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先回去了？哎，搞半天我就是個帶娃的工具人。”韓漾起身，嘴上念叨著其實心里倒沒什么怨氣。他對李嫚妍說:“那你就在隔壁找個酒店安頓下來，注意安全。”

　　“放心吧，嫚妍今晚住我們這，”江曉發現韓漾這人還真是愛操心，“我送你下樓。”

　　“不用啦我認識路。”韓漾拒絕。

　　“我有事跟你說。”江曉堅持送他下樓。

　　到了樓下，江曉站在單元門口，韓漾站在臺階下，兩人對視著。月明星稀，氣氛有些微妙。

　　“你等等，”韓漾先開口，“有沒有覺得現在這個場景像是偶像劇里男主角送女主角回家，兩人都在等待著對方先開口，索取一個吻。”

　　江曉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秋天就要到了，晝夜溫差大，這會兒也不知道是聽他講話內容惡寒還是天涼了，反正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臆想完了我們談點正事，”江曉實在懶得搭理他，“我待會兒把這個月的排課時間發給你，你看下沒什么問題的話，明天早上給我答復。”

　　韓漾嘆氣，“你實在太不浪漫了。”

　　“浪漫也得看跟誰吧，”江曉笑笑，“趕緊回去吧，早點休息，明天早上準時來上課。”

　　“知道啦！”

　　“在家吃過早飯再出發，不然上課劇烈運動胃受不了。”

　　“知道了！”韓漾已經轉身邁開長腿往前走了，他抬手拜拜，不想再聽她嘮叨。

　　樓上的氣氛也有點微妙，或者說李嫚妍單方面覺得微妙，畢竟她和劉念也五六年沒見了，而且就算是過去，兩人也沒有太多交流。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么，而劉念只顧著喝酒。或許是心里壓抑了太多，難得放松一回，這一放松就完全收不住了。直到江曉回來，兩人都各吃各的，各懷心事。

　　劉念的酒量很差，幾瓶啤酒就把他撂倒了，江曉和李嫚妍合力把他扶去了書房。

　　十幾個平方的書房內塞的滿滿的，一面墻的書架上堆滿了書，小小的工作臺上放著臺式機和筆記本，顯示屏都開著，正是劉念正在翻譯小說的中英對照版本，桌上還放著幾本很厚的字典詞典和原著小說，都打開著，像是主人從未離開過。

　　江曉把劉念扶到沙發上躺下，這也是平時他夜里睡覺的地方，忙工作累了就在沙發上睡一覺，直到早晨和江曉“換班”他才會去臥室躺一會兒。

　　“你去看看寶寶，別管我……”劉念揮揮手，喝醉了還能想起來有個兒子。江曉心想你想著兒子，倒是別喝這么多啊！

　　“你去吧，我照顧他吧。”李嫚妍說。

　　“你長大了，李妍妍，真好，你們都長大了，我也老了……”劉念還在說著醉話。“the rest is silence……”

　　江曉和李嫚妍相視一笑。這也是江曉第一次見劉念喝酒，沒想到他們一家人都一樣，喝幾口就要倒。她還是去看看路易吧，平常離了人睡不好的路易，今天倒是很乖巧，可能是困極了，睡的比較沉，嬰兒監護器里一直沒傳來哭聲。

　　江曉走后，李嫚妍拿了毯子給劉念蓋上，又去給他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

　　男人側躺著蜷縮在短窄的沙發上，有些局促，但是姿態卻很舒適。他的頭發有些太長了，已經遮住了耳朵，凌亂的幾捋劉海耷拉在眉毛上，往下停留在高聳的鼻梁上。眉骨和鼻梁的側影遮住了一部分的臉，他看起來真的很瘦，也很憂傷。

　　李嫚妍看著他，還能看出江曉的影子。江曉和他的長相有7分相似，但是卻柔和許多。如今已經25歲的李嫚妍，不再是那個15/6歲情竇初開的少女，曾經的情愫也變得有些懷舊色彩，看著他，不禁心里暖暖的。時光真的對他一點不客氣，明明才30出頭，眉心卻已經有了淺淺的川字紋。

　　“老倒是確實老了，”李嫚妍嘀咕，“不過老有老的味道。可惜啊……”

　　劉念突然睜開眼睛看著她，只是目光朦朧，像是似有所見，又像是穿透了時光，隨即又閉上眼睛睡去。

　　“the rest is silence，”李嫚妍沉聲重復他的醉話，“余下皆是沉默。”她當然知道劉念說的這句這是引用自哪里，她受了劉念影響，大學選了英美文學專業。這是哈姆雷特臨終前的最后一句話，他此時說出來，怕也是有所感吧。

　　我又何必去剖析你的想法。李嫚妍搖搖頭，她何必去在意一個醉鬼說了什么話。

　　江曉依靠在床頭，路易在一旁熟睡。她戴上耳機，搜到韓漾哼唱的歌曲《remember me》的原聲，是《尋夢環游記》里的插曲，她很喜歡這部電影，也很喜歡這首歌曲。

　　“請記住我，雖然我要說再見了，記住我，希望你別因此哭泣。就算我遠行，我也將你放在心里。在每個分開的夜晚，我都會唱一首秘密的歌給你聽。

　　記住我，雖然我要遠行。想起我，每當你聽見悲傷的吉他聲。要知道，在你重新回到我懷抱之前，那是我存在的唯一方式……”

　　她的腦海里又浮現出韓漾哄睡的身影，那個男人可能真的是個中央空調，對小寶寶也要全面溫暖。

　　李嫚妍輕輕推門進來，她已經洗漱過了。她輕手輕腳爬到了主臥的床上，依靠在江曉旁邊，很自然的拿過江曉的一只耳機，塞進自己的耳朵里。

　　她沖江曉笑笑，夜燈昏黃溫暖的燈光下，江曉有種重回往昔的錯覺。在她們鬧翻之前，她們也曾親密無間。

　　“李妍妍，”江曉壓低聲音，也壓低笑聲，“也只有劉念這么叫你，而且至今還這么叫你。”

　　“我還一度以為他是因為親切才這么叫我，”李嫚妍小聲說，“搞半天，我自作多情了。”

　　小的時候，他們都叫她妍妍，以至于劉念一直以為她叫李妍妍，后來知道她叫李嫚妍，他也并未更正。

　　江曉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想起了當時她的“表白”，“你不會對劉念還有什么想法吧？”

　　“那倒沒有，”李嫚妍趕緊撇清，目光指向一旁睡的正香的路易，“人家孩子都這么大了，我能有什么想法。不過你嫂子呢？”

　　“還說沒想法，沒想法你問這？”

　　“好奇嘛！”李嫚妍說，確實挺好奇的，如果路易的媽媽在的話，他也不會讓江曉幫著帶寶寶吧。而且他那副憔悴孤單的樣子，看著倒真挺像是鰥夫的。

　　“劉念不太提她，”江曉說，“好像是留在國外沒回來，視頻電話都很少打。”媽媽怎么會不聯系自己的孩子呢？江曉也一直很好奇。“可以確定的是，確實離婚了。”江曉給了個明確的答復。

　　“你怎么知道的？”

　　“他給路易上戶口的啊，他的婚姻關系是離異。”江曉也是偶爾看見，劉念從英國回來也就三四個月時間，剛回來時陸陸續續辦了很多手續。

　　“哦。”李嫚妍若有所思地點頭。

　　“我勸你打住，”江曉說，“你如花似玉的年紀，沒必要找個離異的當后媽吧！我不是歧視啊，只不過你是我朋友，我覺得你值得更好的，雖然對方是我哥，我也勸你三思。”

　　“你想哪里去了，我就跟你八卦八卦，”李嫚妍說完又笑笑，“不過說實話我剛一來，他打開門看到我先是驚訝然后微微一笑，開口叫我李妍妍，我真有點心肝亂顫。”

　　江曉翻了個白眼，“你太容易被迷惑了。”

　　李嫚妍突然坐起來，嚇了江曉一跳，她指了指桌子上的嬰兒監護器的寶寶機。監護儀上的綠燈還亮著，這是單向的，也就是另一頭的媽媽機能聽到他們剛剛的談話。

　　江曉差點笑出聲，媽媽機剛剛好像順手帶去書房了。李嫚妍使勁捶了一下她的胳膊，氣的要死。

　　江曉示意她淡定，先伸手把寶寶機關了，然后輕手輕腳下床。“我去拿媽媽機，放心啦！他喝多了，肯定睡死過去了。”

　　果然，江曉到書房的時候，劉念還躺在沙發上，不過媽媽機已經被關了。

　　她沒忍住推了推他的胳膊，見他沒反應干脆抬腿踢了他一腳。

　　“你干嘛！”劉念翻身背對著她，“睡個覺都要被你們吵死！”

　　江曉抓著媽媽機，笑地蹲在地上。

　　“別笑了，我頭疼，”劉念裝睡失敗，干脆坐起身。頭痛欲裂，他揉了揉太陽穴，端起桌上的水一飲而盡，然后又倒下了，“我要睡了，你快走吧。”

　　江曉不確定劉念聽到多少，但是也不太好問。為了讓李嫚妍安心，她就說劉念睡死過去了吧。

　　李嫚妍清晨醒來時，江曉已經出門上班去了。因為寶寶監護器鬧了個烏龍之后，兩人就沒繼續聊天了。她被安排在次臥休息，江曉說那原本是她的房間，只不過她一直陪寶寶睡覺，所以幾乎沒住過。

　　李嫚妍看了看房間的角落，除了她自己的行李箱外，還有一堆江曉的行李箱和紙箱。江曉搬來之后大概也沒空收拾，箱子都打開東西凌亂的堆放著。

　　作為一個整理狂魔，業余收納師李嫚妍立刻給江曉發了信息，申請幫江曉收拾房間。

　　正在給韓漾上課的江曉收到她的信息痛快的答應了。她的私人物品都已經放在床頭柜里了，剩余的都是些衣服、書之類的，倒是也沒有什么不方便的。她自己早就想收拾了，只是一回家就覺得跟路易綁定在一起，實在沒有收拾東西的時間。她估摸著以后也不會有那樣的空閑，就干脆交給收納好手李嫚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