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的飲品很快就好了，服務員剛喊了一聲“徐小姐……”她收起思路，起身過去拿飲料，在柜臺邊她看到一個穿著黑色短袖的健壯青年，在寒冷的冬季很難不引起她的注意。

　　雖然室內很溫暖，但是他總不至于穿著短袖到就跑，但是他怡然自得，而且在她看過去時，正好看了她一眼。出于禮貌，男人露出一個很有距離感又讓人舒服的微笑。徐關關倒覺得看這一眼倒是自己不禮貌了。

　　耶巴蒂，她看到他衣服上的字。那不就是江曉工作的健身房嗎？哪怕是這個高大的陌生男人也好，辦公室戀情也比和網紅明星談戀愛要好吧，怎么就會選擇了韓漾……

　　她端著杯子回到座位上，繼續等待江曉，也目送那個男人離開。

　　江曉推門進入咖啡店，里面幾乎沒人了，畢竟已經晚上9點了，馬上要打烊了。

　　“媽，找我有什么事？”江曉一看到她，就開始下意識的煩躁起來。

　　徐關關只是笑笑，示意她坐下，等江曉解開圍巾脫下外套安頓好后，她才緩緩開口:“最近談戀愛了？”

　　江曉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你不會要跟我聊這個吧？”

　　“一部分吧，”徐關關說，“我還要盡我最后一次努力，把我跟你爸的事情說清楚給你聽。”

　　江曉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她真的聽夠了他們的愛情故事。

　　“不要這副表情，我挑重點講。”徐關關不僅講了，還掏出了兩人的結婚證，上面蓋了章“注銷”，顯示著兩人已經結束的婚姻關系，她細長的手指指著上面的時間戳，酒紅色的貓眼美甲流光溢彩。

　　“我和你爸爸是96年結婚的，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離婚兩年了……”

　　這倒是江曉從未聽過的角度。

　　“他跟劉念的媽媽離婚之后，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兩年，那時候劉念還小，所以兩人做出了離婚不離家的決定，在此期間，我和他認識了。如果一定要說我破壞了什么，也只是促使他離開了他們共同生活的地方，能不能稱之為家？或許對劉念和他的媽媽而言是家，對于你爸爸而言，只是為了兒子而做出的妥協……在離婚證的覆蓋下，各自過著生活。”

　　江曉驚訝地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沒有組成合適的詞句。

　　“所以，在劉念看來，爸爸突然離開了，爸爸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我能理解他的想法，卻沒法跟他解釋，他那時候那么小，我總以為他能忘記過去繼續生活。”

　　“你為什么之前不告訴我？”江曉問。

　　“我說過呀，那時候你還小，哪懂什么離婚不離家，你只說生活在一起就是在一起！”徐關關笑笑，“劉念的媽媽跟你的想法是一樣的，她覺得離婚證只是表面文章，江之洲跟她生活在一起，才是事實。所以她總是跟劉念說我是第三者……我不知道要怎么跟年幼的劉念解釋，總不能跟他說他最愛的媽媽在撒謊。等他終于十五六歲變成一個大小伙，我以為我終于可以解釋了，結果他媽媽出了意外。”

　　江曉記得那段時間那件事。劉念媽媽家樓下燃氣爆炸，帶走了兩層樓十幾條人命……劉念幾乎崩潰了。他整天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在空間里發著最惡毒的說說，說該死的是那個小三……

　　“我不能摧毀一個母親在兒子心中的形象，所以后來的幾年，我任由他說最惡毒的話，如果怨恨我能夠緩解他失去母親的痛苦，我覺得我一個成年人，也是他的繼母，至少也能替他承受一些。”

　　“你應該告訴我的。”

　　“我一直在說啊，你沒相信我。”徐關關很無奈，“不過也不怪你，所有人都覺得我是，而我也沒有認真去解釋。我很對不起你，讓你活在這樣的陰影里。”

　　“……”江曉對于她的描述，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她印象里徐關關一直在強調她和江之洲是真愛，說自己不是小三，江曉完全不記得她說過劉念媽媽的事情，可能那時候太小，聽什么都像是借口吧。

　　“我原本以為我只是一個人在承受，卻沒想到你也會受到傷害。我和你爸爸離婚，并不僅僅是因為你，那些錢財房子并不重要。而是那么多年，他居然也覺得自己背棄了原本的家庭，對劉念充滿了愧疚，他害怕讓劉念看出來他對我的愛，對你的愛，以至于在家里，他也冷漠刻板。但是我認識的江之洲不是那樣的，我認識的江之洲……”她停下來沒說下去，只是自嘲的笑笑，“不想再說我和他的愛情故事了。當他把房子給劉念時，我覺得他徹底背叛了我們母女，而我也不想再繼續為了他為了他的兒子忍受委屈，所以我選擇了離婚。”

　　江曉喝了口咖啡，她的心里也開始發冷。她從小就看出江之洲的兩副面孔，劉念在時冷漠公正，劉念不在時，他是溫暖慈父。兩副面孔隨著時間的流逝終于變成了一副面孔，他徹底掩藏了慈愛的那一面，只想著用一個盤子，將手里的兩碗水端平。而端平，則意味著對年幼的女兒的不公平……

　　“所以，一切都不是你錯，是我的錯，是你爸爸的錯。”徐關關說。

　　江曉點點頭，“我知道。”

　　“所以，你值得更好的。”徐關關說。

　　江曉愣了一下，她才意識到徐關關已經換了話題，又說起談戀愛的事情了。這跟她值得更好或者更壞又有什么關系？

　　“我知道你有心里陰影，覺得愛情和婚姻不過如此，生活也一地雞毛，”徐關關握住她的手，“但是曉曉啊，你不能因為我婚姻的不成功，就覺得所有愛情都是不成功的，就隨便將就，不能別人對你好一點你就掏心掏肺……”

　　“我沒有。”江曉愧疚的情緒，瞬間被她的隨心揣測給沖刷干凈，她又開始覺得徐關關真的很煩人了，不過和以前的煩躁帶著厭煩不同，這次她居然覺得有點好笑，所以她笑了起來，“我真的沒有像你說的那樣降低要求，隨便將就。”

　　徐關關認真的看著她的表情，最后終于松口氣，說道:“我總是怕自己對你產生不好的影響，我知道我是個優秀的老師，卻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一個優秀的母親。”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這些事情的，媽……”江曉嘆氣，她因為這件事不開心了很久很久，對徐關關的愛，和非黑即白的三觀沖撞著。未成年時的流言蜚語就像刀子戳在最愛的布偶上，她反而怪布偶充滿了缺陷……成年后遠離家鄉，她才感覺到輕松。不過她現在發現她太自私了，即使此刻她也更關注自己的情緒，而沒有去問問徐關關的被流言中傷，被親生女兒嫌棄的傷口有沒有痊愈。

　　“好啦，我就說這些，你趕緊回去休息吧。如果你是真的喜歡他，我也沒什么意見，雖然我覺得他過于輕浮……”她還是忍不住提起韓漾。

　　江曉笑笑，想起了韓漾叫徐關關美女的事情，笑得更開心了。“他只是看起來比較輕浮，其實對我真的挺好的。”

　　江曉覺得他看起來也不輕浮。

　　徐關關將信將疑地跟江曉道別，去地下停車場開車時，又遇到了在咖啡廳看到的那個男人，他換了件長袖，但是依舊沒有穿外套，可能是不怕冷？

　　“這么晚才下班嗎？”她主動打招呼。

　　男人驚詫的看了她一眼，他不太能看出對方的年紀，只覺得對方看起來有些眼熟，當然并不是因為在樓上見過一次，而是五官看起來眼熟。

　　“我女兒跟你應該是同事，”徐關關笑笑，“我是江曉的媽媽。”

　　“阿，你好！是的，我是江曉的同事，我叫居遠。”居遠一聲阿姨沒叫出口，只說出了一個啊字。

　　兩人尷尬微笑了一下，徐關關很后悔打招呼，“那我先走了，路上注意安全。”

　　居遠點頭，“你也注意安全！”

　　徐關關還是覺得這小伙子挺好的，比那個韓漾看著靠譜。就是因為那個韓漾看起來太不靠譜，她才想著用力解釋一次，挽回江曉破碎的婚姻愛情觀，但好像并沒有成功。她聽她的朋友說，原生家庭父母婚姻破碎的孩子，更容易被壞男人吸引……

　　江曉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徐關關說的話，她是不是真的別人對她好一點，她就掏心掏肺了？也沒有吧，她對韓漾還是有所保留的。她也沒有隨便將就，怎么能說韓漾是將就呢，那將就的標準也太高了。

　　“我想見你了。”她給韓漾發信息，打完字又退格刪了，直接打了輛車。

　　25分鐘后，她就站在了韓漾家門口，又覺得自己太過于沖動。不過外面實在太冷，她趕緊給他打電話讓他開門。

　　韓漾正坐在地下室剪視頻，這也是他平常在家做的最多的事情，不過他最近真的很忙，剪視頻反而是忙里偷閑了。他接到江曉的電話立刻沖上樓開了門。

　　“你怎么突然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韓漾倒不是怪她突襲，只是如果她說她要來，他可以開車去接她，也不至于讓她在門外等太久，臉都凍白了。

　　江曉接過他倒的熱水，隔著馬克杯溫度傳過來，有些燙手。“就突然想……查崗！”

　　韓漾尷尬的笑笑，“查崗？”

　　“對啊，最近你找我都是去我那邊，我都好久沒來你家了。”江曉說著起身假裝四處看。不僅是不邀請她回家，還很少找她，甚至有一個星期他們只見過一次，他的業余再繁忙也不至于晚上都沒空，之前可是跟狗皮膏藥一樣黏著，突然就疏遠了。

　　她假裝四處看，居然真的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