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墨不疑有他,只是看著面前咕嘟咕嘟冒著泡的熱水,托著腮幫子,難得地露出了幾分憂郁的神色:“自打及笄以后,便時不時地要應付這些事情,煩得很!”</br> “女兒家到了適婚的年紀,總是如此的!”孟和桐笑著給許清墨面前的酒杯倒上酒,“一家有女百家求,在所難免!”</br> 許清墨抬眼看向孟和桐,無奈地撇嘴:“這個世道真難,女子似乎除了嫁人生子,就沒有第二條生路了!”</br> 孟和桐頓了頓,然后將許清墨的酒杯往前推了推:“路總是人走出來的,就看你怎么選!”</br> 許清墨端起酒杯,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然后嗤笑了一聲:“你生來就是男子,還是永昌侯府的嫡子,你又怎么會知道女子的生活有多艱辛呢?”</br> 孟和桐看著許清墨良久,最后笑著說道:“你說的是!”</br> 三巡酒下肚,許清墨的臉微微翻紅,她看著孟和桐,忽然想起下午那個拉著自己衣擺,笑盈盈地叫她姐姐的那個女孩子,心里有一瞬間的抽痛:“如果,那個村莊的年輕男子,都做了水賊,那那些婦女孩童,會如何?”</br> “水賊所獲,皆是殺人放火所得,自然是要全數充公的,那些婦女孩童雖然無辜,可是他們的丈夫與父親,也是為了他們,才坐上了賊船,干起了殺人放火的勾當!”孟和桐淡淡的說道。</br> 許清墨放下酒杯,歪著頭看著孟和桐:“所以呢,如數充公,然后讓他們流離失所?”</br> 孟和桐微微皺眉:“不然呢?讓他們繼續享受這些用別人血肉換來的富貴?”</br> 許清墨看著自己面前的酒杯:“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因果報應,你得了不屬于你的東西,你就要做好隨時歸還的準備,理所當然!”</br> “只是難免還是會心軟,是吧!”孟和桐看著許清墨,有些無奈的說道。</br> 許清墨笑了笑:“心軟在所難免吧!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必須要殺了我,刀已經架在我的脖子上了,你會怎么辦?難道你就能做到,完全的不心軟嗎?不可能的!”</br> 孟和桐微微皺眉,沒有說話。</br> 許清墨給自己倒滿了酒,然后看著涼亭外淅淅瀝瀝的雨,滿臉的惆悵:“我們是人,不是殺人的木頭,有心的人,難免會動情,動了情,就難免會心軟!”</br> “我不會殺你!”孟和桐忽然說道。</br> 許清墨愣了一下,顯然沒聽清楚:“你說什么?”</br> “我說,即便真的有一天,我必須殺了你,我也不會殺你!”孟和桐看著許清墨,笑著說道。</br> 許清墨回頭,滿臉茫然地看著孟和桐,雨聲太大,她是真的沒聽清:“你是喝多了嗎?怎么說話這么小聲?”</br> 孟和桐看著許清墨半晌,忽然上前走到她面前:“許清墨!”</br> 許清墨被忽然上前的孟和桐嚇了一跳,她下意識地用手擋在身前:“你干嘛?”</br> 孟和桐看到了許清墨眼中的驚慌,到嘴邊的話又都咽了下去:“沒什么,就想看看你喝沒喝醉!”</br> 許清墨看著慢慢離開的孟和桐,這才回過神來:“有病!”</br> 坐回到位置上的許清墨聽著自己有些快起來的心跳,強行讓自己的注意力放到面前的酒杯里:“這酒喝得差不多了,你可以回去了!”</br> 孟和桐看了一眼還剩下半壇酒,微微挑眉:“你確定,這酒喝得差不多了?”</br> 許清墨自然也是注意到了邊上的那半壇酒,頓了頓,然后起身:“不喝了,冷死了,回去休息了!”</br> 然后,沒等孟和桐說話,許清墨也不等花楹撐傘,一溜煙地跑回了自己的屋子。</br> “姑娘,等等我,姑娘!”花楹和曲蓮趕緊追上去。</br> 一直等到人都沒影了,孟和桐還端著酒滿臉的莫名,最后還是雨聲說道:“這酒還能越喝越冷了?”</br> 孟和桐頓了頓,隨后恍然大悟地笑了起來:“那還真是沒想到,這百毒不侵的丫頭,還能害羞了?”</br> 雨生看著孟和桐半晌,然后走到他的身邊,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這好端端的,怎么還開始幻想了呢?”</br> “去!”孟和桐一把甩開雨生的手,滿臉的嫌棄,“你個萬年老光棍,知道個屁!”</br> 雨生氣的皺眉頭,一臉的質疑:“講得好像你就不是了一樣,臭不要臉。”</br> 孟和桐看了一眼雨生:“你再頂嘴,小心我回去就讓你父親給你定個婚事,今年就給你娶一個好生養的媳婦。”</br> 原本還想要回嘴的雨生立刻就乖乖地閉上了嘴,這是很顯然,那眼睛里還是滿滿的不服,這是沒有辦法,誰讓自己的終身大事,捏在了他家老頭子的手上,而他們家的那個老頭子對孟和桐更是百依百順。</br> 雨生越想越氣,最后直接不管孟和桐到底還要不要繼續喝酒,直接就把桌子端走了,完全不搭理他在后面的叫嚷,噔噔地跑得飛快。</br> 孟和桐這邊是不情不愿地回了自己的院子,而許清墨那邊,卻坐在屋子里發起了愣。</br> 花楹不大明白,為什么好端端的,許清墨忽然就起身離開了,也不等他們撐傘,就直接沖進雨里,跑了回來:“姑娘,你這是怎么了?”</br> 許清墨坐在那里,右手捂著心口,聽著,心跳的聲音,有些茫然,然后低著頭喃喃自語:“好端端的,怎么回事?”</br> 花楹聽到了許清墨說的話,越發的覺得奇怪:“什么怎么回事?”</br> 大約是花楹的聲音大了一些,將一直在走神的許清墨叫回了魂,她像是被什么嚇了一跳一樣的看著花楹,而花楹也正直勾勾地看著他:“姑娘……”</br> 許清墨沉默了半晌,然后搖了搖頭:“準備休息吧!”</br> 花楹也沒有再過多的去問,只是和曲蓮一起下去,準備洗漱要用的東西。</br> 花楹是個聰明人,孟和桐明里暗里的暗示,想必除了許清墨,是個人都能看明白,所以他也能夠明白為什么許清墨會忽然因為方才的事情忽然跳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