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光線昏暗。</br> 沉悶的空氣里混著微重的呼吸聲。</br> 盛青溪被林燃緊緊地禁錮在懷里。</br> 他也不說話,就這么安靜地抱著她。她只好伸手輕輕地撫他的背,從上至下,一下又一下,就像盛蘭小時候哄她那樣。</br> 好半晌,盛青溪才猶豫著問道:“林燃,你...你是不是去過半山別墅了?”</br> 林燃沒回答盛青溪這個問題。</br> 他擁抱著懷里唯一的溫熱,開口時語氣里帶著肯定和嘆息:“盛青溪,前世你畢業后去考了警校是嗎?你否認也沒用,我知道。”</br> 這是頭一次林燃把話攤開來說。</br> 他們之間已到了這個地方,已沒有什么話是不能說的了。</br> 盛青溪一僵,她從沒和林燃說過這個,也沒想過林燃會執著于這件事。她的內心并不是很想和林燃分享那些時光。</br> 林燃卻沒想放過他,緊接著又問:“為什么要考警校?”</br> 林燃知道,前世的盛青溪和現在的盛青溪是完全不同的。前世的她柔弱纖細,他記得平安夜那一晚她淚水的溫度。而現在,她完全不一樣了。</br> 前世她在那樣的條件下報考警校,再從警校內畢業再進入公安系統。</br> 必定比旁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她本來是可以擁有不一樣的未來的。</br> 說起前世,盛青溪有一瞬間的恍惚。</br> 為什么報考警校,其實只是因為林煙煙的一句話而已。</br> 盛青溪低聲應:“因為...因為煙煙說那一天你和她沒有進過廚房。失火的原因是使用液化氣灶時液化氣泄漏,如果你和煙煙都沒進過廚房,那就是別人。”</br> 林燃驀然收緊了抱著她的手。</br> 他張了張唇,卻發現自己什么話都說不出來。</br> 良久林燃才啞聲道:“因為煙煙那么說了,你就相信了。”</br> 只是...只是一句話而已。</br> 盛青溪沉默了許久才小聲道:“林燃,那一晚我去找你了。”</br> 林燃知道她說的那一晚,他夢里出現過盛青溪。</br> 他夢里那道纖細瘦弱的身影就是盛青溪,在車行那聲呼喊漸漸地和夢里的場景重合在一起,是她在喊他的名字,是她在哭。</br> 她親眼看到了他面目全非的模樣。</br> 林燃不敢想這對盛青溪來說有多殘</br> 忍。</br> 想到那一晚淚意和酸澀不斷往上涌,盛青溪艱難、痛苦卻又清晰地說著:“林燃,那天我去找你,只想告訴你我很喜歡你。”</br> 那時候的盛青溪沒有想過得到林燃的任何回應。</br> 她只是想說,真的,非常喜歡你。</br> 可是沒能來得及讓林燃聽到。</br> 林燃眼睫微動,低下頭捧起盛青溪的臉,直直地望進她淚盈盈的瞳孔里。</br> 視線微弱的室內唯有她的雙眸明亮如初,里面盛滿了愛意。這一雙看向他的眼睛,從來都沒有變過,也不會改變。</br> 林燃低下頭,額頭與她相抵,用又輕又低的聲音應她:“愿愿,我聽到了。”</br> 那些你未說出口的話語我都聽到了,你和我說的話我都記得。</br> 盛青溪微怔,隨后死死地抱住了林燃,她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的顫抖,像是壓抑了兩輩子的情緒在此刻一起涌了上來,在林燃的懷里失聲痛哭。</br> 她愛的少年,在她的身邊。</br> 林燃紅著眼輕撫著盛青溪的發,不住地安慰她:“沒事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哪兒都不去。”</br> 盛青溪哭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br> 等情緒緩過來后她別開臉,不太好意思看林燃,那么大個人了,卻哭得像個小朋友。</br> 林燃直接抱起盛青溪往床頭一坐,打開燈扯了幾張紙巾小心翼翼地擦干她的眼淚,在看到她兔子般的雙眼時忍不住輕點了點她的鼻尖。</br> 少年微啞的聲音里帶著些許心疼:“小哭包。”</br> 擦干眼淚后盛青溪把腦袋往林燃胸前一埋就不說話了,像鬧別扭的2018一樣,拱著小腚鉆在林燃的懷里不想見人。</br> 林燃輕笑一聲,心里暗沉沉的情緒漸漸明朗起來。</br> 如今對他來說,已是恩賜。</br> 不管是能重活一世,還是盛青溪。</br> 盛青溪靜了片刻,抬起頭看著林燃,問:“林燃,今天你爸爸是不是給了你有關于繼承權和財產分割的文件?”</br> 林燃低聲應了。</br> 這雖然能夠成為徐宜蓉的動機,但卻不夠。畢竟婚前徐宜蓉和林佑誠簽過協議,徐宜蓉清楚的知道林家的財富與她無關。</br> 盛青溪抿抿唇,遲疑道:“林燃,徐宜蓉她..她可能懷孕了。”</br> 上一世程佳月的事情發生后徐宜蓉深切地感受到了男</br> 人是靠不住的,她決心要生一個屬于林佑誠和她的孩子,于是她動了手腳。</br> 二月份徐宜蓉確認自己懷孕后滿心歡喜地想告訴林佑誠這件事,但無意間卻在林佑誠書房看到了那份文件,林燃還沒簽字的文件。如果那份文件生效,徐宜蓉和她的孩子什么都得不到。</br> 于是徐宜蓉當晚就和林佑誠攤牌了,但讓她不敢置信的是林佑誠居然讓她打掉這個孩子,他甚至勃然大怒,說她違反了他們婚前約定好的事。</br> 這就是壓垮徐宜蓉的最后一根稻草。</br> 盛青溪說的時候林燃一直安靜地聽著,眸中一點波動沒有。</br> 不論是聽到徐宜蓉懷孕還是林佑誠讓她打掉這個孩子,這些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了。</br> 聯想到之前夢里古怪的場景,林燃摸摸盛青溪的小腦袋,確認似問:“陳阿姨是清水鎮人?”</br> 盛青溪點頭:“陳阿姨的兒子生病了,動手術需要花很多錢。那時候徐宜蓉找到她騙她說只是想嚇嚇你們,她為了兒子答應了。”</br> 最后林燃死了,陳阿姨的兒子也沒能活下來。</br> 陳阿姨悔恨了十年,直到被盛青溪送進監獄的那一刻她才徹底輕松下來,因為她終于卸下了壓在心頭沉甸甸的包袱。</br> 說到這里,前世的真相已明了。</br> 不過對林燃來說最重要的并不是這些。</br> 是他在夢中看到那個場景,盛青溪沉入海底這件事對他來說是一道坎,他沒辦法就這樣把這件事壓在心底,也過不去。</br> 林燃垂眸,一瞬不瞬地盯著盛青溪的眼睛。</br> 他出聲:“盛青溪。”</br> 盛青溪眨了眨眼。</br> 林燃抬手輕撫上她的臉頰,指腹滑過柔軟的腮。他凝視了盛青溪許久許久才低聲道:“我偶爾會做夢,光怪陸離的夢境各有不同,但唯一相同的是夢里都出現了同一個女人。”</br> “她是短發,很瘦,穿著警服。”</br> 林燃和盛青溪的距離很近,他能清楚地看到盛青溪雙眸的情緒凝滯。</br> 攬著盛青溪的手微微用力,兩人的距離拉得更近,細碎的發擦過頸側,林燃在她耳邊低語:“我看見你墜入大海,你任由自己往下墜。盛青溪,你告訴我,那時候你在想什么?”</br> 盛青溪茫然地看著林燃。</br> 林燃他...他</br> 為什么會知道這些?</br> 少年眸色暗沉,臉上的情緒晦澀不明,頸間的青筋若隱若現。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不允許她躲避分毫,顯然是非要一個答案不可。</br> 盛青溪別開頭,躲過林燃帶著逼迫的視線。</br> 一時間心里亂七八糟什么想法都沒有,無數個念頭閃過。</br> 片刻后,她小聲道:“林燃,其實我什么都沒想。我只是忽然覺得很累,找出真相后我似乎失去了目標,日復一日的生活讓我很疲憊。那天從追捕到墜海,我沒有力氣掙扎。”</br> 盛青溪說謊了。</br> 在墜入海里的那一刻,她在想林燃。</br> 她太想他了。</br> 或許再睜開眼,她就能看到他。</br> 林燃沉默地看了她許久。</br> 沒有再開口。</br> 不知道林燃最后有沒有信,但他沒有繼續追問,這讓盛青溪松了口氣。</br> ...</br> 等兩人下樓的時候盛青溪才知道自己睡了將近三個小時,天已全然暗了下來,透過窗能看到暗沉的天色下閃爍著的光。</br> 各家各戶門口的燈都亮了起來。</br> 林燃去廚房打開冰箱看了一眼,年前陳阿姨來過一次,里面的食材滿滿當當的。他先熱了個小蛋糕讓盛青溪捧著吃,隨后脫了外套準備做晚餐,順便把她關在門外。</br> 盛青溪拿著小蛋糕隔著廚房透明的門默默地看著林燃。</br> 不知怎的心里還有些委屈,她只是不會做飯,又不會把廚房燒了。林燃把她防的嚴嚴實實的,生怕她進去亂來。</br> “咚——”</br> 骨節分明的手在門上輕扣一聲。</br> 林燃無奈地看著悶著臉的盛青溪,這小姑娘最近被他寵的嬌氣的很,就和2018那小東西似的,一會兒沒看住就委屈了。</br> 林燃指了指盛青溪手里的蛋糕,示意她乖乖把蛋糕吃了。</br> 盛青溪和他對視片刻,然后拿著蛋糕就跑了,還特地跑到他看不見的地方去。</br> 林燃立在門前安靜地看著盛青溪的背影,心漸漸安定下來,如今對他和盛青溪來說都是最好的時候。那些沉重的過往,他們應該學著放下。</br> 他活著,她也是。</br> 這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事。</br> -</br> 年后時間眨眼而過,他們的假期少的可憐。</br> 還未脫下厚重的冬裝高三的學生們已經開學,提前結束了這個</br> 即將過去的假日。和遲緩的春一起邁入校園內。</br> 林燃背著盛青溪的書包,雙手插兜,跟在她身后下了車。</br> 這個天太冷,從十二月開始他就不騎車送她上學了。</br> 一路上人很少,不過十天的假期盛青溪總覺得路上看到的人都胖了一些,她后知后覺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腮幫子,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br> 她好些天沒有稱體重了,冬天厚重的衣服總會給她錯覺。</br> 盛青溪想了半天,忽然停下腳步不動了。</br> “嗯?”</br> 林燃見她停下也跟著停下了。</br> 面前的小姑娘慢吞吞地轉身,仰起小臉,水亮的眸睜得大大的,一臉嚴肅地看著他,似乎在憋什么大事。</br> 林燃被盛青溪看得心里發怵,心想他最近什么事都沒干,連寒假作業都乖乖寫完了,按理說應該沒惹到她才對。</br> 他輕咳一聲,放低聲音:“怎么了?”</br> 林燃等了一會兒才見盛青溪鼓起臉,摸著自己的下巴不太開心地說:“林燃,我胖了。”</br> 林燃:?</br> 他在心里打了半天鼓,沒成想她要說這個。</br> 林燃輕嘖一聲,抬手一點不客氣地朝她腦門來了一下:“胖什么胖,就這么幾兩肉還胖。中午不吃一整碗飯你就留在食堂不用走了。”</br> 盛青溪推了林燃一把,氣鼓鼓地瞪他:“我才不管你,要留你自己留著!”</br> 她推完就走了,也不管林燃。</br> 小腿邁起來還挺快的。</br> 林燃被她推得一愣,路邊經過的學生都在瞄他,還有人捂著嘴在偷笑,顯然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br> 林燃在原地站了片刻,倏地低下頭笑了。</br> 他的小貓。</br> 怎么就能這么可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