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學永深邃的眼睛里的最深處浮出一抹內疚，他忙于工作，很少照顧到爹娘。
    他也提出來，將爹娘接到市里住，這樣方便他照顧，可是他們怎樣都不愿意，說是如果一家人全都去了市里，如果妹妹回來找不到人，會害怕的。
    可是，妹妹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那年洪水把妹妹沖走，生的希望很渺茫……
    周學永想到這里，立刻掐掉腦海里的想法，不再去想這些傷心欲絕的事情。
    大概是晚飯的時候，周學永帶著秘書披著晚霞走進家門。
    周學永的爹正在用高粱穗子扎掃帚，老頭很瘦也很黑，但是從繃緊的手臂上的肌肉來看，老人家的身體不錯。
    “爹，我回來了！”周學永喊了一聲，趕緊彎下腰接過老頭手中的東西。
    老頭抬起頭，看兒子一眼，臉上一點不意外：“滾進去吃飯！”
    周學永身體怔楞下，連忙開口答應。
    他帶著秘書進屋，看著飯桌上早就擺好飯菜，眼眶微熱，真的是哪里都不如家好。
    周學永端著一碗飯，飯上有一點菜，他來到院子里，一邊吃一邊四處看：“爹，我娘呢？”
    “去鄰居家了！”老頭已經扎好一把掃帚，放在旁邊。
    周學永扒拉幾口，他在鎮上壓根兒沒吃，馬鎮長有那個準備飯局的心，不用想也能猜得到準備的飯菜都是山珍海味。
    看看現在各地村鎮的發展，這一頓飯，他吃不下啊！
    如今吃上爹娘準備的飯菜，是真的香，周學永吃個半飽之后，倒是開始細嚼慢咽起來：“爹，你知道我會來？”
    “嗯！”老頭卷好煙卷，扯掉煙頭的小尾巴，叼在嘴里點燃。
    “上午的時候，我在農貿市場看見你了，喏，你這個小秘書還買了兩雙鞋墊。”老頭吧嗒一口煙。
    秘書同樣端著飯碗，恍然大悟道：“我說大伯有點眼熟呢，原來您就是那個坐在女商販旁邊的商……”
    秘書說的有點快，差點把‘商販’兩個字說出來，還好反應的快。
    他當時買鞋墊的時候，看見這個老頭賣著菜還看書，挺怪的！
    當他知道這個老頭是周市長的爹時，那就不怪了。
    畢竟市長本人也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他吃著飯亂想的功夫，就聽周市長說：“爹，你見過那個女娃啦？我今天在鎮政府也碰見了一次。”
    “哦？她是有什么難處嗎？”周市長的爹繼續問，還挺關心一面之緣的蘇黎。
    周學永沒有隱瞞的將下午的事情講了一遍給他爹聽，雖然寥寥幾語，但話語里不難聽出他對蘇黎的欣賞。
    周市長的爹長嘆一聲：“難得一個女娃子有這樣的抱負！哎，想想我可憐的妞妹，如果順利長大，也有她那么大了。”
    周學永聽見自己爹忽然提起妹妹，心里不是滋味，嘴里的飯如同嚼蠟，幾次想要開口，安慰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他多想妹妹還活著。
    妞妹是他妹妹的小名，是爹娘的老來得女，他比妹妹大十五歲，就在妹妹一周歲那天晚上，昌凌這邊爆發山洪。
    一家人被沖散在洪水中，他抱著妹妹洪水的激流當中亂撞，當時他的手臂撞到什么東西，懷中的妹妹也被沖到水中。
    成年的大人都有死在洪水里，更何況一個只有周歲大的女娃娃。
    生存的概率幾乎為零。
    周學永從底層一步一步，如今剛剛四十出頭就坐如今的位置，就是心里有這股信念。
    他要改變昌凌，要昌凌風調雨順，家和民安。
    不想再發生一起像他妹妹死在山洪里的這樣的事情！
    周爹見兒子情緒低落，長嘆一聲，緩和好情緒之后，指著自己的鞋說：“那個女娃送我兩雙鞋墊，我穿了一下午，真好用！”
    周學永從回憶里拉回思緒：“是嗎？絲瓜絡真的能做出這么好的鞋墊？”
    “嗯！你不是也買了，你試試！”
    父子兩個開始無休止的討論鞋墊。
    當天晚上，周學永和秘書就住在家里，第二天早上才回市里。
    *
    這幾天，蘇黎開始大操作。
    先和沈明朗把自己家的豬圈改成水池，從后山的河里挑水，把水池蓄滿水。
    兩天前，她借用村中的喇叭，向黃花村的村民開始正式收購老絲瓜！
    一斤一元的價格收購。
    蘇黎站在廣播室，手里拿著話筒，一遍一遍的重復收購的信息。
    村里人聽見之后，都快笑瘋了。
    這沈明朗的媳婦又開始作妖，破絲瓜也犯得著花錢買！
    真真兒的是敗家娘們。
    蘇黎從廣播室回來的路上，有不少村民碰見她，紛紛對她說
    “明朗媳婦，你需要老絲瓜？你咋不需要老黃瓜呢！”
    “蘇黎，我家地里絲瓜有那么多，你隨便拿，我們可不是那種想錢想瘋的那種人。”
    “你這是瞧不起我們。”
    “一斤老絲瓜一塊錢，當我們是傻子嗎？”
    每個人的話語里無不帶著明諷暗刺的味道。
    就連沈明朗來來回回從河邊挑水回家，遇到村民，也被說道：
    “大明子，你家媳婦也太敗家了！”
    “明朗，你管管你家媳婦，一天到晚不干正事！”
    “大明子，蘇黎這種媳婦咱不要了，換個村里的任何女人都比蘇黎強。”
    沈明朗沉聲說：“她們有阿黎…漂亮？”
    “漂亮有啥用，能吃飽飯嗎？”周圍人看他都是一副‘你被迷了心竅’的眼神。
    沈明朗點點頭：“能不能吃飽，你們這輩子恐怕都不能知道，娶不到漂亮媳婦，跑這兒來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
    他冷眼看著周圍一圈的村民，冷言回懟。
    當天蘇黎回到家之后，張翠珠就過來了。
    “弟妹啊，你真的收購絲瓜？”她都不敢相信。
    “嗯！當然是真的！對了，三嫂，這個給你。”蘇黎抬起屁股，從炕席子下面掏出十塊錢遞給她。
    張翠珠看著錢，連忙擺手：“不不不，弟妹，我來可不是要錢的。”
    蘇黎二話不說把錢塞進她的手里：“拿著吧三嫂，我也是按照一斤一元的價格給你的。”
    “這咋好意思嘞，你不要那些絲瓜，最后也是要燒火的！”張翠珠握緊手里的錢。
    這是十塊錢呢，家里的爺們一個月的工資里也才能拿回來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