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安倍死的平靜。反觀楊昌興,的確是受盡折磨,二狗子墳前的一塊黃土地,硬生生的被他翻滾出來一個坑,斷斷續續的慘嚎聲由強轉弱,漸漸無聲。
許可心和傅依依盡管嫉惡如仇,卻也不愿意留在現場圍觀,而是下了高地,沿著小溪,漸行漸遠。
倒是萬重山很享受,從頭至尾,片刻不曾落下,目不轉睛如同在欣賞一曲大戲。他這個人愛憎分明,逢弱不欺、遇強不懼。二狗子的慘死讓他對兇手痛恨到無以復加,尤其是每每想起二狗子年邁的父母還毫不知情,日夜在家中等候二狗子回家團聚,就更加恨不得要食其肉,喝其血,現在終于等到兇手遭到報應,心里何等痛快,一點都不覺得殘忍。
如果是他動手的話,可不會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而是將楊家父子綁在樹上,一槍一槍慢慢捅死。
他雖然讀書少,卻也聽讀書人說過有一種刑罰叫凌遲。
在他看來,凌遲最是適合楊家父子,毒殺過于仁慈。
眼看著楊昌興趴在地上不再動彈,萬重山一邊說著“還湊合”,一邊來到易罡宇身邊,開心笑道:“兄弟,雖然老子覺得不太過癮,但你這手段,開始有點狠角色的味道,老子很是欣慰。楊家父子不過是小魚小蝦,不值一提。日后咱們真要是出了地狗鎮,還不知道會遇上一些什么貨色,所以,按照老子的說法,就是千萬別對敵人太善良,斬草就得除根。”
易罡宇雙眉微皺,問道:“你想說什么?”
萬重山道:“楊安倍的婆娘也不是個什么好東西,老子的意思是......”
易罡宇轉身看著萬重山,正色道:“山哥,禍不及家人,我雖然說過殺人一刀之事,但楊安倍的其余家人并沒有參與毒殺二狗子一事,因此也無需為二狗子的死付出代價。冤有頭,債有主,我們只殺該殺之人,絕對不能濫殺無辜。”
萬重山道:“兄弟,你還是心腸軟了點。日后楊家人知道是我們殺死了楊安倍和楊昌興,斷了楊家的后,你猜會不會想方設法的找我們報仇?老子也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卻也不可無,你要是堅持放過他們,老子沒有意見,只是將來可別后悔。”
易罡宇搖頭道:“楊家也就剩下老弱婦孺,沒了主心骨,苦等無果之后,差不多也能猜到是遭了報應,早晚離開地狗鎮,換個遠遠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這是最好的選擇。”
萬重山嘆息一聲,一掌拍在易罡宇的肩膀上,道:“隨便你吧,兄弟,老子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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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紅日,緩緩自東方天際的烏云中升起。
四人來到黃泥巷郭胖子的包子鋪里,要了一籠大肉包子和四碗麻辣糊湯,折騰了一個晚上,四人各自吃喝,并無言語。
即便是在這里遇到過陸菡萏和方覺醒,但只要肚子餓了,萬重山也是無懼,管你是誰,老子都得吃飽喝足了先。
類似于萬重山這種小混子,始終認定一個理,就算是死,也得撐飽了肚子。什么鬼都可以做,唯獨餓死鬼做不得。
去了陰間,都寒磣的混不起來。
易罡宇倒是不怎么擔心再遇陸菡萏和方覺醒,這兩個人都不是傻子,第一次見面沒敢下死手,自然是顧忌赫連真吾。第二次沒有追上來,正如許可心說的,大家心如明鏡,知道彼此,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這層臉皮,還是不要撕破了為好。
玄羽宮是不好惹,但破軍府就好惹么?
有許可心在場,陸菡萏和方覺醒要有點想法的話,那鐵定要先仔細掂量掂量。
不過易罡宇依仗的并不完全是許可心,在地狗鎮這巴掌大的地方,還有六個九宮守護使蹲著吶,拋開自己的大師傅華懿德不算,光是寧致遠和傅真君,就能輕而易舉的把陸菡萏和方覺醒滅了再滅。
實力這玩意,擺在臺面上,看得見,聽得著。常年混在江湖上的,鮮少有幾個會如同飛蛾一般愚蠢到撲火找死。
易罡宇喝完碗里最后一口麻辣糊湯,將粗瓷碗輕輕放在桌面上,道:“二狗子的事情暫且告一段落吧。”
許可心和傅依依沒有接話,萬重山卻是不解問道:“兄弟,不要忘記還有一個蔡銀紋。這惡婆娘不死,二狗子還是沒法子含笑九泉。”
易罡宇道:“楊昌興說的很有道理,我也猜測蔡銀紋是去投靠了金天罪,這人修為高低我們一無所知,但能夠混到一城城主,想必不會徒有其名。我們四人就算前往天罪城,也有九成的幾率殺不死蔡銀紋,反倒是把自己搭了進去。”
許可心道:“如果破軍府的資料記載無誤,那么金天罪現在的修為至少是六合境八重天到十重天之間,就憑我們四個,他一根指頭就捺死了,毫無懸念。”
萬重山一聽,頓時氣餒,跟著狄十一限這些天,他別的沒有搞清楚,倒是這境界的差距弄了個明明白白,就是擔心日后跟人干架吃虧。
按照狄十一限的說法,一個大境界的差距,那就是相當于一個大人揍一個小孩子,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四人之中,修為最高的許可心和傅依依也不過是八卦境,比之金天罪差了兩個大境界,而他和易罡宇才堪堪踏入十方境,差了整整四個大境界,這玩得下去么?
玩命的事情萬重山固然不怕,但問題是他也覺得自己還年輕,早早去了,實在不值,好歹也要看過大小姑娘們鼓鼓的胸脯才勉強算是沒有遺憾吧。
易罡宇道:“蔡銀紋以后再辦,答應了二狗子,就決不食言。而現在,我倒是對小鎮上瘋傳的所謂大小機緣越來越感興趣,傅大小姐,在這一方面,我想你肯定是最有發言權的,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跟我們詳細說說?”
“換個地方。”傅依依道,“保證你們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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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外數里處的一片小樹林里,四人席地而坐。
易罡宇心想著反正是聽故事,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修煉修煉【蓮花歸元訣】。大師傅說過,醫家沒太多的技巧可言,更沒有多少捷徑可走,一步一個腳印,持之以恒的修煉下去就對了。修煉的次數越多,自然手法越是嫻熟,施展的速度也就越快。
另外一個要點就是跟自身修為的高低有關。
十方境的時候,施展【蓮花歸元訣】成功結出一朵蓮花,一開始可能可能需要半個時辰,慢慢的會縮短到盞茶工夫,再然后是一柱香、半柱香,到了最高境界,便是瞬間施展。
當然,越是高深的醫家術法,施展所需要的時間也越長。
另外,自身修為越高,醫家術法所施展出來的效果也越好。
同樣是最初級的醫家術法【蓮花歸元訣】,由易罡宇施展的話,目前只能快速愈合一些較小的傷口,恢復較輕的傷勢,如果換成是華懿德施展的話,效果絕對是天差地別。哪怕是一個傷重瀕死之人,也可能被搶回一口氣。
當易罡宇雙手托起一朵綠色蓮花時,許可心和傅依依倒是不覺得驚訝,畢竟兩人都是八卦境修為,對于醫家的一些術法還是有所認知。唯有兵家的萬重山,瞠目結舌老一會才驚愕問道:“兄弟,這是什么鬼?”
“【蓮花歸元訣】。”
“有什么鬼用?”萬重山脫口而出道,“撩撥大小姑娘么?”
他覺得憑空變出一朵綠光閃閃的蓮花,任何姑娘都鐵定歡喜的。
易罡宇還沒回答,傅依依已經屈指彈出一道佛家真元,半空中凝聚成一柄指長指寬的小劍,“唰”的一聲,射在萬重山的手背上。
萬重山“哎喲”一聲,跳了起來,呆呆瞪著手背上一個往外冒血的小傷口,駭然道:“傅大小姐,你沒事吧?你還好不?”
傅依依抿嘴一笑,道:“小罡,給他一朵蓮花耍耍。”
易罡宇也是醉了,心想著你要告訴萬重山【蓮花歸元訣】有什么用?直接講給他聽不就行了,非要用如此記憶深刻的法子么?
“山哥,坐下別動。”易罡宇手捧蓮花,罩向萬重山受傷的手背。
萬重山被傅依依虐了一下,那也是無可奈何的很,只能老老實實坐下,眼看著蓮花包裹住自己的手掌之后,化為縷縷綠色光芒,聚集在傷口周邊,如同針線一般,左右穿梭。這一幕,頓時讓他傻了眼,細看去,指甲蓋大小的傷口赫然正在緩緩愈合,不但止住了血,而且感覺涼涼的,很是舒服。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樣子,傷口已經完全愈合,只留下一道淺白色的月牙傷痕。
易罡宇看了看,有點不滿意的搖頭道:“到底還是修為不夠,若是大師傅施展【蓮花歸元訣】,定然是不會留下任何傷疤。”
萬重山摸著手背上的傷疤,驚訝道:“兄弟,你這手行啊!以后老子跟人干架受了傷,找你就行,連嗑藥都免了。”
易罡宇很是無奈,道:“下次請大師傅幫你消了這道傷疤。”
“別!”萬重山趕緊一手捂住,道,“留著蠻好。”
許可心微微一笑,故意問道:“山哥,誰想身上留著傷疤呀?”
萬重山理直氣壯道:“有傷疤的男人看起來更爺們,姑娘們才喜歡清潔溜溜。”
傅依依一眼瞪過去,萬重山趕緊低頭盯著自己的肚臍眼。
易罡宇不禁失笑,看向傅依依,道:“說說大小機緣,我一邊聽,一邊修煉【蓮花歸元訣】,以前不覺得時間寶貴,現在恨不得一天有十年那么久才好。”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許可心看向易罡宇,星眸中笑意盈盈。
萬重山只覺得易罡宇這話說得太有道理,于是不假思索的站起來,召出丈八鐵槍,道:“老子也要抓緊時間。”
傅依依惱道:“你給我坐下!”
萬重山愕然,道:“傅大小姐,他能邊聽邊練,老子也可以。”
傅依依不留情面,道:“【蓮花歸元訣】賞心悅目,你的槍法不堪入目,耍起來全是噪音,而且塵土飛揚,本小姐還怎么說話?你還傻站著,坐下不?”
許可心捂嘴偷笑。
萬重山嘆息一聲,賭氣將丈八鐵槍隨手扔到一邊,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傅依依厲聲道:“撿起來!”
萬重山一愣,犟勁兒上來了,本想狠狠瞪一眼傅依依,心里卻又著實不敢,只好瞪著地面,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你不撿?!”傅依依似乎動了真怒,纖纖玉指,直接戳到了萬重山的腦門子上。
萬重山固然喜歡好看的小妞,一般都會忍著讓著,但現在傅依依貌似過火了點,當著易罡宇和許可心的面這樣做,實在是讓他太沒面子。堂堂八尺男兒、錚錚鐵骨,豈能讓一個女人當面威脅、羞辱?哪怕再好看,也不能當飯吃,于是萬重山霍然站起,對天喝道:“老子......哎喲!你這惡婆娘,老子的手臂斷了!老子跟你沒完!老子......哎喲!”
傅依依手中袈裟,束成一棍,一掃之下,萬重山打橫里飛出去四五丈遠,雙臂翻轉,怕是真的斷了。傅依依俏臉凝霜,呵斥道:“兵家兵器,乃兵家尊嚴,豈容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