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將軍！”
    “章將軍??！”
    虧得數(shù)個親衛(wèi)的催促，章順才再度回神。他四顧看去，卻越看越絕望。
    “我等愿隨章將軍，殺出蜀軍的包圍！”
    章順眸子無光。他是知道的，他的那位老友童杜，水戰(zhàn)敗于蜀人，便以身赴死，取殉國榮光。
    但大名未能響徹天下，還不曾封侯拜相，他如何甘心。
    “走……快走，去馬廄那邊！”章順不敢再想下去，急急開口大喊。
    章順一退，原本還鼓著一口膽氣的諸多守軍，此時再無死守之意。臨戰(zhàn)大將都退了，他們死守什么。
    一時間，正北城門之上，處處都是逃竄的守軍。偶爾有走得慢的，盡被城下的弓弩，射得不斷翻落城墻。
    “怎的，又怎的？我一來，他們都怕了？”披著重甲沖鋒的司虎，滿臉的疑惑。
    “虎哥兒，要破城了！快沖城門！”旁邊有裨將大喊。
    “沖城門，搶饅頭！”
    司虎怒吼一聲，帶著沖城營，急咧咧往云城北門沖去。
    零散的箭雨，偶爾推下來的滾木，并沒有造成太大的阻撓。大勢之下，只余少數(shù)的滄州老卒，尚在死戰(zhàn)不退。
    沖城車近了城門，迎來一撥傾倒的沸水。但很快，掩護的蜀州步弓，箭矢交織之下，便將為數(shù)不多的守軍，又射殺了一輪。
    越來越多的親衛(wèi)和殘軍，護在章順左右。見著這副光景，原本絕望無比的章順，終于生出了絲希望。
    約莫聚了有二千人，隨著章順的命令，齊齊往馬廄的方向趕去。
    “俠兒軍，速速讓馬！”
    “讓馬！”
    騎著戰(zhàn)馬的韋貂，看著逃過來的章順，滿臉都是狠色。
    “誰若攔我，莫怪我殺人！”
    “韋舵主，我乃云城主將——”
    “去你娘的主將，云城破了！”韋貂冷冷抬頭，顧不得再和章順拉扯，急急帶著近三千騎，想要仗著馬力，逃出云城。
    “攔住這些泥腿狗夫！”章順拔劍怒吼。
    “這暮云州，若無老子，你滄州軍能進得來？”韋貂大怒不止，同樣抽了劍，“便是你們這些東西，我韋貂乃立大功者，卻不曾受任何禮遇！”
    “殺主求榮，一介狗夫！搶馬！”
    “敢擋路，殺了他們，逃出云城！”
    飛矢還在云城上空呼嘯，而城里的兩支滄州軍，卻已經(jīng)自相殘殺起來。
    ……
    “撞，撞！”
    整座正北城門，搖搖欲墜。
    到最后，還是沒撞開。一個蜀州校尉，帶著人馬先登，又殺下了城墻，直接把兩扇云城大門，推了巨鐵栓打開。
    司虎懵了懵，只覺得又不算自個的軍功了，氣得拖著巨斧，帶著人不斷往城里沖殺。
    西門的孟霍，帶著只剩四千余人的平蠻營，一路奮殺，終于趕來了正北。
    而南門的方向，徐牧也帶著浩浩的一萬多大軍，會師而來。
    東城門處，幾個滄州逃卒倉皇地開了城門，想要逃走，卻不料，還沒多走幾步，便被埋伏的蜀軍，一撥飛矢射殺。
    “不降者，立斬！”滿臉是血的馬毅，登在城墻上，在數(shù)個護衛(wèi)的持盾下，舉刀高呼。
    ……
    “馬、馬兒！”章順渾身發(fā)抖，混戰(zhàn)中肩膀被劈傷，卻依然伸著手，往前抓去。
    在他的前后左右，死得只剩數(shù)百。滿目之下，都是內(nèi)戰(zhàn)廝殺的尸體。有滄州軍的，有俠兒軍的。
    “你去死吧！若、若能重選，我定然不負總舵主！”仗著功夫，韋貂躍馬而來，一劍劈下——
    章順的半截手臂，立即被劈飛，摔在地上，滾入泥塵之中。
    “快，隨我沖出城門！”
    終于殺退了擋路的滄州軍，韋貂臉龐激動，帶著最后的千余騎，往東門沖去。
    “聽我軍令，列槍盾陣！吾王有令，奸賊韋貂，膽敢欺殺同僚，天涯海角，誅無赦！”
    一個蜀州都尉，義正言辭地舉刀開口。在他的身后，三千人的蜀卒，已經(jīng)迅速列成了槍盾之陣。
    “我蜀州之盾，可擋千軍萬馬！何不敢擋一叛賊！若有沖陣者，立即誅殺！”
    帶人跑馬趕到，見著擋路的蜀州槍盾，韋貂臉色發(fā)白。大勢之下，跟在他后面的一千余人，如何能殺得過去。
    但韋貂顧不得了。他咬著牙，死死勒住韁繩。
    “沖陣，都給我沖過去！沖散蜀人的槍陣，逃出去！我等才有活路！”
    在韋貂的蠱惑之下，無數(shù)的俠兒軍，瘋狂地往東城門沖鋒。
    “前軍，舉槍殺敵！后軍，射殺！”蜀州小都尉面無表情，冷冷下令。
    一撥呼嘯的飛矢，先從陣后飛出，先頭的上百騎，被射得墜馬而亡。一匹匹的戰(zhàn)馬，瘸著馬腿撲入塵沙，打起漫天的灰塵。
    “刺——”
    連盾的縫隙之中，無數(shù)柄森寒的鐵槍，冷冷刺了出來。
    第一波沖過去的數(shù)百俠兒軍，連人帶馬接連翻倒，馬嘶聲，慘叫聲，一時間此起彼伏。
    “該死，該死的！”韋貂顫著聲音，松開了韁繩，急急調(diào)轉(zhuǎn)馬頭，往回逃去。
    ……
    只剩二十余個親衛(wèi)，死死護在章順左右。
    被韋貂斬了一臂，此時的章順，疼得嘴巴發(fā)青，且嗡動。
    “圍！”
    四面八方，都是圍過來的蜀軍。將章順及百余個親衛(wèi)，死死圍在當(dāng)中。
    “吾……章順，此生要……封侯拜相，封、封外州王。”
    章順仰著頭，痛得瞇起的眼睛里，看向頭頂?shù)年柟狻?br/>     那一年，他去滄州最好的布莊，制了四件描虎披風(fēng)，滄州四鷹每人一件。便如猛虎下山之志，誓要在亂世殺出一番名聲，青史留名。
    章順艱難抬起頭，四顧圍過來的人影，聲音變得痛泣。
    “那一日，我射殺陳先生……回府之時，用了半鋝的皂粉，來回搓洗。滄州司坊要剁碎陳先生的尸首，丟入墳崗喂狼……我攔住了，葬、葬在滄州李度山下的村子邊上?！?br/>     “并非乞活，吾自知不可活?！闭马樒怀陕?，“容、容某自刎?！?br/>     “章將軍，且去吧?！笔褴娭校炷脸聊藭_口。
    陽光之下，章順用盡最后的力氣，閉著眼睛單臂舉劍，割向了自己的喉頭。在他的身后，二十余個親衛(wèi)，紛紛悲痛效仿，殉死在章順身邊。
    徐牧轉(zhuǎn)過身。
    馬毅沉默地提刀走近，刀光劃過，章順的頭顱，整個被揪在了手上，裝入了收斂的木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