲叫。</br> 她回神看過去,戚喬已經走過來。小杭也不玩了,跑到她倆身邊。小男生四處看了看,抬頭問孟盛楠:“姐,哥哥呢?”</br> 戚喬:“什么哥哥?”</br> 孟盛楠:“哦,遇到一個高中同學,剛走。”</br> “哥哥走了?”小杭嘆氣,“我還想讓他教我玩游戲呢。”</br> 戚喬聽出味兒來了,“哪個高中同學呀?”</br> 孟盛楠:“你不認識。”</br> “裝吧你就。”戚喬撇嘴。</br> 然后不再管她,拉著孟杭開始去掃蕩娃娃機。</br> 周圍很吵。</br> 孟盛楠覺得自己頭痛得厲害,她一個人坐在商場走廊邊的沙發上。斜對面的店鋪里有音樂放出來,南合北斗唱讓淚化作相思雨。她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或者一覺不醒。m.</br> 那天晚上她就回了學校。</br> 戚喬敏感非要跟著她去,動用她公寓的廚房說要做一頓天下極品給她吃。聽著里頭鍋碗瓢盆噼里啪啦響,孟盛楠無奈,也懶得管。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旺角卡門,劉德華中槍的時候她眼眶濕了。</br> “我的個天。”</br> 戚喬系著圍裙走過來盯著她看,“至于這么難過么,都是假的。”</br> 她翻了一眼過去。</br> “飯做好了?”</br> 戚喬滋滋樂,“嘗嘗?”</br> 她起身去廚房,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左看右看。</br> “吃呀。”戚喬急了。</br> 孟盛楠半信半疑,慢慢塞嘴里。</br> “怎么樣?”戚喬一臉期待。</br> 孟盛楠閉了閉眼,嘆了口氣。</br> “我現在真的很難想象你家那位是怎么活到現在的。”</br> 戚喬皺眉,自己也嘗了一口,瞬間覺得七竅冒煙。</br> “怎么樣?”她問。</br> “完了。”女人欲哭無淚,“我把辣椒醬當番茄醬用了。”</br> 孟盛楠忍不住笑了。</br> “值了。”</br> “什么?她問。</br> 戚喬說:“終于笑了你。”</br> 窗外安靜如水,無波無瀾。倆人慢慢吃完飯然后躺去床上,戚喬開了廣播樂。舒緩輕柔的背景音樂慢慢流淌在房子里,戚喬低聲問:“下午和你說話那個男人是九中的那個池錚吧?”</br> 孟盛楠沒再想瞞著了,“嗯。”</br> “喜歡他多久了?”</br> “忘了。”</br> 戚喬嘆氣,“高中那會兒你就想得多,現在也是。明明什么事兒都沒有,到你那兒就跟天崩地裂一樣。楠楠,這樣你會很累的。”</br> 過了好大一會兒,孟盛楠眼眶濕潤。</br> “我知道。”</br> 戚喬緩緩側過身,無奈的看她。</br> “知道做不到,有什么用。”</br> 孟盛楠閉上眼,淚水從臉頰滑落滴在床上。</br> 戚喬心里唉了一聲。</br> “哭吧,哭出來心里就干凈了。”</br> 半響,孟盛楠擦了擦眼淚,睜開眼深深呼吸。</br> 戚喬笑她:“你還是膽子小。”</br> 孟盛楠吸吸鼻子,“小么?”</br> “啊。”戚喬說,“比針尖還小。”</br> 孟盛楠哭笑出聲。</br> 戚喬:“他以前什么樣我知道,不過聽說現在收斂很多。除了混得不好,其他也沒什么挑的。”</br> “他也沒這么爛吧。”孟盛楠小聲辯解。</br> 戚喬眨眼,眸子含笑。</br> 深夜里,房子暖光四溢。倆個女人哭哭笑笑,郁結隨夜散去。漆黑的天空籠罩在這廣袤的土地上,俯視去看,江城連一巴掌大的地方都沒有。但這片土地上,孕育著無數的中華兒女。他們生活在一起,無論春秋冬夏,無論酸甜苦辣。</br> 有星辰落在那個破舊的街道。</br> 男人坐在床頭,不厭其煩的轉著手機。他一腿半撐起,胳膊搭在上頭。屋子只亮著那盞臺燈,男人沒什么表情。他盯著某個地方,黑眸沉靜。然后,他點了一根煙,抽了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