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行愚沒想到會在這個時間接到林燃的電話。</br> 這個時候距離林燃去寧城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暑假的時候林燃兌現了他的諾言加入“上癮”，他和車行之間的往來比以往更密切。</br> 酒吧喧囂，燈光迷離。</br> 宋行愚咬著煙，鏡片后的眸子在這場喧鬧中顯得格外淡漠。他毫無情緒地看著面前的一切,接到林燃的電話時候他才有了那么點情緒。</br> 宋行愚扯起唇角：“這個點？”</br> 他毫不掩飾笑里的嘲諷。</br> 都凌晨三點了還醒著,還不是周末,想想就知道為什么。</br> 林燃嗤笑一聲,一點兒不客氣地譏諷回去：“能比你性/冷淡差到哪兒去？”</br> 他算是服了。宋行愚這人談的戀愛也不少了,結果也不知道從哪兒聽說，這男人壓根不讓碰。他本來以為這是瞎扯的,結果暑假那會兒一問,宋行愚冷淡地瞥他一眼,沒否認。</br> 兩人你來我往地吵了幾句開始說正事。</br> 宋行愚隨手碾滅煙，煙灰散開,他抬步朝安靜的地方走去，邊走邊問：“什么事？我可不信你現在沒事會給我打電話。”</br> 林燃這小子，現在可是最囂張得意的時候,畢竟心想事成，更不說盛青溪有多慣著他了。讓他們這些外人看了都生出羨慕。</br> 林燃也不見外,直說了：“周六煙煙學校要開家長會。我有事回不來，林家就算了,那邊到現在還是一團亂麻。你要是沒時間我找別人。”</br> 宋行愚沉默了片刻。</br> 他有些日子沒見林煙煙了。從他幫林煙煙解決那個男生的事情后那個小姑娘就不怎么怕他了，可從暑假開始她似乎又開始躲著他。</br> 宋行愚是何其敏銳的一個人,從暑假林煙煙發的那條朋友圈就看出來她躲著他的意圖。他并不是不識趣的人,去車行都盡量避開她，免得人小姑娘又瞎想。</br> 望著窗外暗沉沉的夜，宋行愚問道：“問過她了嗎？”</br> 林燃當然沒錯過宋行愚這一瞬間的沉默和停頓,但他也沒多想，畢竟兩人差了六歲，林煙煙才剛上高中，在他眼里就還只是個孩子。</br> “問過了，那小丫頭沒拒絕。”</br> 林燃當然會事先問林煙煙的意見，一開始他可沒想著找宋行</br> 愚。雖然他和宋行愚關系不錯，但林煙煙這小丫頭怕生。他問了一圈林煙煙都說不愿意，最后提到宋行愚雖然沒明著答應，但她也沒拒絕。這才有了今晚打電話的事。</br> 宋行愚垂眸，低聲應：“知道了，我聯系她。”</br> 掛了電話后宋行愚在窗前站了許久，修長的指尖撫上煙盒，停頓許久終是沒再打開。掩在鏡片后的眸低暗下來，似是穿透了夜色。</br> .</br> 第二天是周五，林煙煙還在上課。</br> 宋行愚掐著她下課的點等在校門口。</br> 此時只不過是十月，男人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倚在車邊，襯衫領口隨意地解開了兩顆袖子，下擺扎在褲子里，勁瘦的腰下一雙驚人的長腿。</br> 更不說他戴著眼鏡，面容英俊，神色溫和，就如春風一般。</br> 不論男女，凡是從這兒經過的人就得往這兒看上兩眼。</br> 林煙煙背著書包還沒走到校門口呢，就看見門口幾個女孩兒圍在一起，朝著一個方向看去，又湊在一塊兒竊竊私語。她瞧了一眼就收回視線，垂著腦袋慢吞吞地往外走去。</br> 林燃和她說了宋行愚答應的事。</br> 林煙煙有一段時間沒見宋行愚了。</br> 只林燃走后宋行愚就很少來車行了，他們比賽也多是在外面。偶爾來車行也只是為了給朋友捧場，那樣的人林煙煙沒接觸過。</br> 偶爾她會悄悄去看他一眼，看著他在人群中笑起來溫柔的模樣。</br> 只他的笑意，從來都不到眼底。</br> 他并不開心，林煙煙想。</br> 她很早就發現了，從她撞到他懷里的一瞬間就是這樣。</br> 他眸里分明什么都沒有，可說出口的話卻那樣溫柔。這樣的男人讓林煙煙覺得好奇，她小心翼翼地躲在人群中觀察著他。這份簡單的心思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時候變了味。</br> 林煙煙沒有感情經驗，至今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歡宋行愚。</br> 林煙煙聳拉著腦袋走出校門的瞬間宋行愚就看見她了。</br> 明明人群中每個人都穿著校服，可他就是這樣一眼就看到了她。宋行愚下意識地忽略了心里那一瞬奇異又隱秘的感覺。</br> 他站直了身子，等林煙煙走近了才溫聲喊：“煙煙。”</br> 原本垂著腦袋的小姑娘似是呆了一下，后知后覺地抬眸往他看來</br> 。兩人目光相觸的瞬間，宋行愚能肯定自己在林煙煙眼神中看到了某種不一樣的情緒。</br> 那一抹情緒轉瞬即逝，宋行愚難得怔了一瞬，是什么呢？</br> 林煙煙回過神來，呆呆地想，原來她們剛剛在看的人是宋行愚。她抿抿唇，又避開他的視線，小聲應：“宋哥哥，你怎么來了？”</br> 宋行愚斂了情緒，笑了一下：“和你哥哥說過了，今天司機不過來，我送你回去。順便和你談一談家長會的事，這事..我實在是沒經驗。”</br> 宋行愚高中都沒讀完，更不說在學校里那些荒唐事了。</br> 林煙煙和他，實在是隔著天與地的距離。</br> 林煙煙沒拒絕，等她走到車邊宋行愚已經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他的車很高，林煙煙如今個子還矮，宋行愚伸出了手臂放在一側，沒直接扶著她上去。</br> 林煙煙一垂眸就瞥見了放在車門邊的這一截小臂。</br> 襯衫袖口上袖扣閃著冰冷的光澤，她猶豫了一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扶了上去。她才碰到他的手臂就感受到底下的肌肉緊繃了起來，他微微用力就將她送了上去。</br> 宋行愚見林煙煙坐好才輕聲道：“系好安全帶。”</br> 他不動聲色地壓下剛才那柔軟的小手觸上他手臂時的感覺。像是手捏到了軟軟的棉花糖又似乎有些癢，和其他人碰到他時的感覺完全不同。</br> 這時候的宋行愚，心底沒有升起暴戾的情緒，竟多了一絲柔軟。</br> 聞言林煙煙乖乖地系好了安全帶，她以前坐宋行愚的車向來是坐后面的。和他在這樣密閉的空間呆在一塊兒還是頭一次。但林煙煙卻并不緊張，她也不知道這是從哪兒來的直覺，覺得宋行愚...是個好人。</br> 宋行愚關上車門，走到另一邊上了車啟動車子。</br> 他大概地問了一下家長會開的時間和地點，又問道：“明天上午我去車行接你？”</br> 林煙煙搖搖頭：“謝爸爸和謝媽媽不在，我今天回哥哥那兒睡。”</br> 宋行愚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晚飯呢？家里有阿姨嗎？”</br> 林煙煙想了想，應道：“阿姨有事請假了，我吃外賣就行。就明天一天，明晚謝爸爸和謝媽媽就回來了，下午我就回車行。”</br> 說了那么多，林煙煙一直沒提起林家。</br> 六月的事兒宋行愚知道的并不詳細，但和謝真他們在一塊兒多多少少知道點內情。林煙煙本該是被千嬌百寵長大的孩子，可現在說來竟像是沒有家一般。</br> 不知道是哪根神經出了差錯，宋行愚忽然問道：“要不要去我家，我做飯給你吃？”</br> 話音落下，車里有一瞬間的寂靜。不光是林煙煙呆住了，連宋行愚都有些不可思議。</br> 宋行愚這個人，不了解、離得遠的時候人都以為他脾氣好、好相處。可離得近了就知道他實在是一個難以靠近的人，他看似溫和，其實和每個人都劃著一道清楚的線，疏離又冷淡。</br> 就算是之前戀愛，他都從沒把人帶回去家去過。</br> 林煙煙竟成了進他家的第一個女孩。</br> 當然，前提是她愿意。</br> 林煙煙呆了一會兒之后，硬著頭皮應：“...好。”</br> 明明上車的時候不緊張的，這會兒林煙煙卻無端緊張了起來。她別開臉，咬了咬唇，告訴自己就把宋行愚當成像謝真他們那樣的哥哥就好。</br> 接下來一路都沒人說話，氣氛像是凍住了。</br> 林煙煙抱著自己的小書包陷入糾結，一時間沒明白宋行愚怎么忽然要帶她去他吃飯。明明這個情況下，去外面吃飯才是更適合的。</br> 她糾結了一會兒就放棄了，反正宋行愚在她心里是個好人。</br> 雖然她也聽說了很多關于他的流言，但她并不在意。人總是要自己去看、自己去了解的，從別人的話里聽來他并不是他。</br> 直到車駛入小區，林煙煙開窗往外瞧了一眼。</br> 這小區是近年的新樓盤，價格高昂。她眨了眨眼，有些驚嘆于宋行愚的資產。雖然有關于宋行愚的流言很多，但總有些是真的，比如他的身世。</br> 宋行愚父母去世的早，從小就輾轉在各個親戚之間。他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自己掙錢了，才上初中就掙脫了這樣被丟來丟去的生活，他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沒人知道他那些年到底是怎么過來。如今人人都只看得到“上癮”的輝煌。</br> 宋行愚注意到林煙煙好奇的模樣，解釋道：“這里地段還可以，到哪兒都方便。還挺清凈的，環境也還可以。”</br> 林煙煙又眨眨眼，這叫還可以嗎？</br> 這完全不比她哥哥那兒</br> 別墅的環境差了。</br> 林煙煙側頭，小聲問：“宋哥哥，你一個人住嗎？”</br> 宋行愚一怔：“嗯，我一個人住。”</br> 說完不知怎么，他又像失了智一般多說了一句：“我單身。”</br> 林煙煙：“.......”</br> 她的臉蹭得一下就紅了，其實她一點兒那個意思都沒有，并不是想問宋行愚是不是單身，但他這么一回答就顯得她問的別有用心似的。</br> 林煙煙紅著臉磕磕巴巴地解釋：“宋哥哥，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以為你會和阿真哥哥他們那樣，和別人一塊兒住。”</br> 宋行愚捏著方向盤的指節隱隱發白。</br> 他當然知道林煙煙不是這個意思，是他欲蓋彌彰般地想解釋。每每他遇上林煙煙就會變得不一樣，這件事讓他自己都覺得怪異。</br> 明明他不是愛管閑事的性格，卻偏偏在聽到林煙煙被糾纏的事之后主動想去幫她解決。明明什么都不在意，卻會在意她的想法。</br> 宋行愚不想讓林煙煙更緊張，溫聲道：“我知道，我怕你多想上去緊張，不用擔心這些，我一直都一個人住。”</br> 說出口是怕你多想，其實不是。</br> 只是他想說，就這樣說了。</br> 林煙煙小小地松了口氣，那就好。</br> 千萬不能讓他誤會了。想到這里林煙煙還有點兒失落，如果他能誤會，或許也不是一件太差的事。</br> 車駛入車庫。</br> 在宋行愚停好車之后林煙煙自己解開安全帶跳了下去，以前她都是等著林燃來抱的。當然現在不可能讓宋行愚抱。</br> 宋行愚只看了她一眼，沒說話。</br> 兩個人一前一后朝著電梯口走去，林煙煙落后宋行愚小半步。</br> 在電梯里宋行愚低聲問了一句：“晚上想吃什么？只要不是特別難的我都會做。”</br> 明明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話，林煙煙卻有些心酸。因為林燃也是這樣的，他們在家庭里感受到的愛幾乎沒有，是他給了林煙煙家的感覺。換做以前的林燃又怎么會做這些。</br> 宋行愚也是這樣，他們都身不由已。</br> 林煙煙壓下眼眶的酸澀，細聲細氣地應：“都可以。”</br> 宋行愚蹙眉，往林煙煙臉上看了一眼：“煙煙？”</br> 她眉眼間分明寫著難過，可明明在他問那句話之前是好好的。</br> 林</br> 煙煙搖搖頭：“就是有點想哥哥。”</br> 宋行愚沉默片刻，忽而伸手輕拍了拍她的腦袋，低聲道：“以后有事不用找林燃，可以直接告訴我。我本來就答應過他，會照顧你的。”</br> 這話純屬瞎扯，林燃好端端地讓宋行愚照顧林煙煙干什么，他前頭還有那么多人在呢。怎么排都輪不到宋行愚。但這個時候顯然林煙煙也不會找林燃確認這件事。</br> 林煙煙揉了揉眼角，小聲道：“知道了，謝謝宋哥哥。”</br> 宋行愚笑了一下：“不用。”</br> 如果這個時候林煙煙能抬頭，就會看到這時候宋行愚唇角邊的笑和以往的笑都不同。可就是這么一點不同，轉瞬即逝。</br> 宋行愚住在九樓。</br> 開了門先讓林煙煙進去，他跟在后頭關了門又彎腰給她拿了一雙新拖鞋。</br> 林煙煙換上之后和底下穿著的新拖鞋面面相覷。</br> 宋行愚的拖鞋好大好大，幾乎能塞她的兩只腳了。現在她看起來就像一個偷偷摸摸穿大人鞋子的小孩兒，怪幼稚的。</br> 宋行愚的視線在林煙煙的腳上停留一瞬，很快移開。</br> “煙煙，你自己玩一會兒。家里沒什么禁忌，你可以隨便看。我在廚房，有事就喊我。”</br> 說著宋行愚先去冰箱拿了點零食出來，又去房間把平板拿了出來放在茶幾上，最后給林煙煙倒了被水和果汁才往廚房走。</br> 林煙煙站在沙發邊好奇打量著宋行愚家里的裝修風格，撲面而來就兩個字：冷淡。</br> 黑白灰三色，房子最大卻很空，設計很特別。</br> 這里明明是他的家，但屬于他個人的痕跡卻很少。林煙煙這么想著就在沙發上坐下了，雖然宋行愚那樣說了，她總不可能真的在他家里亂跑，這樣一點兒都不禮貌。</br> 宋行愚家的廚房是開放式的。</br> 林煙煙坐在沙發上完全能看到宋行愚在干什么。</br> 她看著他慢條斯理地解開了袖口，將袖子挽至小臂處，露出那一截有力的小臂線條。不知怎的，林煙煙忽然想起她上車的時候扶在這截手臂上那瞬間緊繃的肌肉。</br> 林煙煙慌亂地移開視線，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壓驚。</br> 接下來林煙煙也不敢再去看宋行愚，拿起平板隨便點開了一部電影打發時間。這期間林燃</br> 還打了個電話過來問家長會的事。</br> 林煙煙往廚房看了一眼，接起電話：“哥哥。”</br> 電話那頭的林燃似乎是剛下課，背景音有點兒嘈雜，他應了一聲，問：“家長會的事你和宋行愚說了嗎？現在在哪兒呢？”</br> 林煙煙乖乖回答：“說了，下午宋哥哥來接我的。謝爸爸他們不在家，宋哥哥接我回家吃飯了。”</br> 林燃頓了一下：“回家？城西還是他家里？”</br> 林煙煙從來不和林燃撒謊的，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次，也不知是她心虛還是因為別的，她小聲道：“城西，明天開完家長會宋哥哥再送我回車行。”</br> 林燃聽在城西倒也沒說什么，他還是信得過宋行愚的，只叮囑道：“有事就給我打電話，打不通就找盛姐姐。記住了？”</br> 林煙煙抿抿唇：“記住啦。”</br> 在和林燃打電話的林煙煙沒注意到在她說城西的時候廚房的水聲忽然變小了。細長的水流滑過男人的指縫、凸起的骨節，最后慢吞吞地墜入水槽里。</br> 宋行愚緩緩抬眸看向那個坐在沙發上的小姑娘。</br> 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她為什么躲著他？</br> ...</br> 半小時后。</br> 宋行愚放下袖子，喊了一聲：“煙煙。”</br> 坐在沙發上的林煙煙抬頭朝他看來，漂亮又懵懂的眼神亮晶晶的，她眨眨眼，很是乖巧地問：“宋哥哥，可以吃飯啦？”</br> 宋行愚笑了一下：“嗯，想喝點什么？果汁還是牛奶？”</br> 他做了西餐，正好他們兩個人的量。平時他也少在家里做飯，畢竟這個地方他也不怎么回來，更多的時候還是住在俱樂部里。</br> 林煙煙卻搖搖頭：“不喝了，剛剛喝了好多。”</br> 還好宋行愚家里的裝修風格冷淡。</br> 餐廳里燈光明亮，沒有令人尷尬的氣氛和光調。兩人坐在對面吃飯，一邊聊天，多是宋行愚在問關于家長會的事。不知說到了什么，林煙煙忽然為難起來。</br> 宋行愚一直注意著林煙煙的神情，此時見她糾結的模樣，不由問了一句：“煙煙，怎么了？是有別的事情告訴我嗎？”</br> 林煙煙戳著碗里的牛排，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宋行愚這件事。但明天老師一定會和她的家長溝通這件事的，也是因為這樣她才不</br> 想找林佑誠。</br> 她花了點時間做心理建設，才道：“我們班有一個男生給我寫情書，不小心夾在作業本上交上去了。老師找了我一次，明天她可能也會和你說。”</br> 宋行愚手里的動作頓住，眸光倏地冷淡下來。</br> 這是什么蠢貨，自己做蠢事也就算了，還要連累別人。</br> 宋行愚抬眸，看向林煙煙，語調平穩，聽起來一點兒情緒起伏都沒有：“你看過情書了嗎？在那之后他怎么說？”</br> 啊？這是重點嗎？</br> 重點難道不是老師嗎？</br> 林煙煙一時間沒法理解宋行愚的腦回路，但他這么問了她就老實回答道：“我沒看，他給道歉來著。然后問我怎么想的。”</br> 說完林煙煙也沒個想解釋自己是怎么想的意思，反而插起一塊牛排往嘴里一塞，鼓著腮幫子看著宋行愚，一副我說完了的模樣。</br> 宋行愚：“......”</br> 他好些年都沒這么感受過像過山車式的對話了。在圈子里不管他到哪兒別人都稱他為宋少或是叫一聲哥，說來也可笑，他們嘴里的宋少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br> 礙于他今日的成就和勢力，是沒人敢這么吊著他說話的。</br> 雖然林煙煙顯然不是故意的。</br> 宋行愚靜了一會兒，才問：“你怎么想的？”</br> 林煙煙一呆，這個重要嗎？</br> 她只以為宋行愚把她當成林燃的妹妹來看，壓根就沒多想，晃著腳丫鼓著臉含糊著道：“我說我不喜歡他那樣的，說清楚就好了。我和他的事早就解決了，就是老師那里，我不知道老師會怎么處理。”</br> 宋行愚還想再問，問她喜歡什么樣的。</br> 但他知道不能往下問了，再問就要越界了。他們之間如今這樣的距離正好，她這個年紀該沒有任何負擔地享受一切。</br> 宋行愚微微頷首：“知道了，老師那里不用擔心。”</br> 說完他垂眸，看似專心地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中的刀叉上。</br> 對宋行愚這樣的人來說，很多事情一開始都是注定的。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偏偏對林煙煙生出了這樣的感覺，明明之前從來都沒有過。</br> 他仍記得林煙煙當時是怎么撞在他懷里的，明明是應該推開她的。可在對上那雙慌亂又無辜的眼睛時，他那時心里的燥意卻消失</br> 了。</br> 所以那時候他沒能推開她，而是扶住了她。</br> 現在回想起來，有些事或許是命運在冥冥中注定的。</br> 吃完飯后宋行愚應該送林煙煙回家的，但臨時卻接了個電話要處理一點兒事情。宋行愚不可能把林煙煙一個人丟在這兒也不可能讓她一個人回家，退了一步商量說在線上處理。</br> 宋行愚打電話的時候沒避開林煙煙，林煙煙都聽到了，她當即就道：“沒事宋哥哥，你先忙。我自己先寫會兒作業。”</br> 宋行愚看了眼時間。</br> 現在是晚上七點，他掛了電話后又說了幾句話就進了書房。</br> 林煙煙一個人留在客廳里乖乖地寫作業，遇到不會的地方還拍個照片問盛青溪。但這么一問一答，一會兒就讓盛青溪發現不對勁了。</br> [盛姐姐：煙煙，你在哪兒？]</br> [煙煙不會冒火花：...我在家。]</br> [盛姐姐：.......]</br> [盛姐姐：這照片讓你哥哥看到了他明天就能趕回去。]</br> 說著林煙煙怔了一下，把聊天記錄往上翻，果然在照片上發現了不對勁。這茶幾和擺設一看就知道她不在城西。但還好看到照片的人是盛青溪。</br> 林煙煙拿著啪嗒啪嗒打字。</br> [煙煙不會冒火花：啊啊啊盛姐姐，我對哥哥說謊了QAQ]</br> [煙煙不會冒火花：你別告訴他。]</br> [盛姐姐：我不說，你在哪兒？]</br> 盛青溪向來說話算話，林煙煙很相信她，于是老老實實地把今晚發生的事兒都說了一遍，連帶著家長會和他們的對話都說了。姐妹之間聊起天來就是這樣，什么都說。</br> 林煙煙說完好一會兒盛青溪都沒有反應。</br> [煙煙不會冒火花：盛姐姐，你人呢！]</br> [盛姐姐：我在呢，我還在看。]</br> [盛姐姐：煙煙，你..]</br> 那邊的正在輸入持續了很久，可盛青溪卻始終沒發信息過來。林煙煙只好一邊寫題一邊等，過了好一會兒她的手機才又開始震動。</br> [盛姐姐：知道了，不會告訴你哥哥的。有什么就和我說，別擔心，宋行愚不是壞人。以后再遇到班里這樣的事就告訴我，我回來給你處理。]</br> [煙煙不會冒火花：我知道啦，謝謝盛姐姐。]</br> 林煙煙嘴上雖然這樣應著，但她才不可能讓盛青溪回來給她處理呢。誰不知道林燃就是長在盛青溪身</br> 后的尾巴，要是盛青溪回來，林燃肯定也得跟著什么回來，那樣什么都瞞不住。</br> 不得不說，林煙煙對于揣摩她哥哥林燃的心理還是很擅長的。</br> 宋行愚處理這件事比林煙煙想的要久。</br> 她寫完了所有作業他都沒出來，這個時候已經八點半了。林煙煙也不好意思去打擾他，想起他剛才說的話也終歸不敢一個人跑了。</br> 于是林煙煙只好扒拉著零食開始看電視。</br> ...</br> 手頭的事比宋行愚想象的麻煩，他心里想著快點處理完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事上，等他回過神來才驚覺已經十點了。他讓林煙煙一個人在客廳里呆了三小時。</br> 宋行愚蹙眉，摘下眼鏡大步往外走。</br> 他才剛走到客廳腳步就停住了，原本坐在沙發上的小姑娘現在正小小的一團縮在沙發上，身上蓋著一塊灰色的毯子。</br> 這毯子于他來說不過是裝飾品，他沒想到還有用上的一天。</br> 林煙煙睡著了。</br> 宋行愚停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br> 顯然，他現在面臨著兩個選擇。</br> 一是把林煙煙喊醒然后送她回家，但城西只有她一個。二是不叫醒她，直接把她抱去客房睡覺，但明天小姑娘醒了可能會驚慌失措。</br> 宋行愚很少讓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br> 長久的沉默之后，宋行愚無聲地走近沙發，立在原地看了睡著的林煙煙許久。半晌，他彎腰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林煙煙。</br> 林煙煙這會兒才十六歲，花兒一樣的年紀。</br> 在他懷里就這么小小的一只，很難想象這樣嬌的人能在這樣的年紀脫離家庭就跟著林燃出來。還好，林燃將她保護的很好。</br> 宋行愚轉身將林煙煙抱去了客房。</br> 這也是第一次被他當做擺設的客房派上了用場。有家政阿姨每周都來打掃，房間里的東西都是現成的，也很干凈。</br> 宋行愚將林煙煙放在床上后就關上門出去了，沒有多留一刻。</br> 沒有了林煙煙，他的客廳又變得空蕩蕩，明明只是少了一個人而已。宋行愚走到沙發邊，想收拾一下，卻發現沒什么好收拾的。</br> 作業她都乖乖放好了，零食都整整齊齊地放在一起，地上沒有一點兒碎屑。干干凈凈的就像沒人在這里坐了三小時。</br> 宋行愚沉靜地</br> 看著她躺過的這一個角落，忽而彎了唇。</br> 這一夜宋行愚沒有睡，立在陽臺上抽了一晚上的煙。眸光越過了玻璃直直地望著客房，想到林煙煙就在里面，他的心就靜了下來。</br> 如今這樣的距離，其實很好。</br> 至少還能看到她。</br> .</br> 第二天一早。</br> 林煙煙瞪圓了眼睛揪著被子看著全然陌生的天花板，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兒，好一會兒才呆呆從床上爬起來。她昨天似乎在沙發上睡著了。</br> 那她是怎么從沙發上跑到床上來的呢？</br> 林煙煙不由抓緊了被子，想著想著還有點兒臉紅，想完了又開始慶幸幸好昨天她睡著了沒看到宋行愚是怎么把她弄進房間的。</br> 反正總不能用扛的。</br> 她的手機就放在床頭柜上。</br> 林煙煙拿起來看了眼時間，早點七點，還有一條來自盛青溪的信息。</br> [盛姐姐：煙煙，昨晚沒事吧？]</br> [煙煙不會冒火花：盛姐姐，我沒事。]</br> 盛青溪的信息回復地很快。</br> [盛姐姐：好，早上記得吃早飯。]</br> [煙煙不會冒火花：記得啦。]</br> 十分鐘后。</br> 林煙煙悄悄地從房門口探出腦袋往外張望了一眼，走廊里靜悄悄的，從這兒看不到客廳。她偷偷地看了好一會兒才摸去客廳。</br> 還沒走到客廳呢，林煙煙就聽到“茲拉茲拉”的聲音了，一聽就是從廚房傳來的。</br> 林煙煙還有點兒不好意思，扭捏了好一會兒才走出去。她剛走到客廳就和宋行愚的視線對上了，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的男人目光沉靜地看著她。</br> 林煙煙聞著從空氣里傳來的香氣，輕咳一聲：“宋哥哥，我..我昨天睡著了。”</br> 宋行愚溫聲道：“我知道。我找人給你買了幾件衣服，去洗個澡就可以出來吃早飯了。吃完我們再出發去學校，來得及。”</br> 林煙煙沒想到宋行愚會這樣細心。</br> 她慌亂地點點頭，順著宋行愚指的方向抱起衣服跑了。總覺得在這兒多呆一秒，空氣就熱上一分，或許是因為他在廚房的緣故。</br> 還好這個早上沒再出什么意外。</br> 吃完早飯后林煙煙和宋行愚一塊兒去了學校，林煙煙給林燃打了個電話匯報，順便把月考成績發給了林燃。說起這個小姑娘很開心，笑瞇</br> 瞇地想要哥哥的夸獎。</br> 宋行愚聽著她笑，眉眼也不自覺的柔和下來。</br> 這和他平時裝模作樣的溫柔不同，這一次他的眉眼的確泛著光。只可惜宋行愚自己沒看到，林煙煙也沒能看到。</br> 兩人到學校的時候還早，門口停著的車不多。</br> 下了車后宋行愚走在林煙煙身側，兩人慢悠悠地往里走，順帶著說說話。</br> 宋行愚扶了扶眼鏡，側頭問：“煙煙，在學校里會有壓力嗎？”</br> 其實他們這會兒的學校生活和宋行愚他們那會兒已經很多不同了，更不說林煙煙上的是市里最好的高中，和他不一樣。</br> 林煙煙抿唇笑了一下，語氣里帶了點小自豪：“宋哥哥，我成績很好的，沒什么壓力。平時學習上遇見問題盛姐姐都會幫我，同學們也都挺好的，我還有好朋友呢。”</br> 看著林煙煙笑，宋行愚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覺得開心嗎？”</br> 林煙煙用力地點了點頭：“嗯，開心的，我很喜歡學校。”</br> 這個答案倒是有點兒出乎宋行愚的意料。林煙煙的性格和林燃比起來天差地別，她其實是有點兒偏內向的女孩，他第二次見她就察覺出來了。</br> 他以為她會和盛青溪一樣，偏愛安靜的環境，卻不想她喜歡熱鬧。</br> 這樣也好。</br> 宋行愚點頭：“開心就好。”</br> 兩人在學校里走了兩圈就一塊兒進教學樓了，林煙煙把宋行愚帶到了她們的教室，又指了自己的位置才離開。走之前她挽著另一個女孩的手朝他揮了揮手。</br> 宋行愚彎著眉眼朝她說了兩個字：“去吧。”</br> 林煙煙走后宋行愚臉上的笑意頓時就消失了。</br> 他實在是很討厭學校，討厭教室。明明林煙煙的教室明亮又寬敞，清透的陽光穿透玻璃照射進來，一片歲月靜好的模樣。</br> 可他只要坐下，似乎就回到了陰暗不堪的過去。</br> 宋行愚斂眸。</br> 將視線凝在她的課桌上，這樣讓他好受許多。</br> ...</br> 這一場家長會比林煙煙想象的開得還要久。她和幾個同學還偷偷溜去教授后門看了好幾次，她們的老師神情激昂，正在興頭上。</br> 她們齊齊嘆了口氣，默默地往樓下走。</br> 小姑娘們下了樓，湊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天來。</br> “煙煙，一直聽說你有個哥哥，這就是你哥哥嗎？看起來好溫柔啊。”</br> “...不是，他不是我哥哥，我哥哥在寧城上大學。”</br> “咦，不是你哥哥？那是誰？”</br> “是我哥哥的朋友。”</br> “他是干什么的？我總覺得他身上一種很特別的氣質。”</br> “他..他不干什么，我也不知道。”</br> “你們不熟啊？”</br> “就這樣。”</br> 聊著聊著林煙煙還有點兒郁悶，她不喜歡別人總問關于宋行愚的事情。她一點兒都不想讓別人知道那些事，也不想讓別人了解他。</br> 女孩之間話題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就又換了一個話題。</br> 只是她們都沒發現林煙煙越來越安靜了。</br> 如果說她之前還有不確定。這時候她半點不確定都沒有了，她不得不承認，她的確喜歡宋行愚。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這一切就這么發生了。</br> 可能是在她撞到他懷里的那一刻。也可能是在海島上他們一起看星星，她的耳邊是他溫柔的話語。又或者是在他不動聲色幫她解決了糾纏她的男生之后。</br> 林煙煙說不清到底是什么時候。</br> 這個年紀，正是少女情竇初開的年歲。</br> 但縱使林煙煙社會經驗不多，也知道宋行愚和她之間的可能性太小了。除去他們年紀之外，還有他們的生活，他們的社交圈，幾乎沒有一處重合的地方。</br> 更重要的是，宋行愚根本不會喜歡她。</br> 在他眼里，她只是林燃的妹妹而已。</br> 林煙煙越想越喪氣，等她回過神來宋行愚已經下樓了。身邊的女孩們朝著各自的父母跑去，一時間教學樓又變得熱鬧起來。</br> 宋行愚看著林煙煙悶著臉的模樣，以為她是在擔心老師的問題。</br> 他走過去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低聲道：“沒事煙煙，我和老師說清楚了。她也答應我會注意著那個男生，以后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了。”</br> 林煙煙不是一個很會掩藏自己情緒的人。</br> 她心里不舒服面上就會表現出來，有時候甚至還會有點兒任性。</br> 就比如現在。</br> 林煙煙仰起小臉，和宋行愚對視，兩人的視線碰撞在一起。</br> 她似乎想透過鏡片看清宋行愚的眸。</br> 林煙煙看了宋行愚片刻，忽然問：“宋哥哥，你在高中談過戀愛嗎？如果我想談戀愛，應該找個什么樣的男孩兒呢？”</br> 林煙煙個子矮，還不到他的胸口。</br> 宋行愚低垂著眸望著面前的小姑娘，心底那點兒不受控制的情緒又翻涌上來。</br> 他竭力克制著自己。</br> 半晌，他移開視線。</br> 聲音不復平常的溫和，語氣也有些許壓抑，他說——</br> “煙煙，不許談戀愛。”</br>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嗚碼字到半夜的兔崽，我去睡覺遼！</br> 愛你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