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個很長的夢,回到五歲那年,滿園芳菲正盛。她捧著書卷,在湖邊的青石上坐著,聽爹爹講故事。
    “宋康王舍人韓憑,娶妻何氏，美，康王奪之。憑怨，王囚之，論為城旦。妻密遺憑書，繆其辭曰：其雨淫淫,河大水深，日出當心……”
    爹爹的聲音極好聽，溫軟的,如淙淙涌泉。她那時幼小,不解其中意,問爹爹,“信中的話是什么意思？”
    爹爹低頭看她，眼里含著悲傷,“其雨淫淫,言愁且思也；河大水深，不得往來也；日出當心，心有死志也。”
    她聽后半天沒有說話，爹爹的袍袖被風吹拂，拂過她的手背，有淡淡的香氣。她莫名覺得很難過，氣哽得哭起來。
    爹爹很訝異，將她抱在懷里，問怎么了？她伏在爹爹肩頭說：“何氏可憐，她與韓憑是夫妻，為什么不能在一起？”
    爹爹悵然嘆息，“畏天道，畏王權(quán)。有時侯愛情敵不過權(quán)利，等你長大就知道了。”說著含笑撫她丱發(fā)，“我秾兒有真性情，將來必可覓得良配。要記住爹爹的話，女人不可貪戀權(quán)勢，縱然良人是霸主，亦要不忘初心。”
    她還太小，似懂非懂，但是心里有自己的想法，“要爹爹這樣的良人，爹爹對秾兒最好。”
    爹爹只是笑，俊秀的面容，只因常常蹙眉，眉間有了淺淺的紋路。但是笑起來極好看，像三月融融的日光。聽了她的話緩緩搖頭，“像爹爹這樣的并不好，要找個可以保護妻兒的，倘或能遠離名利，那就是大圓滿了。”
    她靠在爹爹肩上，過了很久才又追問韓憑與其妻的結(jié)局，爹爹說：“韓憑被王處死，何氏陰腐其衣，與王登臺的時候縱身躍了下去。左右攬衣不得，墜臺而死。何氏在衣袋上留有遺書，請求與韓憑合葬，王沒有答應(yīng)，令人埋之，使她與韓憑的墳冢相望。”
    她含著淚，五歲的小兒也懂得人世間的辛酸了，“后來呢？就一直這樣咫尺天涯么？”
    爹爹說：“墳塋不可移，王曰：‘若能使冢合，則吾弗阻也。’于是當夜有兩棵梓木生于墳塋兩端，十日便長得合抱粗，根交于下，枝錯于上。樹頂還棲了一對鴛鴦，日夜交頸悲鳴，其狀可哀。”
    “鴛鴦是韓憑夫婦變成的么？”
    爹爹說是，“生不能在一起，死后得以團聚，也是幸事。”
    秾華雖然懵懂，但是讀得懂爹爹的傷痛，“孃孃在地下，也希望爹爹好好的。”
    爹爹凄然南望，喃喃應(yīng)著：“是啊，一定是這樣。”
    鳳山在南方，鳳山上有她未死的孃孃。
    一個激靈醒轉(zhuǎn)過來，她臥在床上，外面轟鳴聲不斷。郭太后和高斐站在她床前，見她醒了，低聲道：“大內(nèi)只剩一位太醫(yī)了，剛才來看過，說你懷了身孕。”
    她有點慌，仔細判斷他們的表情，然后說是，“孩子還在么？”
    郭太后點了點頭，“暫且還在，但是能不能留下，說不準……這個消息，殷重元知道么？”
    她該說實話么？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要學會保護自己，便搖頭說：“不知道。在他起兵前就已經(jīng)將我廢了，貶入瑤華宮為道，孃孃聽說了么？”
    鉞國自然有綏國的探子，大致的情況也傳回來了。鉞太子沒死，試圖奪位，其間發(fā)生很多糾葛，導致她被打入冷宮，乃至被廢。
    她面有愧色，囁嚅道：“我沒能殺了殷重元，有負孃孃所托。禁庭中幾次三番出紕漏，他早已經(jīng)不信任我了。當初封我為后，只是為了以我為由，伺機向綏國興兵。一旦大戰(zhàn)開啟，我沒有了利用價值，被他掃出了禁中。”
    “這么說來，殷重元對阿姊是毫無感情了？”高斐看了她一眼，“那阿姊的孩子……”
    她心里糾結(jié)不已，官家無子，就算她將他們間的關(guān)系描摹得多緊張，只要孩子是他的，就足以成為拿捏官家的把柄。她相信兩國開戰(zhàn)后，綏國的密探已經(jīng)沒有用武之地了，因此后來發(fā)生的事，他們未必知道。
    她徐徐長出一口氣，“我在建安時有位老師，我和親，他也一同入了大鉞。后來我遭遇了那些坎坷，先生對我不離不棄……”
    這謊話說得十分尷尬，自己先紅了臉。
    高斐辯她神色，蹙眉道：“可我聽說汴梁城外，阿姊手刃了崔先生，既然崔先生對阿姊情深意重，阿姊為什么要殺他？”
    她心里有些忐忑，忖了忖道：“那是金蟬脫殼之計，崔先生并沒有死。今日我回建安來，就是崔先生護送的。先前在望仙橋下被孫將軍的部下拿住了，我入皇城，崔先生跟隨孫將軍共議退敵之計去了。”
    高斐有些失望的樣子，外面轟然又一聲，震得宮苑顫動。他垂著兩手道：“城快破了，阿姊現(xiàn)在回來無異于自尋死路。可惜進城容易出城難，阿姊何必把自己的生死同我們綁在一起呢！”
    她沒有說透徹，如果現(xiàn)在就表明自己可以求官家留他們性命，他們必定知道她和官家余情未了。所以還是沉默，等鉞軍抓住他們，即便被關(guān)押起來，見到官家就沒事了。
    郭太后也萬分惋惜的樣子，“你不應(yīng)該回來的，既然有個深愛你的男人，一起離開中原，到外邦去多好。綏國江山搖搖欲墜，現(xiàn)在我們這些人還不如城中的普通百姓。百姓尚可以活命，我們只有死路一條了。”
    其實她現(xiàn)在很想問她，離開她爹爹究竟有沒有后悔過。若不是她與爹爹分離，爹爹不會郁郁而終。爹爹是個精明的人，如果察覺風云突變，也許早就變賣家產(chǎn)，帶著妻女離開建安了。他敗給皇權(quán)，卻從未敗給自己，孃孃放棄了這樣安逸的生活選擇親近權(quán)利，最后又如何？
    高斐出去等待消息，他眼下除了等待別無他法。郭太后坐在床沿上，替她掖了掖被角，“你需要安胎，可惜太醫(yī)院已經(jīng)沒有藥了。那些太醫(yī)逃亡的時候打翻了柜子，弄得到處狼藉，所以現(xiàn)在只有看造化。”
    她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
    郭太后撫撫她的鬢角，嘴角牽起一點笑容來，“沒想到你會回來，雖然很傻，但是孃孃很高興，你沒有忘記我和五哥。就算死，我們骨肉死在一起。”
    她抓住了郭太后的手，“孃孃，我們不會死的，會好好活下去。”
    郭太后搖頭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以前享受尊榮，現(xiàn)在就要忍受屈辱。恐怕殷重元不會放過我們的，即便僥幸能活，也必定像牛羊一樣被圈禁起來。”她頓下來，又嘆了口氣，“不能看到你們生兒育女，對我來說是個遺憾。我這一生坎坷，現(xiàn)在回頭想想……不值。”
    她撐身坐起來，“孃孃后悔離開爹爹么？”
    提起她爹爹，郭太后臉上失意更甚了，“我做過的最后悔的事，就是沒有自盡以謝這段感情。那時候你爹爹的香料生意做得極大，整個綏國，乃至鉞國和烏戎，都有他的分號。城中命婦愛香，沉水、蘇合、零陵、白漸……你爹爹柜上擺了什么，她們就要什么。你爹爹頭腦靈活，他會為不同的人調(diào)制配方，各種香料參雜起來，或煎或煮或炮，貴婦們可以有各自獨特的味道，因此在城中大受追捧。我與那些貴婦有往來，也是因為這個，有一回去平陽長公主府上送香，正遇見先帝……”她臉上訕訕的，把頭偏了過去，“總之是對不起你爹爹。后來我被接進宮，那時極思念他，幾回梁上生好了白綾，怎奈沒有勇氣套到脖子上……如果那時候死了，也就不用經(jīng)受現(xiàn)在的國破家亡了。腆著臉活下來，可不是報應(yīng)么！我雖做了太后，可是午夜夢回時常想，希望等我死后，有機會能夠同他合葬。夫妻還是原配的好，我心心念念記掛著他，總想回到他身邊去。”
    到了今時今日，談那些都沒有用了。她勉力下床，推窗往外面看，建安的天是紅色的，坊間大火照亮了天幕，“鉞軍快要攻進來了……”
    城中那些滿口仁義的大臣都已經(jīng)四散逃亡了，只有他們還堅守著。天下之大，已經(jīng)無立錐之地。
    隱約聽見震天的廝殺聲，郭太后臉色變得鐵青，喃喃道：“城門破了，全完了。”
    前殿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回身一望，是鎮(zhèn)軍大將軍孫膺。郭太后慌忙迎上去，“城中情況如何？”
    孫膺拱手道：“臣失職，未能守住城門，鉞軍已入城。前方正在廝殺，臣率金吾衛(wèi)退守皇城，誓死保全陛下與太后。”
    秾華在一旁看著，孫膺的臉上沾染了血跡，燭火映照下顯得猙獰可怖。她左右觀望，未見崔竹筳，便問：“崔先生可與將軍在一起？”
    孫膺道：“臣正要說此事，望仙橋下的密道已經(jīng)無人戍守，可是眼下鉞軍進城，出不去了。崔先生于胭脂廊上設(shè)了吊索，請官家及太后、長公主上胭脂廊。屆時順吊索滑入通渠，底下有竹筏接應(yīng)，趁著夜色可悄悄出城。”
    所謂的胭脂廊，并不是尋常的回廊，它是隔斷禁庭與小西湖的一道墻，上有平臺，高五六丈，墻下通渠蜿蜒而過，匯入錢塘江。如果計劃進行順利，從那里遁逃，不失為一條妙計。
    郭太后聞言，顫聲道：“危難之中見人心，大將軍忠勇，當青史留名。”
    這時候誰還在乎青史不青史，國都沒有了，留名有什么用！孫膺自謙了兩句，請陛下與太后移駕。秾華迫于無奈，只得一同前往。
    城中交戰(zhàn)正盛，吶喊聲混雜在寒風里，扭曲呼號，直指人心。
    天好冷，沒有歸處的心裝著冰棱，到哪里都凍得瑟縮。秾華隨眾人出了乾和殿，疾步往胭脂廊上去，前后護衛(wèi)的軍士甲胄上鐵片相擊，發(fā)出錚然的聲響。有飄忽的沫子落在她臉上，轉(zhuǎn)眼化了，她抬頭看天，原來是下起了雪。南方的雪有它獨有的特點，孱弱地，無甚力道，一如綏軍的抵抗。兵戈聲越發(fā)近了，鉞軍直指皇城。她回身看高斐，年輕的臉上有驚懼。他比她小一歲，過年才滿十六。發(fā)現(xiàn)她看他，目光顫了顫，不見君王的氣度，不過是個人生曾經(jīng)極度平坦的少年罷了。
    一行人匆匆上城墻，城墻上有人負手站著，袍角翩翩，是崔竹筳。他在人群里搜尋她，找見了，臉上神色才安定下來。拱手對建帝作了一揖，“一切都準備妥當了，要委屈陛下，從鐵索上滑下去。事出倉促，城墻又極高，陛下可行？”
    高斐做文章尚且可以，讓他攀爬跳墻，實在有些難為他。他走過去，扶著女墻往下看，底下黑洞洞仿佛深淵，頭皮頓時一陣發(fā)麻。
    孫膺看他模樣就明白了，拱手道：“臣先遣人下去接應(yīng)，陛下少待。實在不行，臣背陛下。”
    除了這樣別無他法了，崔竹筳心里急切，催促人快些下去。回過身往前朝看，火把像條巨龍一樣游入麗正門，正往這里奔來。他一疊聲高呼，“快、快、快！”
    一位副將很快飛身下去，可是等了半天，竟全然沒有消息。
    這下子倒真是慌了，底下不敢燃燈，唯恐敵軍發(fā)現(xiàn)行蹤，所以沒有反饋，便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況。眾人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等又等不及，下又下不去。鉞軍已經(jīng)兵臨廊下，這刻當真走投無路了，十個人，便是十樣心思。郭太后抓住了秾華的手，“我的兒……”
    她曾經(jīng)得官家承諾，自然并不懼怕。只回握郭太后的手道：“孃孃放心，我會護著孃孃和弟弟的。”
    可是崔竹筳哪能等，一旦秾華重回鉞軍陣營，他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他猛然出手去奪，誰知孫膺像按了機簧一樣，想都不想便與他打斗起來。出拳快而狠，仿佛已經(jīng)籌備多時，只等這一刻似的。
    鉞軍還是登上了城墻，烈烈的火光照亮了黑暗中的胭脂廊。金戈鐵甲簇擁著一人緩步而來，那人一身玄袍，姿態(tài)極雍容，眉眼間卻滿含肅殺之氣。
    崔竹筳原本就有傷在身，同孫膺交手難分高下。可是余光劃過頓吃一驚，竟失手讓孫膺鉆了空子，秾華脫離了他的掌握，被孫膺劫了過去。
    他頓下回望，三丈開外的人冷冷開了口，“繳械不殺。”
    被拉扯得站立不穩(wěn)的秾華這時才回過神，突然聽見那聲音，險些哭出來。她努力克制自己，心頭痙攣成一片。望過去，火光下是她朝思暮想的臉。她暗里早已經(jīng)揉碎了心肝，看見他，幾乎可以連命都不要了。他竟拋下汴梁奔赴建安，實在出乎她的預料。原來他從未放棄找到她，來得比她估計的更快。
    她奮力掙扎，恨不得立刻回他身邊，然而孫膺的劍抵在了她的脖頸上，“長公主恕臣無禮，再亂動，劃破了喉嚨神仙也難救。”一面揚聲道，“殷重元，你的皇后在我手里，止步，否則刀劍不長眼。”
    郭太后很覺詫異，多奇怪，連她和高斐都沒有見過殷重元，孫膺竟能夠一眼認出他。她隱約感到不對，想去解救秾華，但孫膺挽過劍鋒指了指她，復又將劍架回了秾華脖子上。
    所以已經(jīng)很明白了，這位守城半月余的將軍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樣簡單，既不站在綏國的立場，又與殷重元為敵。崔竹筳腦中嗡然如弦斷，汴梁城有烏戎的勢力，建安自然也少不了。他曾聽宰相無意間透露過，綏國有除他以外的人在，他們彼此不相識，各自發(fā)展勢力。兩國交戰(zhàn)，烏戎當然不愿意綏國這樣輕易被滅，三足鼎立才能互相制約，一旦一方迅速壯大，剩下的那個便岌岌可危了。烏戎不能出兵相助，只有靠孫膺支撐，因此才有了綏軍苦戰(zhàn)。
    他是奉命戰(zhàn)到最后一刻吧，否則望仙橋下擒獲他們，早就將秾華殺了。留她一命，還是想借助她逃脫。也是可憐人，被故國放棄，讓他為別人肝腦涂地。他們這些細作從來邊緣化，受牽制是因為有家人，自己可以像斷線的風箏，家里人怎么辦？
    劍鋒抵著那細嫩的頸項，再多用一分力便會劃破咽喉。今上出了一身冷汗，面上卻故作淡然，“孫將軍綁錯了人，區(qū)區(qū)廢后，你以為朕會受你脅迫？”
    孫膺笑了笑，“我不過是賭運氣，如果陛下當真不在乎，也可以賭一賭。”
    賭一賭，他怎么能夠賭？他知道，不管孫膺能否逃脫，秾華在他劍下都活不成。他一面計較，一面與他周旋，“朕不愛受人脅迫，孫將軍正值壯年，難道甘心就此赴死么？朕在圍城之時便對孫將軍很敬佩，鉞軍三攻不下建安，全因有孫將軍鎮(zhèn)守。朕惜才愛才，孫將軍若是愿意投誠，朕必不會虧待將軍。將軍的顧忌朕知道，朕即刻向外散布將軍死訊，將軍家人必定無虞。待天下大定，再設(shè)法接將軍家人入鉞，將軍意下如何？”
    他善于擊人軟肋，孫膺竟被他說得有點心動。但他知道不可行，周圍有眼睛，不知在何處盯著他，他只有扣住李后才有活路。殷重元嘴上不在乎，字里行間卻透出急切來。若不是這個女人對他很重要，以他的性格，何必同他廢話？
    他的劍鋒又抵近了一分，“在下的家人，不勞陛下費心。陛下只需讓我出城，李皇后自然毫發(fā)無損交還陛下。”
    他望著她的臉，不置可否。近在眼前卻不能相擁，比不見更加令他五內(nèi)俱焚。他看了崔竹筳一眼，開始估量他與他們之間的距離。如果強攻，是否可行？速度上來說，如果突襲孫膺，就來不及應(yīng)對崔竹筳。還有一種可能，三丈距離不能在彈指間越過，皇后會命懸一線。
    他心里掙扎得劇烈，孫膺挾持她退到了女墻邊緣，稍有閃失便會墜下高墻，他必須想辦法確保萬無一失。
    他暗暗在指尖運了力，頷首道好，“如果將軍執(zhí)意如此，那便依將軍的意思辦。”回手道，“讓開。”只是最后那個字剛出口，一枚銅錢便向?qū)O膺面門疾射過去。
    孫膺大驚，下意識揚劍一擋，叮地一聲驟響，正打在了距離劍柄兩分遠的地方。那銅錢蓄勢極強，他被震得虎口發(fā)麻。然而畢竟是訓練有素的武將，深知道戰(zhàn)場上丟劍必丟命的道理，手上不過一晃，挽個劍花便向李后揮去。
    今上足尖一點騰身而起，另一個人比他更快，反手抓住劍身，順勢一推，將秾華推了出去。
    女墻凹型的垛口只及人腰部，要攔阻下墜的身體，攔不住。孫膺氣急敗壞，強行把劍從崔竹筳手里抽出來，齊根切斷了他四指。秾華踉蹌兩步落進今上懷里，回身看，驚惶大叫先生，可他卻是笑著的。他說保重，然后身影輕如鵝毛，帶著孫膺，墜向了漆黑的墻根。
    天上風雪大盛，鋪天蓋地的白，翻卷轉(zhuǎn)騰，一去千里。166閱讀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