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乙眼看著這艘怪船慢慢開遠,并沒有跟著跑過去看過究竟的想法,而是繼續閉上眼睛,做著自己的修仙夢。
時近中午,孫乙肚子餓了,這才爬起來往回走。
然而一切都變了。
他家的客棧燃燒著熊熊大火,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近百具尸體,鮮血染紅了很大一塊地方。一些官兵正在搜索著什么,看到目瞪口呆,臉色蒼白的孫乙,一個軍官模樣的中年人走了過來,拍了拍孫乙的肩膀,問道,“小孩,這是你的家嗎?”
孫乙點了點頭。
“剛才這里有一個車隊遭到了打劫,你的家就在附近,所以……”
“我的爹娘呢?”
“我的哥哥姐姐呢?”
“我的妹妹呢,她才三歲,她應該在菜地里玩耍的,你們看到她了嗎?”
軍官沉默。
他能確定的是,這一家人除了孫乙,應該是被滿門滅口了。一具小女孩的尸體,就在一邊的馬車上,軍官走了過去,拿起一面麻布,輕輕蓋上。他不知道該跟孫乙說什么,他也無法收留他,臨走的時候,他推薦孫乙去仙道盟。
然而,仙道盟并不是搞慈善的。沒有誰在乎這個十歲小孩的生死,沒有金珠,一切免談。
一個十歲的孩子,跟隨著車隊到了凌霄皇城,但是仙道盟并不理會他,擺明了就是自生自滅。孫乙沒有憤怒,掉頭就離開了仙道盟,一個人在凌霄皇城呆了幾天,餓了就去撿酒樓里的殘飯剩菜,渴了就去河道里灌個飽,累了隨便找個草叢就睡覺。
他不知道去哪里?
直到一次在河道邊喝水時,一腳踏空,掉進了河里,被淹的半死的時候,一個路過的漁夫救起了他。得知孫乙的情況之后心一軟收留了他,每天跟著老漁夫補補漁網,曬曬漁網,又或者跟著下河捕魚,一晃就是數年過去。
老漁夫到底還是沒有把孫乙養大,老死在自己的茅屋里,當時孫乙已經十四歲。他沒有哭,默默的在茅屋不遠處的老樟樹邊挖了個洞,把老漁夫埋了進去。沒有肉,沒有酒,孫乙就端來三碗水,煮了一碗魚,放在老漁夫的墳頭,默默的守了一晚又一晚,直到第七天過了,他再也不去那墳頭了。
沒了老漁夫并不打緊,跟了老漁夫四年,好歹也學會了結網捕魚,茅屋邊也一直有幾塊菜地,打得魚送去凌霄皇城也能換個幾枚銀珠,然后買回一些谷米油鹽,自己養活自己。
閑暇的時候,孫乙會抄起一根木棍,在外面舞的虎虎生風,他不會半點仙法,只有蠻力,那就蠻干。
轉眼又是三年過去了,孫乙已經長的牛高馬大,手膀子比一般人的小腿還粗,能生生扳倒一頭老黃牛,也能單手舉起數百斤的石磨,濃眉大眼,粗手粗腳,看起來居然還有幾分憨厚。
只是這么多年來,孫乙沒有一個晚上能安然入睡,一閉上眼睛,就是那劇烈燃燒的家。
他的家人,全部都在里面,死了連個尸體都找不到。
他總是夢到自己的爹爹娘親,哥哥姐姐,還有妹妹渾身是血,哭喊著要他為他們報仇。每次他都會狂吼著沖出茅屋,在曠野中如同野獸般的奔騰咆哮,他跪下來指天發誓,勢要找到這些仇人,讓他們血債血償。
這些年來,他無數次的在凌霄皇城打探消息,甚至把自己為數不多的一點積蓄拿出來,只求能在官府中或者仙道盟打聽到一點當年的消息,然而一切如同泥牛入海,那一樁發生在東官道的血案,竟似是從未發生過。
他想不通,死了那么多人,怎么官府就不聞不問了呢?
直到有一天,他的茅屋里來了一個奇怪的女人。
一個看不出年紀的老婦人。
單看樣子,至少有七十歲了,但看她的眼神,她的動作,她的頭發卻又像是十七八歲的少女。
“少年人,能給口飯吃嗎?”
孫乙什么都沒說,進屋端來了一大碗米飯,一大碗魚湯還有一大碗青菜。
這本來是他的晚餐,但他沒有絲毫的猶豫,都送給了這個老婦人。
老婦人席地坐下,很快就把所有吃的一掃而光,眼神怪異的看著孫乙,笑了笑,問道,“少年人,你家里沒有酒嗎?”
“我不喝酒的。”
“除了魚湯,就沒有別的菜了嗎?”
“您還沒吃飽么?”
“這一點怎么夠?我突然好想吃凌霄皇城醉仙樓里的紅燒肘子,煙熏臘肉,還有那細嫩嫩的爆炒雞丁,要是再有幾壇子老酒,該是多么的愜意啊。少年人,你看這天氣,多適合坐在草地上飽餐一頓呢?如果我求你的話,你會幫我去買來嗎?”
孫乙苦笑道,“老人家,我還有五個銀珠,能買什么呢?”
“五金珠還好點,五銀珠頂個屁用。”
“我明天可以買點米,將就著一天又過了。等白天收了網,捕到的魚兒大概能換到三十枚銀珠,肘子、臘肉的肯定買不起,但是買只小雞應該可以,如果您能等的話,明天我就做給你吃。”
“那我晚上睡在哪里?”
“您可以誰我的茅屋。”
“那你睡哪里?”
“我就睡在這草地上,天氣暖和,不礙事。”
老婦人盯著孫乙看了好一會,忽然嘆息道,“少年人,這些年你如此艱難的熬過來,卻愿意給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幫助,甚至還愿意明天買只小雞做給我吃,你能告訴我,是為什么?”
“我的爹娘告訴我要尊老。”
“哦,他們人呢?”
“死了。”
“怎么死的?”
孫乙就把那天在東官水道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不料老婦人卻點頭道,“原來是那幫子該死的海盜所為。”
“您認識他們?!”
“打過幾次交道。”老婦人道,“他們的船頭之上,可是有一面紅色旗幟,兩把黑色彎刀架著一顆白色骷髏頭?”
“正是!”孫乙道,“您可知道哪里能找到他們?”
“你想去報仇?”
“是的。”
“就憑你。”老婦人笑道,“你雖然看起來五大三粗的,也有點蠻力,但要對付他們,你無疑是找死。他們隨便拉出來一個最弱的,都能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