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對勁, 斯特蘭奇想。
    空間在震動，并非是地震所帶來的直觀感受，而是覺得大氣魔力（mana）都在動蕩不安。
    大氣魔力濃度拔高到讓人覺得不可置信的尺度，明明是在大源魔力低微的地球，這種高密度包含著魔力的空氣甚至讓斯特蘭奇產生出一種置身于高海拔地區所特有的窒息和眩暈。
    維山帝啊, 這里又不是阿斯加德或者亞爾夫海姆。
    卡奧斯的魔力確實得到了大幅度提高, 但之前只是堪堪維持在能夠和獲得了黑暗象限加持的卡西利亞斯打成平手的程度, 作為一個優秀的魔法師，斯特蘭奇覺得這已經是足夠喜人的成果，畢竟一整個倫敦圣殿的法師都沒能攔住這個瘋子, 但如今的卡奧斯卻讓他覺得格外陌生。
    就仿佛是什么太過龐大的東西被壓縮在了小小的一方身體之內，以至于狹窄的身軀根本無法容納, 而被撐得一寸一寸被迫生長。卡奧斯渾身上下都竄動著魔力的輝光, 紅光流淌耳鬢和掌紋，仿佛開閘的滾滾洪流。青年模樣的魔法師腳尖離地, 在魔力的托舉之下懸停在空中，又緩緩朝著黑暗維度所撕開的空間裂隙初飛了進去。
    “等等……喂！費爾南多！”
    明顯察覺到異樣的斯特蘭奇想要緊追過去, 又被王和莫度攔截在地面上, 后者甚至對他怒目而視：“你瘋了嗎！那可是多瑪姆！你去了就是死！”
    “我起碼有無數次重來的機會！”
    斯特蘭奇毫不猶豫掙開了手腕：“但是他要是死了的話，會連同靈魂一起被混沌之海所吞沒的！”
    魔浮斗篷裹挾著神經外科醫生的身軀毫不猶豫地追上天空, 黑暗維度所占據的空間裂隙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仿佛天空是一團被染上了墨汁的幕布。斯特蘭奇的心跳如擂，仿佛是第一次站在手術臺上的那一天，他清楚地記得那是一位出了車禍的商患, 膝蓋和腰腹之中夾雜了不少玻璃碎碴，他們整個手術團隊在無影燈之下小心翼翼地挑揀了很久才徹底將創面清理干凈。
    如今想來，這很滑稽，又有種宿命一般的戲謔。他作為醫生的人生從一場車禍的手術處理開始，作為魔法師的人生也同樣。鴉黑色的外袍與鳥喙面具救了他一命，而今后，對方承諾會拯救他更多次。
    ——竭盡全力。
    黑暗維度是個四處都逸散著讓人覺得毛骨悚然魔力的地方，這里重力和地球上不同，斯特蘭奇尚且來不及分辨這里的大氣成分，他的視線緊盯著降落在一處平地上的費爾南多，魔法師先生如今的形象和他過往的樣子截然不同，顯得冷淡又陌生，披著紅色斗篷的斯特蘭奇快步走上前去，卻被對方身邊來自混沌源流的魔力逼得倒退兩步，和他拉開了距離。
    斯特蘭奇皺了皺眉，先用時間魔法給自己存了個檔。
    黑暗維度和外界處在不同的空間尺度上，就像是妖精鄉或者多元宇宙當中被硬生生撕開了一個裂口一樣，這里是比宇宙深空還要詭譎的場所，醫生謹慎地在這片看不出上下左右的地方四下打量，和卡奧斯保持了三四米的安全距離。
    對方的魔力如今暴虐又躁動，本身就和奧淑圖的白魔法互為克制。
    “外來者，離開我的領域。”
    四面八方傳來鑿擊靈魂的響聲。
    多瑪姆是黑暗維度的主宰，是已經拋棄了形體的巫師在不斷汲取黑暗維度力量之后具象化的產物，這靈魂因為近乎無限的供能而變得龐大又可怕，迄今為止吞并了不計其數的世界，是多元宇宙層面上暗與死的傳播者。
    卡奧斯沒有回答，他的魔力強度仍舊還在一截一截不知底線地拔高，整個身軀周遭在黑暗的空間中明亮得嚇人，深紅色的魔力就像是開辟天地的一線沖天火柱。斯特蘭奇雖然不知道這樣是否能夠戰勝多瑪姆，但是他目前非常擔心，這樣程度的過載會不會把那一具人類的身體徹底撐破。
    這已經不是普通人類法師能夠掌握的力量了，古一法師或許都做不到這一點。
    “費爾南多！”
    斯特蘭奇喊著那個名字朝魔法師靠近，結果又被無差別逸散的磅礴魔力攔了回來，似乎是他的反應終于引起了這片空間之中那位主宰的不滿，多瑪姆灼熱的火炎正面沖著他侵襲而來。
    不過就是死上幾次，斯特蘭奇想，這不算什么，他還能重來千千萬萬次。
    經驗尚淺的秘術師緊緊閉上了眼睛，等待著即將撲面而來的灼熱氣流，但一切并沒有發生，深紅色的魔力匯聚成海浪，就像是摩西劈開大海一般將整個黑暗維度劃成兩片。火焰正中魔力的屏障，沒有將卡奧斯的力量蕩開哪怕一分一毫。
    卡奧斯的魔力構筑起堅固的壁壘，將自己攔在了身后的位置，這空間格外廣袤，被紅色的魔力所分隔的區域，讓斯特蘭奇想起旅游雜志上曾經描寫過的橫跨山巒的長城。
    “區區蟲豸。”
    多瑪姆戲謔道：“你是為了庇護這樣的家伙而來和我作對嗎？”
    仍是沉默。卡奧斯原本就是不愿意廢話的性格，但斯特蘭奇敏銳地察覺出，對方平日里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面臨挑釁還能夠一句話不說看，仿佛那句詠唱一出口，費爾南多的整個性格就陡然一變，一下子顯得陌生了起來。
    多瑪姆頗為不耐地又嘗試著攻擊了斯特蘭奇幾次，每一次都被深紅色的魔力輕而易舉地化解，卡奧斯甚至連眉毛都沒有挑一下，雙手微微下垂，整個人直挺挺地站在多瑪姆靈魂的邊界處一言不發。
    這種沉默的挑釁，反倒讓多瑪姆感到了幾分難得的斗志昂揚。
    “混沌魔法。”
    他咂摸著這份力量的源流和性質，很快就意識到對方到底是什么樣的來路：“賭上靈魂為代價和我為敵嗎？真是本末倒置的愚蠢想法！徹底拋卻肉身來強化靈魂才是魔法的至高途徑，你竟然會為了區區這點魔力而讓混沌之海的魔力灌注進自身！這簡直是在自取滅亡！”
    “普通人類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這種高強度的魔力灌輸，每用一次都會折損自己的壽命，這對于混沌之海來說根本就是穩賺不賠的生意，而你——你又能用這樣的力量來抵擋我多久呢？”
    斯特蘭奇的心臟突地一跳，同為魔法師，他知道多瑪姆的說法完全沒錯，魔力的強行灌注所帶來的疼痛足夠摧折一個人的意志，費爾南多現在可能根本就騰不出余裕來和自己說話，只要多瑪姆拖的時間夠久，他就……
    他就會像是一張被反復擦寫過太多次的紙片一樣支離破碎，再無轉圜的余地。
    沉默之間，卡奧斯和多瑪姆就已經過了很多招。后者毫不留情地牽動著黑暗維度的力量從各種各樣的角度進行攻擊，而卡奧斯身形紋絲不動，魔力卻像是有了生命和意志一般全方位地游走防御，精準地阻攔了每一次即將落在自己或者斯特蘭奇身上的威脅。神經外科醫生似乎是再也承受不了這個，他顫抖著雙手向卡奧斯的方向多走了幾步：“夠了！費爾！再這樣下去你會承受不了的！”
    他會死的，因為無論是作為醫生還是作為不成器魔法師的自己。
    在黑暗維度當中，兩人的大多數過招都顯得無聲無息，魔法師的戰斗本身就令人眼花繚亂又猝不及防，在這樣一片靜寂的環境之下，斯特蘭奇的聲音顯得格外突兀，神經外科醫生又扯著嗓子喊了兩句，緊接著就發現——他一句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這是一個簡單的禁言咒，可是施咒者的水平比他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個層級，以至于單憑斯特蘭奇自己根本就無法解除。
    在自己不可置信的目光當中，斯特蘭奇看到卡奧斯的視線終于向著自己偏轉了幾度，雖然對方一句話都沒說，但眼神當中寫滿了嫌棄。
    ——你真是太吵了。
    而且有點丟人。
    斯特蘭奇：……
    他神色訕訕地閉上了嘴，如果不是此時此刻危機生死的話，斯特蘭奇簡直想要開口吐槽了。
    多瑪姆然沒有注意這些聊勝于無的小細節，他自信滿滿的等待著費爾南多的身體自行崩解成一地的碎屑，他清楚人類身體的極限到底在哪里，不需要多久，這個空間里就只會剩下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魔法師。
    再之后，整個地球唾手可得。
    黑暗維度是永生的空間，同樣也是死亡的空間，那里的一切比死更加靜寂，讓他連自己的心跳都覺得聒噪不已。無論如何不能放任一切就這么下去，特蘭奇擺出魔術的起手式，兩面金色的魔法陣從手心延展開來，支撐著他一部接一部的，試圖靠近到費爾南多的身邊。
    只不過幾米遠的距離，就已經足夠讓魔力在他的皮膚上留下大小劃痕。這點程度的刺痛在他的意料范圍之內，斯特蘭奇并沒有因此而退讓，頂著混沌魔法的侵蝕走向了卡奧斯的身邊，就像是走進了風暴的臺風眼，真正近距離站在那個人身側的時候，肆虐的魔力環繞在周遭，形成了天然的保護層。
    “費爾，這足夠了。接下來交給我就好。”
    察覺到禁言術悄無聲息的解除，神經外科醫生放輕了聲音，語氣就像是在哄孩子。
    老天，我又不是什么兒科醫生。斯特蘭奇一邊說一邊在心里吐槽，一點也不敢去觸碰正處在力量核心當中的費爾南多——那極有可能會讓他自己成為整個平衡環境當中的干擾因素，加速混沌魔法的潰塌。
    “我有一個計劃，你看，我已經掌握了時間魔法……”
    ——然后他發現他自己又無法開口說話了，仿佛群主隨手扔了個一分鐘禁言。
    斯特蘭奇：……
    有那么一瞬間，神經外科醫生甚至萌生出了“干脆就別管這家伙了”的想法，可惜這樣的念頭在目光觸及對方緊繃的下頜之后就煙消云散，徹底消失殆盡。
    在場面一度僵持不下的時候，從卡奧斯的身上突然傳來了一陣清脆悅耳甚至有些不合時宜的音樂聲，一聽就是當今中學生的喜好。
    反正聽起來就像是什么手機游戲的背景音。
    斯特蘭奇：“……”
    深紅色的魔力還在自動抵御著多瑪姆的攻擊，仿佛一點也沒有被這些音樂聲所影響，斯特蘭奇只能小心翼翼地朝著身旁紅發的青年伸出手，用兩根手指頭顫抖著從對方的口袋里把發出響聲的東西捏了出來。
    是一只手機。
    行吧，他已經不會再有多余的驚訝了。斯特蘭奇拒絕去思考為什么黑暗維度里還能夠有辦法盡心通訊，畢竟這里和地球上還有著微不足道的那一點點通路。他打開接聽鍵，視頻里直接出現了托尼·斯塔克那張標志性的臉：“費爾南多？我的陽電子炮已經充能結束了，你現在需要支援……嘿，你是誰？把手機還給他！”
    斯特蘭奇：“……”
    他現在已經感覺有點麻木了。
    斯特蘭奇舉起手機朝著身邊拍過去：“我是史蒂芬·斯特蘭奇，這里和地球已經是不從層面的空間了，我們過會兒就能解決這個問題，不需要支援。”
    “嚯！”
    第一次見到長大版本的費爾南多，托尼·斯塔克有些驚訝地說道：“這小子的特效經費可真充裕。有個說法是‘只有魔法才能打敗魔法’，難道你們還真的遵循這種奇怪的規矩？”
    斯特蘭奇直接把視頻電話掛了，老天，現在這個境況之下可不是閑聊的時候，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推移，多瑪姆饒有興趣地采用著各種各樣的攻擊手段試探著費爾南多的底線，而這些攻擊無一不被過于磅礴的混沌魔法所化解。魔法師先生的手臂和脖頸處都透出細細密密的紅色裂紋，體內仿佛有磅礴的光在向外滲透一般，讓剛剛成為魔法師不久的神經外科醫生膽戰心驚。
    他必須要讓對方停下來，但又怕冒然出言阻止會破壞微薄魔力平衡。多瑪姆顯然也注意到了他自己的驚惶無措，在空間當中桀桀怪笑：“那沒用的，這種程度的魔力足矣徹底摧毀一個人的人格了，這家伙現在只剩下無意識的攻擊本能，你們這些愚蠢的魔法師啊！”
    再不濟的話，可以逆推卡奧斯本人的時間，就在他已經咬咬牙決定這么做的時刻，斯特蘭奇發現費爾南多的身形微動，紅發飛揚的魔法師伸出右手臂，將自己攔在了他的身后。
    這個動作，和對方第一次出現在自己家里面對著卡西利亞斯時做出的下意識舉動如出一轍。
    魔力凝結成翻涌升騰的洪流，肆無忌憚地蕩滌著黑暗維度本身，這種超出人類規格的力量讓多瑪姆都為之一愣，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遇到過什么真的能夠對自己產生威脅的角色了，這顆星球被古一法師加護著也不過就是襲擊起來性價比比較高不劃算罷了，他從未想到有一天，連肉身肉拋卻了的自己……
    靈魂會受到肉眼可見的侵蝕。
    《混沌魔法》中提及，只要奉獻出靈魂向著混沌之海祈求魔力，就能夠獲得源流的回應。深紅色的光芒以摧枯拉朽般的氣勢橫掃整片空間，以至于斯特蘭奇本身都能夠感受到空間本身的微微戰栗。
    “區區靈魂。”
    他說，青年的聲音像是揉碎的薄冰，大規模的術式和魔力的蓄能需要時間，而現在，時間終于足夠。
    太過異常了，無論是斯特蘭奇還是多瑪姆都如是想到，這早就超過了人類的身體能夠流通的魔力限度。整個空間都為之蜂鳴，紅光肆意濺射四方，黑暗維度局部產生了微小的爆炸，氣浪四處翻滾，卻沒有一點波及到斯特蘭奇如今所處的臺風眼當中。
    “你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人類魔法師，你是——你是卡奧斯——”
    多瑪姆憋出最后一句話來，終于切身地感受到了恐懼。靈魂的力量在黑暗維度當中經久不衰，但唯有一種東西足矣吞并和覆滅這樣的力量。
    如果以性質論的話，就像往一小瓶墨汁里加入哪怕一桶水，這桶水仍舊會被染成墨汁的顏色；如果以數量論的話，無論往大海當中傾倒什么，大海本身仍是大海。
    這世上最為無序的魔力性質，無邊無垠的混沌之海啊。
    “如果這顆星球是你的所有物的話，那你起碼應該通知我一聲，不要見面就打……”
    多瑪姆憋出最后一句話來銷聲匿跡，緊接著，整個空間的崩落開始了。</br>作者有話要說：　　通知：設計圖終于發了，周六雙更慶祝一下。
    想了半天還是想說一下，這文按大綱絕大部分原創劇情（存稿目前寫到50章），前半截斯特蘭奇逐漸成長（而非被迫或強行成長，畢竟原作他沒得選現在可以有緩沖和時間），后半截……我不能劇透，不過評論區里有人猜到了一點正確的劇情，也有人猜錯。
    總而言之我有在全局坐標下盡量避免任何一個角色成為工具人，可能拆開看的話處理仍舊不夠成熟，接下來會盡力控制劇情，爭取寫得更好。
    機械松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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