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可心笑道:“這么深奧的問題,問你的三位師傅去。”
兩人回到“大回春堂”后院,華懿德悠閑躺在竹椅上,貌似夜觀星象。而脾氣火爆急性子的萬重山,居然也老老實實地坐在小板凳上,一本正經地發呆。
“大師傅,您還沒去休息呢?”易罡宇心里著實不好意思,最近這幾天,給華懿德添的麻煩比過去幾年還多。
一開始吧,被方覺醒打得吐血,下了【三五咒】,是華懿德解決的。還沒恢復完全,又撞上了李天翼和楊婉兮,不但斷了幾根肋骨,左手還被削去四根手指,又是華懿德救的。再接下來稀里糊涂的遇上許可心,倉促中連華懿德都被他帶入險境。現在又是劫大牢,還一把火燒了大牢,順帶連蔡銀紋辦事的四合院也給毀了,并且把二狗子的尸體也暫時存放在華懿德的后院柴房里。
一般的師傅收到這種專門搞事情的徒弟,無疑頭痛欲裂,更嚴重點,肯定被逐出師門。
萬幸,華懿德不是一般的師傅。
事實上,華懿德不但不頭疼、不生氣,心里除了點小擔憂,更多的反而是高興。
不多搞點事情,怎么快速成長呢?
就像眼下調查殺害二狗子兇手的事情,無疑就是一次不錯的磨練。
想要好好混下去,或者說活下去,光有武力不行,光有腦子也不行,得結合起來,慢慢摸索,把一次次得來的實戰經驗轉化為自己的東西。
最近幾天,小鎮上來了不少外地人,粗略估計上了千,不過這對名聲在外的地狗鎮而言,還遠遠談不上人滿為患。
蔡銀紋除了明目張膽的收取各種巧立名目的費用,倒也沒有全部中飽私囊,好歹也多少拿出一小部分,帶個頭,然后再找富貴街上的那些大戶人家,每一戶根據家底厚薄,捐出幾百上千枚玄武金珠,誓要一起打造玄武王朝最富裕的地狗鎮。
幾年工夫下來,還別說頗具成效。
原本只有三條小道,僅能容納三五千人的小鎮,經過年復一年的折騰,已經搖身一變,成為一個能隨便住下十萬八萬人的大鎮。縱橫交錯的街道,或寬或窄,幾乎全部連通,遍布到地狗鎮的每一個角落。
蔡銀紋是個聰明人,深知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只有鎮上的人都富了,她才能跟著富得流油,而且富得合情合理、天經地義。
所以別看她只是一個小鎮上的鎮長,但天罪城的城主真要給她個副城主跟她換,她還不樂意。在地狗鎮上,幾乎是她說了算,去了天罪城,她說的幾乎都不算。
蔡銀紋或許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她的這點功績,就憑她那點修為搞點違法亂紀的破爛事,小鎮上早就有人一指捺死了她。
華懿德并不擔心這三人劫大牢、燒大牢的小事情,更不擔心蔡銀紋查到這三人身上,而是有點擔心二狗子的事情一直查下去,萬一最終牽扯到了幻劍宗,那么以許可心和萬重山的性子,肯定是毫不猶豫地砍了。
至于易罡宇,多半也不會阻止。
他看得出自己的這個徒兒,短短幾天來發生在身上的變化,尤其是那眼神,看人不再畏縮,而是變得堅定,甚至是帶著些冷峻。
易罡宇和萬重山本來就跟幻劍宗有了不大不小的過節,李天翼雖然沒死,但樹大根深的幻劍宗也不一定就會收下張臨淵的順水人情。李天翼的父親李綢繆雖然算不上惹不起的狠角色,但好歹是幻劍宗的堂主之一,這個臉,他丟不起。
再加上楊婉兮的父親楊振羽,也是幻劍宗的一名堂主,自己的寶貝女兒作為先鋒來到地狗鎮,結果還沒站穩腳,就灰頭土臉的回去交差,這個臉,他也同樣丟不起。
換句話說,李天翼和楊婉兮丟的不僅僅是自個父親的老臉,同時也把幻劍宗的臉面砸的一塌糊涂,因此幻劍宗里那些已經極少露面的老家伙,搞不好會因為事情越鬧越大而不得不出來收拾收拾。
華懿德認定,只要二狗子的死跟幻劍宗有關,那么這個梁子就結定了。
許可心倒是問題不大,招架不住的時候自然有破軍府撐腰。八大門派中,破軍府的護犢子是出了名的,只要站得住理,哪怕只是一個外院弟子干架吃了虧,破軍府都一定會派人去找回場子,打到服為止。
這也是為什么這近十年來,破軍府在許破軍的帶領下,日趨強大,隱隱有壓過其余七大門派的原因之一。
許可心是許破軍的獨生女兒,打小捧在手心怕磕疼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所以許可心真要是為了二狗子復仇,殺死幾個幻劍宗的弟子,也就是殺了而已,屁大的事。
幻劍宗不服,干就是了。
說到干架,許破軍自從接管破軍府以后,大小征戰上百場,就沒慫過。
華懿德真正擔憂的自然是易罡宇和萬重山,誠然,張臨淵不好惹、赫連真吾更不好惹,再加上自己,要在這小鎮之上護住易罡宇,并不難。真要牽扯進來太多的幻劍宗狠角色,到時古玄魚和顧長空當然也不會袖手旁觀。
然而難的是,他們幾個不可能時時刻刻盯著易罡宇,隨著小鎮上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雜,只要一個小疏忽,就可能搞出大麻煩。
至于萬重山,也是一個道理。
看來,明天得跟老伙計們合計合計,以防萬一。
“老夫還是那句話,你們三個搞出來的事情,自己想法子解決。”華懿德起身走向臥室,到了門口,停下腳步,補上一句,“如果牽涉到幻劍宗,切記謹慎抉擇。”
萬重山嘴巴一動,一句“管你什么宗,殺了便是。”到了嘴邊,到底還是忍住了。他不得不承認,“殺了便是”說說容易,但真做起來,對現在的他而言,根本不可能。隨便一個踏入十方境的幻劍宗弟子,不管外院還是內室,都能召來一劍,輕而易舉刺他一身透明窟窿。
許可心對八卦境以下的幻劍宗弟子,當然有著說“殺了便是”的能力,但問題是,幻劍宗八卦境以上修為的弟子不計其數,而且地狗鎮上顯然來了一些,萬一運氣不佳,撞上一個,她就只有挨打被揍的份。
她雖然膽大妄為,但牽扯到兩個門派之間的戰爭,就不得不謹小慎微起來,所以聽到華懿德的善意提醒,她只是撇了撇櫻桃小嘴,難得一次沒有放狠話。
易罡宇不同,只是瞇了瞇眼,隨后笑了一笑,嘲諷味十足。
當然,他嘲諷的并不是大師傅華懿德,而是這個該死的世道。
“切記謹慎抉擇”,如果死的不是螻蟻一般無足輕重的二狗子,而是一個背景強橫的公子哥或者大小姐呢?那么此時此刻,地狗鎮上只怕已經是翻了天。
“你突然笑什么?”許可心皺眉盯著易罡宇,感覺很詭異。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以她對易罡宇性情的了解,在目睹二狗子被人毒殺之后,接下來十天半個月,應該是笑不出來。
易罡宇難得一次沒有回答許可心的問題,而是在桑葚樹邊一屁股坐下,隨手撿起幾顆小石頭,先擺放了一顆在地上,道:“可兒,山哥,圍坐過來。大師傅說的沒錯,我們自己搞出的事情自己想法子解決,現在我們商議一下,接下來該怎么做?”
萬重山走過去,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靜候下文。
許可心可不想坐地上,倒不是嬌貴,而是不想弄臟了紫色蠶絲長裙。于是召出巨劍,雙手左右一分,原本不過五尺來長、五寸來寬的巨劍,居然拉伸成長約丈許,寬達兩尺。許可心駕馭巨劍斜斜插入地面,然后舒舒服服的靠上去,如同躺在一張睡椅上。
易罡宇和萬重山面面相覬,心里不約而同地想到修仙好處真不少,隨身還能帶著一張床。
許可心淡然道:“開始唄,大驚小怪。”
萬重山咧嘴笑道:“弟妹,你這把巨劍能長能短,能大能小,倒是讓老子想起一件寶貝。”
許可心一點也不好奇,道:“寶貝大都可以變化。”
“老子的寶貝......”
易罡宇輕咳一聲,道:“山哥,辦正事。”
萬重山“嘿嘿”干笑兩聲,沖著易罡宇擠了擠眼。
沒想到這一阻止,反倒是讓許可心來了興趣,問道:“山哥,你有什么寶貝能變長變短、變大變小呢?拿出來讓我看看,搞不好我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易罡宇臉都綠了。
萬重山卻是無比淡定的說道:“弟妹,老子做了個夢,夢見白沙古井上那桿橫著的破槍,居然是件寶貝,能隨老子心意變化,可惜老子拿不起。”
易罡宇頓時松了口氣。
許可心一聽到那桿破槍,剎那間,也是百感交集。就因為那桿貌不驚人的破槍,她的命運就跟眼前這個貌不出眾的布衣少年死死地綁在了一起。
這難道就是爹娘常說的所謂妙不可言的緣分么?
她實在沒有看出“妙”在哪里?
“兩位,我們來把眼下的事情捋一捋。”易罡宇道,“大牢被劫被燒,蔡銀紋一時半刻應該沒有時間忙著去抓捕逃犯,這個點可能帶著七朵金花在現場尋找證據。一場大火下來,我相信她們會白忙活一場,等到她們去檢查地牢,唯一的逃犯劉麻子早已經到了天慧城,三只雞的事情,她也沒有必要繼續追捕下去。所以說,劉麻子的事情算是完結了。”
萬重山點頭道:“關鍵是二狗子的事情,我們必須要辦妥。兄弟,相信老子的直覺,兇手肯定就是楊安倍那孫子。”
許可心道:“山哥,別急著下定論,楊安倍只能說有嫌疑,但兇手不一定是他。”
易罡宇道:“可兒說得沒錯,但我們的當務之急還不是尋找兇手,而是先讓二狗子入土為安。最緊要的是,怎么安撫二狗子的爹娘?二老晚年得子,延續香火就指望他,現在白發人送黑發人,斷了后,二老肯定受不了這刺激,搞不好雙雙尋死,這才是我最擔心的。”
萬重山不假思索道:“兄弟,沒法子,只能直說。”
易罡宇搖頭道:“至少在找到兇手之前不能直說,我們得想個法子遮瞞一陣子。”
“怕是遮瞞不住。”萬重山道,“二狗子一晚上沒回去,他爹娘明天一大早肯定會去楊安倍家里詢問。”
“撒個謊唄。”許可心道,“這是你們男人的強項。”
萬重山一瞪眼,正想反駁,猛地想起自己在鎮上到底賒欠,說好一個月歸還,結果經常是一年半載才還上,實在是撒了無數次的謊,于是低頭默認。
易罡宇倒是不以為意,實誠道:“其實我一直在想著怎么欺騙二狗子的爹娘......可兒,請問一下,八大門派的內室弟子,都有些什么好處,具體一點。”
許可心雖然不知道易罡宇問起這些是什么用意,而且還牽涉到一些門派隱私,卻還是如實答道:“八大門派各不相同,但也大同小異。就以我們破軍府來說,內室弟子會分到八套修煉服,春夏秋冬各兩套。每個月月初可以領取各種下品丹藥各三十枚以及當前境界的全套仙法秘籍和口訣,另外每個月還可以去內務堂領取一百枚金珠作為日常開銷。當然,隨著境界的提升,這些東西也會成倍增加。”
易罡宇沉默片刻,問道:“任何人一旦獲取了內室弟子的資格,有沒有可能被試煉師即刻送回門派?”
許可心眸子一亮,笑道:“我知道嘍,你這家伙總算又聰明了一回,我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