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苦心善念，朕體會了。”皇上很感動，“朕知道該怎么辦了，謝謝你。”
    “不敢當，皇上不怪罪臣妾僭越就好。”她還是沒有什么表情，也沒有起身行禮。
    “該您了！”她舉手一讓。
    皇上輕輕拈起一子，落在盤中：“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蒙古已經退兵了，嚴承祖和重慶就要回來了！”
    她這才彎起眼睛對他嫣然一笑，皇上不由得看直了眼睛。
    “我要報仇！”
    大小姐怒目圓睜。
    “你跟她倒底有什么仇啊？”小白龍實在是不理解。
    “奪爹之恨，不共戴天！”大小姐恨了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爹爹收養了這個所謂的妹妹，就很少再注意自己了。
    “你要讓著妹妹，啊？”
    “你要照顧妹妹，她比你小……”
    憑什么？！她才是爹爹親生的，為什么爹爹眼里只有這個不愛說話不愛笑的小姑娘。
    我的漂亮衣服，為什么要讓給她？爹爹的夸獎和稱贊，為什么也只給她一個人？
    難道就因為她比我小嗎？難道這都是我應該的嗎？
    憑什么？！我不愿意！
    齊茵如！我和你勢不兩立！
    “不至于！”小白龍還是理解不了，“你不見她也就是了，哪里要到需要報仇這么嚴重，再說，你怎么報？你又不能把她的爹搶過來！”
    “我要把家產都搶過來，一分也不給她留！”
    “你怎么搶？”小白龍很好奇。
    “我要生孩子！”大小姐語出驚人，“多多的生！”
    “好哇！”小白龍覺得，這個可以有。
    下一秒，他就笑不出來了。
    “生一大堆，都姓嚴！她也說了，和嚴家沒有關系，那就讓她生一堆姓重的，都回鄉下種田去吧！”大小姐邏輯清楚。
    “都姓嚴？”
    “都姓嚴！”
    小白龍撮起了牙花子：“那我豈不是要絕后？”
    “誰管你！”大小姐決定了。
    “那你不是還得要我來幫忙嗎，好歹給我留一個，要不然我提不起精神來。”小白龍陳述利害關系。
    “那要看你的表現！”大小姐要先驗貨。
    “好嘞！”小白龍有了希望，干勁滿滿，一把把大小姐抱了起來，大步邁進房中。
    衛元辰覺得，揚圣佑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具體哪里變了，他又說不出來。
    “我好容易進京來了，大哥又出去了，真是的，咱們兄弟什么時候能聚在一起痛飲一場！”
    揚圣佑拍著小白龍的肩膀，又高興，又遺憾。
    “陳三郎呢？還在蘇州嗎？”衛元辰也很高興，把他們都請到自己家里來歡飲。
    “他早就捐了官，選到山東去了，年前回來了一趟，見了我一口一個：俺娘誒！恁咋咧！聽得我都快不中咧！”
    “哈哈哈哈！”三個人一起大笑起來，心中充滿了溫馨的友情。
    “咱們幾個，數重大哥混的最好，不愧是咱們的大哥！”他們三個人一邊喝灑一邊說話，不知不覺就提起了重慶。
    “你也不錯啊，四郎！”小白龍跟他碰了一杯，“糟運護糧的事我們都聽說了，這次也是因為要升官了，才進京來的吧？”
    “循例述職而已。”揚圣佑抬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倒是我父親，剛剛調去中書省參政，如今也是京官了。”
    “京官難熬啊！”小白龍搖著頭訴起苦來。“上面都是大腦袋，人人走關系，個個有后臺，也沒有什么立功出頭的機會，數著日子慢慢的混，混到退休，也熬不出個三品。”
    “不過，有后臺的就另說了。”他又補充道：“搭對了路子，升起來嗖嗖的，是吧大郎？”
    他向衛元辰擠著眼笑道。
    衛元辰連忙擺手：“我可沒有后臺，而且我的官也不大，你這話說得也不全對，能干的，到哪里都埋沒不了，你看重大哥，從不結黨，也是一路高升，就他在朝上奏的那兩個奏本，要是你，敢不敢上？”
    “那兩個條陳我也聽說了，”揚圣佑贊許的道，“大哥是挺能干的，有膽有識，他不升誰升？聽說，”他有些神秘起來，
    “他以前的夫人，曾在招安了的洪禾那里給他做過幾年內應，大哥不是因為東南平倭的戰績，才上達天聽，一路亨通的嗎？你們說，這樣的心智，咱們誰能比得了？”
    “什么？”
    “你從哪里聽說的？
    衛元辰和小白龍都不相信。
    “偶然聽到的，怎么，你們都不知道他以前娶過親？”
    衛元辰和小白龍對視了一眼，他們當然知道，不過，陳圣佑說的重慶用前妻做內應的事，他們卻不知道。”
    “你說的是什么時候的事？”衛元辰問道。
    “挺早的了，那時候你還沒和二小姐定親。”揚圣佑瞇起眼睛回想道，“后來你們退了婚，二小姐又許婚給了重大哥，洪禾死后，聽說那內應的女子來過杭州，得知重大哥已經另娶，便投海死了。
    他搖著頭，十分感慨，“戰事膠著數年，大哥可能也沒想到她還如此癡情，真是陰差陽錯啊！可惜了這女子的一條性命。”
    衛元辰沉默了，他也想起那時的事來，他們一起曲劃東南戰事，重慶還曾得到過師爺的夸贊。
    “真的假的？聽你說的好像戲本子似的。”小白龍半信半疑。
    “我也是偶而聽軍中的人說的，我現在不是暫時接管著寧波大營嗎，那里有不少重大哥的鄉里，知道他從前夫人的事。
    小白龍也沉默了。
    “四郎，這事不管是真是假，傳出去對重大哥都不好，以后別再說了。”衛元辰終于開口了。
    “對對！四郎，你回去好好整頓整頓那幫碎嘴子，瞎嚼的什么老婆舌！”小白龍也連忙囑咐。
    “是，我跟二位哥哥想的一樣，放心吧，這件事我絕不會對別人說。”揚圣佑點頭答應。
    李總管想不通，他只是想好好侍候皇上，多收幾個干兒子，多攢點銀子，然后再接著侍候下一位皇上，這么樸實的要求，為什么不能滿足？
    他不貪銀子，就收不來干兒子，沒有干兒子，就會被大學士踩在腳底下欺負，皇上怎么就不明白，大學士才是那個欺君的大惡人呢？
    他想不通，皇上好好的為什么忽然翻了臉，他伺候皇上十幾年了，從來沒見過他這么狠心。
    他還不明白，他明明是被貴妃逼的，給皇長子用一些使人體弱氣虛的藥，好使皇上覺得長子身體不好，難擔大任。而且，他什么也沒做，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厲國舅換了皇長子的文具而己，為什么，貴妃和國舅都沒事，他卻成了首惡？
    還有，他的罪名為什么是亂權專政，罔上負恩？
    冤枉啊！
    哪一件事不是皇上點了頭他才敢去辦的，他明明只是貪污受賄好不好？擅權專政，那都是大學士干的！
    他眼淚汪汪，大聲想要分辯：“皇上！是貴妃……”
    “閉嘴！”皇上命人堵上了他的嘴。
    “我沒有負恩……”他含著口塞，趴在地上嗚咽著，涕淚滂沱，透過昏花的淚眼，看著皇上，看著這個曾經對他言聽計從，軟弱可欺的，他最親近的人，滿心凄楚，一下一下，將頭磕在腳下堅硬的金磚上。
    “賜死！”那個人根本不看他，冰冷的話語像他身下的金磚一樣冰冷堅硬，砸在他的身上，碰出一地鮮艷的血花。
    李總管覺得，自己是傷心而死的。
    李總管一語成讖，他的東西，果然都是小馬兒的了。
    馬順沒有看見銀子，銀子都被皇上派人查抄走了。
    他看見了好多干兒子，在一本冊子上，密密麻麻的，寫著哪個兒子孝敬了多少，又被賞了什么。
    他不想要干兒子，但又覺得這個小冊子將來也許還會有用，便悄悄的臧了起來。
    李總管死了，皇長子沒事了，厲貴妃不知道，皇上倒底知道不知道。
    她不敢問，提都不敢提，連皇上好幾天沒過來了，她也不敢去請。
    聽說，皇上每天都去太后宮里和那個棋女下棋，她已經顧不上嫉妒了，她現在提心吊膽的是，皇上是不是已經發現了那件事，又準備怎么處置。
    “皇上來了！”宮女們忽然稟告。
    她嚇得一個激靈，連忙整整衣飾，來到門外迎接。
    “愛妃！”皇上向她伸出手，還和以前一樣對她溫柔的微笑著。
    “皇上！您怎么最近都不來看我呢？”她放了心，又撒起嬌來。
    “最近事多，冷落了愛妃，朕一忙完，就趕著過來了！”皇上談笑自若。
    “皇上來得正好，臣妾親手做了解暑的綠豆湯，正要送去，天氣暑熱，皇上一定口渴了，快來嘗嘗，臣妾的手藝怎么樣？”
    貴妃殷勤備至，親自伺候起來。
    “嗯！”皇上品嘴咂舌，大加贊賞：“愛妃還有這等手藝，好喝！甜而不膩，清涼解暑，太好喝了！”
    貴妃開心的笑了，仿佛還是十幾年前那個天真嬌媚的小姑娘。
    可惜，嬌媚的花兒已經開過，心中的剌卻難以撫平。
    她嬌笑著，眼角的細紋漸漸浮起復雜的心事，“皇上，聽說李總管，擅權亂政，已經被處死了，是真的？”
    皇上看了她一眼，“是真的。”
    “怎么這么突然？”
    “由來已久了，當然不是這么突然的。”皇上輕輕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