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炙烤后的香氣從廚房傳出,陳阿姨神色平靜地做著晚餐,只是拿著鍋鏟微微顫抖的手泄露她不甚平靜的心。</br> 將做好的晚餐都放入保溫盒里后陳阿姨拿著香薰蠟燭走出了廚房。</br> 客廳里開著燈,空蕩蕩的,林燃和林煙煙都在樓上。</br> 想起徐宜蓉的話,陳阿姨看著空蕩蕩的樓梯口遲疑了片刻。</br> 林煙煙的房間就在二樓,陳阿姨沒穿拖鞋上去,她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二樓。二樓的幾間房門都開著,只有林煙煙的房門關著。</br> 陳阿姨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走到門邊輕輕轉動把手,門沒鎖。</br> 門被打開了一道細細的縫。</br> 房間內視線昏暗,陳阿姨瞇起眼睛仔細看去,床上隆起一個小小的鼓包,林煙煙側身背對著她睡著,黑色的長發散落在枕間。</br> 陳阿姨確認林煙煙在之后又悄悄地關上了門。</br> 林煙煙在房里睡覺,那林燃又在哪里?</br> 這么想著,陳阿姨又摸到樓梯口往三樓走去,不過她還沒走到三樓就停住了。三樓的健身房在樓梯口不遠,是全透明的設計。</br> 站在樓梯上陳阿姨就看到林燃在跑步機上跑步。</br> 雖然只有一個背影,但她不會認錯。</br> 陳阿姨轉身下樓。</br> 按照徐宜蓉的話點好香薰蠟燭之后她走到廚房將液化灶臺打開,做完這些陳阿姨不敢多留,提著包就離開了城南花園。</br> 等走遠了陳阿姨才拿出另一個徐宜蓉給她的手機給她打電話。</br> 徐宜蓉接的很快,細聽能聽出她很著急:“怎么樣了?”</br> 陳阿姨壓低聲音道:“夫人,我確認過了。小火和煙煙都在家里,你說的那些我都照做了。夫人,小火和煙煙不會出什么事吧?”</br>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才傳來徐宜蓉輕細的話語:“沒事的陳阿姨,我找人看著,不會出大事的。”</br> 陳阿姨掛了電話,轉頭最后看了城南花園一眼。</br> 隨即便加快了腳步離開。</br> 街道對面。</br> 林煌坐在駕駛座看著那個中年女人急匆匆的離開,冷笑道:“走的倒是挺快。我給他們打電話,讓他們準備出來。”</br> 林燃沒應聲,只是側頭看著那幢別墅的方向。</br> 盛青溪坐在他的身邊,她的</br> 手正被林燃緊緊地攥在掌心。</br> 他們兩人坐在后座,林煙煙已經被人送回了車行。</br> 林燃不想讓她知道這些難堪又荒唐的事。</br> 林煌打完電話手抽了一支煙咬在嘴里,他心里焦躁但車上有兩個孩子在,就咬著過個癮。他含糊著道:“我問過了,這別墅價值千萬,徐宜蓉最少都得在里面蹲上十年。等爺爺和你爸知道了這事也不知道會鬧成什么樣子,她這輩子就這樣了。”</br> 林燃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林煌的肩:“哥,謝謝你。”</br> 林煌從后視鏡里瞪他:“說什么謝,我是你哥。”</br>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br> 當林燃他們看到門衛室的人急急忙忙往外跑的時候就知道有其他業主打電話了,別墅區內起了騷動,不少人都從家里逃了出來。</br> 有人拿著水桶,有人在打電話。</br> 所有人都是一臉驚懼。</br> 慌亂之中沒人注意到有兩個人從著火的別墅后院翻了出去,也沒有人注意到有人借著幫忙的名義將林燃別墅的大門和側門都鎖死。</br> 盛青溪抿抿唇,低聲道:“林燃,你的車...”</br> 林燃聽了這話不由想笑,伸手就彈了一下這笨東西的腦門:“我都不惦記那些寶貝車,你擔心什么呢。你送我的寶貝我早就藏起來了。”</br> 車庫里那些高定、限量,林燃一輛車都沒動,林煙煙心愛的那些娃娃他都狠下心沒拿。除去那張照片,一切都和上一世一模一樣。</br> 火勢蔓延地很快。</br> 盛青溪坐在車里能看到里面冒出的滾滾濃煙,漆黑的天被渲染的可怖,跳躍的火光越來越大,人群愈發地騷亂。</br> 沒過多久消防車就到了。</br> 盛青溪沉默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br> 之后發生一切她都經歷過了。她知道290路公交車會在幾點到達,知道圍在別墅的人在談論些什么,知道這場火什么時候會結束,也知道那幢別墅最后會變成什么模樣。</br> 上一世發生的一切都在她眼前一一閃過。</br> 而此時的林燃也有些恍惚。</br> 那時在車行盛青溪聲嘶力竭喊他的名字,那道聲音又在他耳內響起。原來,這一晚她也曾在別墅門口這樣喊過他的名字。</br> 林燃側頭看向盛青溪,她的眸內映著對面跳動的火光,像是有</br> 火焰在燃燒。</br> 他抬手從盛青溪肩后穿過自后捂住了她的眼睛,微微用力就把她摁到了自己懷里。</br> “別看。”</br> 林燃的聲音低低的。</br> 眼前瘋狂的畫面驟然消失,林燃溫熱的大掌罩在她的眼前。</br> 盛青溪埋首在他肩側,周身都是林燃的味道,陳舊又帶著侵略的味道絲絲縷縷地鉆入她的鼻息間,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br> 她的林燃。</br> ...</br> 城南花園別墅著火的事不出一個小時就傳遍了整個初城。</br> 林燃的電話從信息傳開開始就沒安靜過,他沒接電話也沒回信息,只在朋友圈發了“沒事”兩個字。很顯然,徐宜蓉并不是他的好友。</br> 林佑誠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在某個商業晚會中。</br> 助理死死地低著頭,說話的聲音止不住的抖:“先生,下面傳來消息,少爺和小姐住著的那幢別墅著火了。我已經派了人過去,消防車已經到了。”</br> 林佑誠聽到前半句話的時候就怔住了,甚至都握不住手里的酒杯。</br> “砰”的一聲。</br> 酒杯猛然落在地上。</br> “你說什么?小火和煙煙人呢?”</br> 林佑誠勉強崩住自己的神情,他不能失控。</br> 助理咬牙:“少爺和小姐晚上回了城南花園。他們已經在聯系了,也有人趕去了光年車行確認。”</br> 林佑誠在聽到林燃和林煙煙回了城南花園后臉色大變,他什么都顧不上瘋了一樣往外跑去,半路撞上端著酒杯的侍者,酒杯噼里啪啦碎了一地。</br> 半山別墅。</br> 徐宜蓉闔眼跪在佛堂前,嘴里念著心經。</br> 這個小佛堂是何晚秋去世之后林佑誠擴建的,每到何晚秋忌日的那個月,他會每晚都呆在這里,一呆就是一整夜。</br> 寂靜的佛堂中突然響起了手機鈴聲。</br> 徐宜蓉轉動念珠的手一頓,眼皮顫了顫,過了一會兒才接起電話。</br> “宋助理。”</br> “太太,少爺那邊出事了。先生不太好。”</br> “出事了?先生現在人在哪里?我馬上過來。”</br> 電話掛斷后佛堂內又恢復了之前的安靜。</br> 徐宜蓉俯身放下念珠,她跪在原地半晌,終是沒敢抬頭和佛對視。</br> -</br> 半小時后。</br> 徐宜蓉趕到城南花園。</br> 火勢已得到控制沒有繼續蔓延,</br> 只眼前的這幢別墅已看不清原本的模樣。</br> 林佑誠正在門口發脾氣,身上原本熨帖整齊的西裝早已凌亂不堪。他神情激動地和門口攔著他的消防人員爭論著什么。</br> 徐宜蓉忙跑到他身邊挽住他,面上的擔憂不似作偽:“佑誠,小火和煙煙呢?”</br> 林佑誠此時哪顧得上徐宜蓉,他漲紅了臉吼:“我兒子女兒都在里面!”</br> 消防人員盡量放緩了語氣:“這位先生,我們的隊員已進去搜救,救護車馬上就到。暫時沒有發現人員傷亡,一有消息我馬上通知您。”</br> 林佑誠完全聽不進他在說些什么,他看起來像個蠻橫無理的野蠻人:“讓我進去!”</br> “先生!”</br> “佑誠!”</br> 宋助理和徐宜蓉都死死攔著林佑誠,林佑誠紅著眼朝著別墅的方向喊,喊完林燃的名字開始喊林煙煙,他的寶貝都在里面。</br> 這是林佑誠第一次后悔這么縱容著兩個孩子。</br> 就在場面即將失控的時候,邊上忽然響起一道聲音:“爸。”</br> 少年的聲音有些沉,不如以往的清冽。</br> 可就是這么簡簡單單的一聲,讓瘋狂的林佑誠整個人都停了一下。</br> 畫面像是被按了暫停鍵。</br> 林佑誠緩緩轉頭看向林燃發出聲音的一側。</br> 林燃就立在不遠處,神色復雜地看著他。</br> 他穿著最簡單的白色T恤和運動褲,整個人干干凈凈、完好無損地站在那里。</br> 林佑誠甩開助理和徐宜蓉,踉蹌著朝林燃跑去。</br> 他猛地握住林燃的肩,一言未發,不住地看著他的孩子。從頭到尾,一點傷痕都沒有,他倏地伸手把林燃抱進了懷里。</br> “沒事、沒事就好。”</br> 林佑誠的聲音微微哽咽。</br> 林燃顯然不是很習慣林佑誠的擁抱,但這個時候他也沒推開林佑誠,就這么任由他抱著。</br> “小火,煙煙呢,你妹妹呢?!”</br> 林佑誠放開林燃,啞著嗓子問。</br> 林燃低聲應:“煙煙沒事,她不在這里。”</br> 林佑誠狠狠地抹了一把臉,不住的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br> 慌亂的場面隨著大火的熄滅逐漸平靜下來。</br> 唯有徐宜蓉臉色蒼白,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出現的林燃,緊握成拳的手微微顫抖著。怎么會呢?怎么</br> 會這樣呢?</br> 明明陳阿姨告訴她林燃和林煙煙都在別墅里,別墅大門也鎖死了。</br> 林燃怎么會出現在這里?他..他不是應該在別墅里嗎?</br> 徐宜蓉倉惶地看著林燃,正巧對面的少年也抬眸向她看來。他的目光比任何時候都涼薄,不濃不淡地籠罩著她。</br> 徐宜蓉下意識地避開林燃的眼神。</br> 她的內心不知怎的隱隱生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仿佛這個孩子知道她做了什么。</br> “小火,家里怎么會起火?”</br> 林佑誠疑惑的聲音響起。</br> 徐宜蓉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連忙抬頭緊盯著林燃。</br> 那個站在林佑誠的少年虛虛地看著她,又似乎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后變成一片虛無的別墅。徐宜蓉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br> 林燃忽然笑了,眉眼間的冷漠卻沒有減淡分毫。</br> 他懶散地喊:“阿姨——”</br> 不遠處,身姿頎長的少年似笑非笑地看著她。</br> 徐宜蓉身形微晃,幾乎不能支撐住自己的重量,一旁的宋助理見狀連忙扶住她,“太太,您臉色怎么這么差?”</br> 徐宜蓉勉強笑了笑:“沒事,近來有些不舒服。”</br>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聞言林佑誠皺起眉,“等小火高考結束后我陪你去醫院看看。”</br> 失而復得的感覺讓林佑誠頓時覺得身邊的人都變得可貴起來,巴不得現在就把兩個孩子都接到自己身邊好好看著。</br> 徐宜蓉抬手捋了捋發,盡量讓自己的神情自然:“小火,怎么了?”</br> 林燃不緊不慢地收回視線,把一直捏在手里的文件遞給林佑誠:“爸,這份文件原封不動地還給你。我有命簽,可能沒命享。”</br> 徐宜蓉臉色大變,面上瞬間沒了血色。</br> 林佑誠卻沒聽懂林燃在說些什么,拿著文件急急道:“小火,這些就是屬于你的東西。不是爸爸做錯了事想補償,這些和你爺爺給你的和你母親留給你的都沒關系。爸爸..爸爸不是因為那些才對你好,不管怎么樣,你永遠都是爸爸的孩子。”</br> 林燃垂眸,低聲道:“爸,這一次是放火,我不知道接下來還會有什么等著我和煙煙。爸,我想活著。”</br> “我想活著”這四個字像利刃一般狠狠地凌遲著林佑誠的心。他的小</br> 火一直是高傲堅強的,自何晚秋去世后,林佑誠便再也沒見過林燃這樣的神色。</br> 脆弱、悲哀。</br> 林佑誠心中大慟。</br> 話說到這里,再傻的人也知道今晚這一場火到底意味著什么,更何況是林佑誠。這不是意外,有人蓄意縱火想害死他的孩子們!</br> 林佑誠怔怔地看著林燃離去的背影。</br> “小宋!”</br> 林佑誠沉聲喊。</br> 徐宜蓉沒聽清林燃和林佑誠說了些什么,也沒看到林佑誠的臉色。但此時聽林佑誠說話的語氣顯然是處于震怒之中。</br> 徐宜蓉下意識地撫上了自己的小腹,不住地安慰自己。</br> 她還有孩子。沒錯,她還有孩子,這也是林佑誠的孩子。</br> 宋助理連忙往林佑誠身邊跑:“先生!”</br> 林佑誠側頭和小宋說了幾句話,似乎是刻意壓低了聲音。</br> 徐宜蓉不著痕跡地靠近幾步,想努力聽清林佑誠和小宋在說些什么,但林佑誠說話的聲音太輕她只聽到些許只言片語。</br> 這些破碎的詞語中并沒有涉及到她。</br> 徐宜蓉咬唇,心緒打亂。</br> 此刻她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錯,幸好林佑誠還不知道她懷孕的事。如果..如果到時候真的查到她頭上來,她還有這一個籌碼。</br> ...</br> 林燃剛走出小區門口就看到原本坐在車上的盛青溪不知道什么時候跑到門口來了,小小的一只蹲在大門邊,可憐巴巴的,看起來像是被人遺棄的小貓。</br> 林燃頓在原地看了她幾秒,走過去準備撿貓。</br> 盛青溪抱著膝蓋蹲在門邊正在出神,林燃下車后她左思右想在車上怎么都坐不住,和林煌打了聲招呼就下車跑過來了。</br> 六月已是仲夏。</br> 盛青溪卻無端覺得有些冷,等了一會兒就干脆蹲了下來。</br> 壇邊翠綠的青草彎著腰,一只甲蟲從土壤里鉆出來又快速地爬上葉片,在高高的葉片上張望了一會兒又轉頭鉆入土壤中。</br> 盛青溪雙眼無焦點的看著那只甲蟲。</br>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頭頂忽然傳來一陣溫和的力道,掌心的溫度似乎都是她所熟悉的。盛青溪下意識地仰頭看去。</br> 林燃站在她的身側,漆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br> 見她看來,林燃沒拉起她也不問她為什么蹲在地上,而是也蹲</br> 下來順著她方才的視線看去。那只甲蟲又重新從土壤里鉆出來,這一次它沒有再往葉片上爬,而是爬去了一朵盛開的花上。</br> 林燃側頭,低聲喊她的名字:“盛青溪。”</br> 盛青溪怔怔地和林燃對視,他的眸光很亮,看著她時帶著暖意。好一會兒她才開口,聲音輕輕細細的:“林燃,這一天過去了。”m.</br> 林燃喉結滾了滾,嗓音微啞:“嗯,過去了。”</br> 兩人蹲在地上無聲地對視著。</br> 盛青溪看著林燃忽然笑了起來,“林燃,我們一起參加高考。”</br> 林燃也笑:“好。”</br> 城南花園大門內。</br> 林佑誠立在原地沉默地看著林燃和那個女孩,面對他時總是冷著臉的孩子此刻笑得這樣開心,眸光內充滿了希望與期待。</br> 可就是這樣的孩子,剛剛在他耳邊說,想活著。</br> 林佑誠牙關微顫。</br> 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的兩個孩子。</br> ...</br> 林燃別墅著火的事情幾乎整個學校都知道了,老屈大晚上急吼吼地打電話來問,知道沒事才定下心,順便在群里說了一聲。</br> 這件事把謝真一家都嚇得不輕。</br> 何默和謝真就差沒抱著林燃的大腿哭了。</br> 林燃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原本空蕩蕩的客廳圍滿了人,他爺爺那邊的人以及朋友都趕過來了,這可比過年熱鬧多了。</br>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的吵得林燃頭疼。</br> 但是他也只能受著,還好先把盛青溪送回了家。</br> 事發第二天就有警察找上門來詢問事情經過,林燃提前叮囑過林煙煙,這小丫頭一點也不怵,乖乖地按照他說的話和警察說了。</br> 期間林佑誠安排的律師一直陪在他們身邊。</br> 因為林煙煙沒成年再加上林燃要高考,林佑誠盡可能地少讓他們接觸這些。</br> 警察也考慮到這一點,盡量一次性確認好要問的問題就離開了。</br> 這兩天林燃幾乎沒停下來休息過,去了爺爺家一群老頭老太叔叔阿姨圍著他叫心肝寶貝,他這么大個人了。邊上的一堆兄弟姐妹都圍著看笑話,他差點兒就沒忍住逃了。</br> 林煙煙倒是乖巧,任由幾個長輩抱抱又摸摸腦袋的。</br> 到第四天林燃以為能清凈下來了,結果他那滿世界旅游的外公外</br> 婆趕回來了。這老頭老太太一大把年紀了,走起路來一點兒都不比他慢。</br> 見到他也不像他爺爺那邊似的肉麻,老太太上下打量他一眼:“高了,壯了。”</br> 說完就不理他了。</br> 畢竟和林煙煙這個乖乖比起來,林燃就是塊硬邦邦的石頭。</br> 兩個老人家只字未提著火的事,和他們吃了頓飯就被何伊翎接走了。看樣子是準備去找林佑誠算賬了,這場火有蹊蹺他們多少都有聽說。</br> 就這樣,直至高考前林燃都沒能見盛青溪一面。</br> -</br> 6月7日當天。</br> 盛蘭親自送了盛青溪去一中,林燃在門口等她們。</br> 林燃見了盛蘭熟稔地喊人:“盛媽媽。”</br> 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林燃跟著盛青溪換了稱呼。由于他轉換地自然,盛青溪和盛蘭都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不對勁,發現時早已習慣了。</br> 盛蘭從包里掏出提前準備好的鵝蛋,往林燃懷里一塞:“好好考試,考完了來院里吃飯。我給你們做好吃的,讓阿真他們也來。”</br> 她說完也不要這兩個孩子的回應,自顧自地就走了,沒走幾步回身朝他們招招手:“進去吧。”</br> 林燃和盛青溪沒分在一個考場,他把人送到門口之后還掃了一眼考場內都有誰,在看到顧明霽在名單上的時候林燃很不滿。</br> 他盯著那三個字輕哼:“哪兒都有他。”</br> 盛青溪不想在這個時候和林燃扯這些。</br> 她低聲叮囑道:“林燃,這次考試盡量把答案都記下來。記不下來也沒關系,我會把試卷都記下來,等全部考完你再給我寫一遍。”</br> 林燃:“......”</br> 不是他說,這傻姑娘為了確保能和他上同一所大學真是什么事兒都能干出來。</br> 林燃無奈地應:“知道了,你好好考試,別老惦記著我。要是真不能上同一個大學也沒關系,我找個離你近的,每周都過來找你。”</br> 林燃嘴上雖然這么說,但心里其實快慪死了。</br> 要是他不能和他的小溪流上同一個大學,他恨不得再回來重考一次。一想到上了大學后有多少人會追她,他光是想都要氣死了。</br> 盛青溪睜著水亮的眸盯著林燃瞅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手掌攤開,白皙的掌心上躺著一顆紅色包裝的草莓軟</br> 糖。</br> “林燃,我們一起上大學。”說完盛青溪頓了頓,又補充道:“同一所大學。”</br> 林燃低垂著眸,看著她掌心的那一顆軟糖,修長的指尖微動就把那顆糖納入掌心。同時他牢牢地握住盛青溪的手,俯身飛快地在她掌心親了一下。</br> 親完林燃也不留戀,轉身就走。</br> 還懶洋洋地背對著她揮揮手:“知道了。”</br> 盛青溪看著林燃的背影。</br> 少年穿著藍白色的短袖和黑色長褲,底下是他喜歡的球鞋。黑色的短發隨著他的步伐微微晃動,碎發下頎長的脖子連著削瘦卻有力的身軀。</br> 她抿唇輕輕地笑了一下。</br> ...</br> 兩天后,初城2020屆高考結束。</br> 當天晚上是初城一中慣例放煙花的時間。謝真他們站在車行頂樓的陽臺上,手里拿著啤酒瓶,帶著笑意遠遠地看著夜幕中的盛宴。</br> 林燃背靠著欄桿,姿勢慵懶,修長的指尖拿著啤酒瓶,聽著耳旁謝真和何默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吹水。</br> 他的視線卻落在坐在花房里兩個女孩身上,明亮的室內她們正湊在一起看電影,上樓的時候他聽了一嘴,是她們那個參加跨年演唱會的小愛豆演的。</br> 林燃沒過去湊熱鬧,免得吃起醋來又把人惹生氣了。</br> 但林燃今晚可不會放過盛青溪。</br> 她和他之間還有一件事沒有解決。</br> 因著這件事林燃極有耐心地等到兩個女孩看完電影,這時候陽臺上只剩下林燃、林煙煙以及盛青溪三人,何默和謝真早就下樓去召喚師峽谷馳騁了。</br> 林煙煙看完電影小腦袋一扭,往她哥哥方向一看,兩人對視一眼,她頓時就抱著筆記本蹬蹬蹬下樓了。</br> 就這么一會兒時間,陽臺上頓時只剩下林燃和盛青溪兩人。</br> 盛青溪當然不知道此時林燃在想什么。</br> 她跑到門口朝林燃招招手,提聲喊:“林燃,你過來,有事和你說!”</br> 聞言林燃輕挑了挑眉。</br> 這小東西今天這么自覺?</br> 林燃的確是抱著極大的期待過去,心里還想著盛青溪會主動抱他一下還是親他一下,越想越帶勁,幾步就到了花房里。</br> 林燃滿腔的期待和臉上的笑意在看到盛青溪拿出試卷的時候都被按了暫停鍵。</br> 偏偏這個氣人的小東西還</br> 一臉無辜,漂亮的大眼睛看著他眨呀眨,說出口的話讓他氣血上涌:“林燃你快來,我先把英語試卷寫出來了。其他的明天再寫,今天時間太晚了。”</br> 林燃:“......”</br> 真是...算了不說臟話,這畢竟是他喜歡的人。</br> 林燃像是無可奈何似地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行,長官說什么我就聽什么。”</br> 盛青溪往邊上挪了一個位置,好讓林燃坐過來。</br> 因著她和林煙煙都喜歡坐在柔軟的毯子上玩,林燃干脆在這里鋪了一個毯子放了一張小矮桌,平時她們倆就在這兒玩。</br> 毯子的不遠處還放著一個貓爬架。</br> 在城南花園別墅著火前,林燃就把2018拎到車行來養了。</br> 聽說這貓最近火的不得了,來俱樂部玩的人大多數都跑過來和它合照。這小家伙白天在車行作威作福就算了,晚上還溜去邊上的俱樂部,戴個小鈴鐺跟巡視領地似的。</br> 都快成光年車行的吉祥物了。</br> 今天2018倒是乖乖地縮在盛青溪的懷里,時不時瞅他一眼,又甩甩尾巴撇開腦袋一副你長得不好看本大爺不想多看的模樣。</br> 林燃拿著筆剛想敲敲這東西的腦門就被盛青溪攔住了,她跟護崽子似的護著懷里的2018,還瞪他:“你寫試卷的時候能不能認真點!”</br> 林燃盯著她看了半晌,最后什么都沒說,輕哼一聲就繼續寫試卷了。</br> 他考試哪還能記住那么多東西,干脆把試卷重做了一遍。期間盛青溪也沒閑著,開始寫數學考題和數理化綜合卷。</br> 林燃做完了試卷才發現,這份手寫的試卷跟他在考場上做的一字不差,連標點符號她都對的整整齊齊的。</br> 他不禁看了一眼埋頭寫字的盛青溪,這小東西腦子是怎么長的?</br> 最后林燃只剩下聽力題沒做,他把能回憶出來的都填上去了,寫完就把試卷往盛青溪面前一放:“現在高興了?”</br> 盛青溪接過試卷看了一眼,見林燃都寫滿了才抿唇無聲地笑了一下。</br> 林燃摸摸她的腦袋:“你先看著,我去給你做夜宵吃。”</br> 說完林燃起身就要走,盛青溪卻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林燃,聽力還沒寫完。”</br> 林燃一頓:“我記不來了。”</br> 盛青溪眉眼彎彎地看著他笑:“我記得</br> 聽力題,我來念你來寫。”</br> 林燃:?</br> 行。</br> 最后林燃還是老老實實地聽盛青溪用細軟、清甜的聲音把英語聽力題又重新念了一遍,一時間他只覺得自己能再做一百套試卷。</br> 不就是試卷嗎?</br> 他做。</br> 林燃一做完聽力題盛青溪就沖他揮了揮小手:“林燃,你走吧。”</br> 她自顧自地說完也不管他就開始看試卷了,平時安靜的小臉此刻有點兒繃著,林燃是能感覺到她的緊張和不安的。</br> 他嘆氣。</br> 這個傻姑娘。</br> 林燃沒再說話,他要下樓給他的傻姑娘做夜宵去了。</br> ...</br> 二樓。</br> 林燃還沒走下樓梯就聽到了謝真和何默的吵架聲——</br> “你爸爸我天神降世來救你!”</br> “啊啊啊奶我一口奶我一口!!!!”</br> “近點近點!你倒是離我近點!”</br> “啊,我死了。”</br> “白癡。”</br> 林燃面無表情地經過了這兩個小學生,走進廚房之后假裝不經意間提起:“我要給盛青溪做夜宵,你們兩個..”</br> 一句話還沒說完,兩個小學生頓時休戰。</br> “燃哥我要吃意面!”</br> “燃哥!你的阿真想吃火鍋!!”</br> “大晚上的吃什么火鍋?”</br> “我就吃!”</br> “行,那我也吃火鍋,免得麻煩燃哥。”</br> “什么?我不想和你一起吃火鍋!”</br> 于是最后的場面演變成他們一群人坐在客廳里吃火鍋,冰啤、西瓜等放了滿桌,原本逐漸安靜下來的夜晚又漸漸沸騰起來。</br> 林煙煙小口咬著西瓜,探頭看向還靠在桌上寫字的盛青溪,咽下去后小聲問身旁的林燃:“哥哥,盛姐姐不來吃嗎?”</br> 林燃瞥了一眼盛青溪,“我拗不過那個倔丫頭,你吃你的,我給她放點丸子和牛肉。”</br> 大半年過去了,盛青溪已沒有了不吃肉的習慣。</br> 林燃原先以為她是心理原因,后來知道了她的職業才了解她口中說的“習慣不吃”是什么意思,好在這一世她不用過這樣的日子。</br> 想到這里,林燃手里的動作一頓。</br> 盛青溪這一世想做什么?</br> 七夕那天他曾問過她,那時她說她不知道。</br> 林燃斂眸,在清湯鍋里給盛青溪煮了碗面,將先前放下去的丸子和牛肉撈了上來,又調好</br> 了蘸料才一起端過去放在桌子旁。</br> 這么大的動靜也沒能讓她分神看他一眼。</br> 林燃無奈地扣了扣桌子:“盛青溪,不著急寫試卷。”</br> 盛青溪頭也不抬地應他:“馬上就寫完了,我怕我記錯數字。”</br> 這一次高考對盛青溪來說也是一次全新的考試,時隔太久她早已忘了當年自己的高考內容,她和他們一樣緊張。</br> 考完后她默默地給自己估了下分,應該和上一世差不了多少。</br> 上一世她就是初城的高考狀元,當時她報的志愿還驚動了不少人,幾乎老師們都跑來勸她。但盛青溪誰的話都沒有聽。她一意孤行做了自己想做的事。</br> 聽盛青溪這么說林燃沒出聲,但也沒離開,他耐著性子等盛青溪寫完了最后一道題。</br> 盛青溪才剛放下筆林燃就把她手里的試卷抽走了,把端來的面條往她面前一放:“先吃,試卷我明天會寫。今晚你住這里還是回去?”</br> 盛青溪戳了一顆手打牛肉丸塞進嘴巴里,歪著腦袋想了想,應道:“明天再回去。”</br> 林燃這次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她是想和他多呆一會兒了,這小丫頭肯定是滿腦子想著等他寫完試卷看了再回去。</br> 哼,壞丫頭。</br> 等他們吃完火鍋后時間早已過凌晨。</br> 這一天不僅是高考結束,更是他們高中生活的落幕。</br> 謝真和何默兩個人喝了酒,一時間悲從中來沒了繼續打游戲的興致,拿著手機摁著語音鍵在班級群里鬼哭狼嚎。</br> 盛青溪和林煙煙都被林燃趕回房間洗澡睡覺了。</br> 林燃上樓前掃了一眼正在發酒瘋的兩個人,扯了扯嘴角上樓了。</br> ...</br> “咚——”</br>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br> 林燃正好洗完澡從浴室里出來,側耳聽了一會兒,倏地笑了。</br> 他轉身面向浴室,看到鏡子里穿著T恤的自己,忽然伸手把剛穿上的白T脫下和毛巾一起丟進了衣簍,再把浴室門關上。</br> 盛青溪站在門口不安地等林燃來開門。</br> “咔嚓”一聲響。</br> 從里面打開。</br> 盛青溪抬眸看去:“林..”</br> 燃。</br> 面前的少年赤著上身,緊實有力的肌肉一覽無余,肌理分明的胸膛下是線條流暢漂亮的腹肌,搭在門框上的小臂沾著水珠。</br> 黑色</br> 的碎發微濕,似笑非笑地看著她。</br> 盛青溪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來這里找林燃的原因。</br> 她攥緊了垂在身側的手,垂眸不敢看他,小聲道:“林燃,你先別動。”</br> 別動?</br> 林燃輕笑一聲:“行,不動。”</br> 話音落下的下一秒林燃的眸光頓住。</br> 面前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攀上他的手臂,許是溫度過于炙熱,讓她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一下,但也只是那么一瞬。她踮起腳,輕輕地在他唇側落下一個輕吻。</br> 輕軟的聲音在他耳側響起,帶著一絲顫抖:“林燃,要不要和我談個戀愛?”</br> 這是那一天他在摩天輪上對盛青溪說的話。</br> 林燃眼眸低暗,啞聲問:“我可以動了嗎?”</br> 盛青溪睫毛顫動,低低地應:“嗯。”</br> 林燃猛然伸手扣住盛青溪的腰,她被迫緊靠在他的胸前,底下的腳一轉,腰身微微用力,直接把人抱進了房里。</br> 門被重重地關上。</br> 作者有話要說:啊!凌晨放完結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