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夫?鰥夫?”皇上覺得挺有意思,“這倒是一段難得的姻緣。”
“是啊,此次平倭他又立功不小,皇上何不錦上添花,成全他們一番,也是一段君明臣賢的好佳話呢。”
“你是說,賜婚?”皇上想想,這小子是二品,只怕有些抬舉他了。
“皇上恩高德厚,他們怎么禁受得起,不如賜恩于嚴承祖,贊賞他佳兒佳婿,叫他們一家子得沐圣恩,這一對小人兒,也就沾了圣恩雨露啦!”
李總管一番話,像春天的細雨一樣澆開了皇上心中慈愛的小花,自己的擁躉,是要讓人家沾點光,也獎賞他立功殺敵。嚴承祖朝堂重臣,方面大員,戰功累累,當得起這份恩賞。他們家一門忠良,正該抬舉風光一番,準了!
二小姐主意妙,李總管效率高,大學士沒有等來重慶的答復,卻得到了他被賜婚的消息,大學士當然不敢給御賜的新郎官塞小老婆,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回去繼續為他的小妹發愁。
“洪禾回信了!”這是師爺他們,第一次收到來自敵人的書信。
這封信,寫得客客氣氣,非常禮貌的告訴他們,不行。
嚴總兵很生氣,費了大心思,就等來這么一個結果,這個洪禾真有意思,不愿降接著打就是了,回得什么沒用的書信,一篇廢話!
范師爺半天沒有說話,他拿著那封信,看了又看,只管沉吟。
嚴總兵問:“就這幾個字,還能看出什么來,難道他寫了什么隱語?”
師爺道:“隱語倒沒有,我總覺得這里面還有些別的,大人,您剛才也說,洪禾若是不愿招安,不理咱們便是,為何卻又專門寫信,要費這個事呢?”
“你是說,他說是不愿,其實是在講條件?”
“也不一定,也許他是真的不想,但礙于旁人情面,不得不敷衍一二,您別忘了,咱們這幾次送過去的東西,可都是給他夫人的。”
“嗯,你說得很有道理!”嚴總兵越想越是這么回事。
“這么說,他們夫妻二人并不是一個心思?那也沒用,她老婆也不管事,還不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大人別急,只要他們不是鐵板一塊,咱們就有機會,我再添上一計,加上洪夫人的枕邊風,雙管其下,定要給他這條船吹開一條大縫!”范師爺又有了新主意。
“你說,咱們費盡心思,搞這個離間招安,有用嗎?最后還不是要打?”嚴總兵有些不耐煩了。
“大人沉住氣,打肯定要打,并不耽誤咱們使計,一邊打一邊哄,省著些血肉刀兵。只是您想過沒有,真的招安了來,這些人要怎么處置?”范師爺知道嚴大人又犯了武人習氣,急燥起來。
“這個咱們不是早就商量了嗎,首惡必誅,從屬的若真心歸降,好好安置就是了,愿意入伍的跟著我,愿意回家的給路費,原也都是些良民,也不可阻人向善回頭。”
“大人是鐵了心要殺洪禾了?殺降不祥,大人可想過會不利于自己今后的運勢?”
“你大師爺,還信這個!洪禾做惡多端,我為百姓誅兇除害,怕的什么報應?就有什么不利不順的,我也擔得,行伍之人,早已以身許國,戰死沙場便是最好的報應!”
范師爺看著眼前這位兩鬢斑白,豪氣干云的將軍,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三管齊下!”二小姐回來了,師爺和大人都很高興。
“我的小師爺回來了!”嚴大人笑瞇瞇的:“快讓我再使喚幾天,好好給爹爹出幾個主意,過幾天出了門,這一腦門的聰明心思,就該向著別人了,哼,便宜了這個傻小子!”他假裝生氣。
“傻人有傻福,重慶這小子,既娶了媳婦,又得了賢助,將大人的心肝寶貝都拐了去,可真是走了大運!”師爺也在一旁湊趣。
“我還得陪送他一副嫁妝!”嚴大人氣哼哼的。
二小姐被他們打趣的有些不好意思,低頭道:“女兒的心思,永遠都向著爹爹,我已與他說好,如果需要,我也愿意為他謀略,不敢說什么師爺謀士,只做個參贊,自抵衣食,爹爹不需再為我操心破費了,看師爺富態,女兒也過得差不到哪兒去!”
師爺和嚴總兵聽了,不禁哈哈大笑,嚴總兵笑著,心里卻一陣酸楚,這個女兒,性格倔強,要出嫁了,還存著一份要自立的心,雖是玩笑話,也可知心中不少孤苦,也怨自己事繁心粗,對女兒家的心事照顧不夠,盼著重慶這小子重情,今后夫妻二人相互愛重,給她一個安穩的家吧。
師爺出了一個新主意,把派去的內應,做了一個引子,引洪禾王美上岸,他們故意放水,任對方搶掠,吃了兩次甜頭,洪禾果然對內應之人信任器重起來,師爺又教那人,搶了東西,先將好的挑出來送給洪禾夫婦,洪夫人高了興,也開始為他說起好話,王美那邊卻日益不滿,雖未露相,心中已是起了隔閡。
“我們再與他添把柴,幫他們把火燒起來!”二小姐道。
“這就是你說的三管齊下的那第三管?”嚴總兵連連點頭,真的有點舍不得二小姐出嫁了。
“洪王二人心中已起齟齬,此事一行,必然翻臉,就算一時好了,也埋下了仇怨的種子,來日事臨,便是成功的關鍵。”
二小姐胸有成竹,俯仰之間,更見精神,再不復昔日消沉,師爺與大人看著她,不禁頷首贊許,心中都很欣慰。
重慶奉旨與二小姐完了婚,回杭州赴任,揚圣佑的父親己升調去別處,蘇杭兩處的官員見來了這位新貴,背后靠山硬挺,連婚事都是御賜的,誰舍得不來巴結,一時間,新置的府邸前車馬往來,門庭若市,都沒有空手來的,重慶升官娶親又發財,真是說不出的熱鬧興盛。
重老爹很不滿意這個新兒媳婦,冷冷淡淡的,一點也不熱絡,敬完了茶便站在一邊,問一句答一句,一句多的話也不說。
難道是嫌棄我這個鄉下公爹?而且,她居然不和兒子住一個屋里!就是公主娘娘,嫁過來也得姓重!也得拜我重家的祖宗,一個克夫的女子,擺的什么公主架子!重老爹生了氣,關起門來不吃飯了,任重慶怎么哄,就是不出來。
二小姐不是不和重慶一個屋,她只是在那里教他下棋,說話商量事情,晚上還回自己房里睡。這幾天她正設計一個殘局,教重慶做死活,無意間發現一個有趣的棋勢,正將心思用在上面琢磨,一點也沒注意到公公已經瞪了她好幾天。
重慶已經習慣了她常常獨自出神,平時也不打擾,不過今天得將她叫出來了,他這位老爹,鬧起氣來,根本不講理,他打仗在行,哄爹可不行。
“生氣了?”二小姐將眼睛從棋盤上移下來,想了想,便明白了:“下午我去看看。”
“早些去不行嗎?他早飯也還沒吃。”重慶有些擔心。
“你放心去公干吧,晚上早些回來,咱們一家人熱鬧吃晚飯。”二小姐沒有回答他的話。
可能嗎?重慶很擔心,“你……他……”
“放心吧!”二小姐對他笑了笑。
重慶將信將疑的走了。
“哈哈哈!我這個兒媳婦,特別孝順,阿谷爹,你羨慕吧?”重老爹見到老友,高興得紅光滿面,滿口子的夸贊兒媳婦。
二小姐站在一邊,畢恭畢敬的給他們斟酒,布菜,紅著臉有問必答,禮數周全。
重慶站在廳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回過身去看阿谷,阿谷道:“是二小姐派人將我爹娘接來的。”
他已經將阿谷調來身邊升了副將,這次來蘇杭,便也將他帶在了身邊。
他站在門口又看了一會兒,阿谷娘拉著二小姐的手正在仔仔細細的撫摸,瞇著眼睛嘴里直嘖嘖。
二小姐低著頭一副害羞的樣子,很是溫順,他卻一眼看見,她后背挺得直直的,正在運氣呢。
他不禁好笑,二小姐從不習慣跟人這么親昵,他偶而碰她一下,她也會緊張半天,看著她今天這乖兒媳婦兒演得這么賣力下本,他抿起嘴角微笑了起來。
二小姐果然下本,阿谷他們就住在隔壁院子,送走了他們,正要送重老爹回房時,她羞羞答答的叫住了他:“將軍,你都好幾天沒來我房里了,我將公公送我的布料備了兩床新被,今晚你就過來看看吧?”
???!!!
重老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轉過頭眉開眼笑慈愛的對她道:“去去去!乖孩子,他肯定去!”
說著拉著重慶的袖子,黑著臉將他扯走了。
不一會兒,他也黑著臉回來了,站在門囗,挑著簾子瞪著她,氣呼呼的,她卻好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指指面前的棋盤:“坐下吧!”
他走過來坐下,好奇的看著她,這個時而害羞,時而冷靜,時而又憂郁的女子,剛剛還深情款款,現在又一副云淡風清的樣子,他真想跟她學學她這份收放自如的演技,肯定比下棋更有趣。
其實下棋也很有趣,只是他沒有二小姐那么入迷,他們已經連下了五個晚上了,重慶實在受不了了,“鷹也不能這么熬呀”,他揉著烏油油的黑眼圈,眼睛都快睜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