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沒有先解相思之苦，徐牧反而是，帶著賈周和東方敬，先入了王宮，商議接下來的事情。
    “文龍，州外最近可有什么軍報?！?br/>     賈周想了想，搖著頭，“并無，如先前所料，冬日一至，都差不多止戈了。蜀州還好，下雪的地方不多。但北面的許多州地，已經(jīng)是大雪覆蓋了?！?br/>     下雪的天氣，幾乎不可能會有大戰(zhàn)。
    “老師，請喝茶?！迸赃叺臇|方敬，斟了一盞茶之后，艱難地遞到賈周面前。
    這個動作，不僅是徐牧，連著賈周，臉上都有些欣慰。
    “伯烈無需如此，從今往后，你也算主公的大謀者了?！?br/>     “若無老師，東方敬還只是一個抄書的跛人?！睎|方敬臉色認(rèn)真。
    “那……我便飲了吧?！辟Z周點(diǎn)頭，捧著茶盞喝了兩口，才緩緩放下。
    王宮里的氣氛，此時再無任何隔閡。
    事實(shí)上，在徐牧的意識里，他的兩個軍師，賈周擅長大略和戰(zhàn)場布局，而東方敬，更適合做隨軍的軍師，在戰(zhàn)場上審時度勢，定下妙計(jì)。
    兩者，都是他的臂膀，缺一不可。
    如常四郎，深得內(nèi)城一帶門閥的擁護(hù)，將軍謀士肯定數(shù)不勝數(shù)，但不管怎樣，都會把那位“九指無遺”劉仲德，帶在身邊，隨時出謀劃策。
    “開了春，主公自可選擇?！辟Z周的聲音，開始變得凝沉，“并非是說，一定要出蜀征戰(zhàn)，選一個潛在的盟友作為靠背，也算得好事情?！?br/>     開春之后，按著今年歲末的情況，隨著滄州皇室的失威，只怕會打得越來越兇，都想當(dāng)皇帝，都想殺出一條血路。
    最好的人選，無疑是常大爺那邊。
    但常大爺離著有些遠(yuǎn)，而且還隔著浩浩襄江，蜀州真打起來，估摸著也來不及救援。
    當(dāng)然，徐牧當(dāng)初執(zhí)意要入蜀，便是已經(jīng)放棄了內(nèi)城的羽翼護(hù)擁。占據(jù)蜀州，是他最好的一條路。
    即便外州二郡被攻下——
    但只要峪關(guān)不失，蜀南的巴南城不失，他便有機(jī)會，繼續(xù)來翻本。
    并非是要做守成之犬，閉關(guān)鎖州，而是他明白，在大勢之下，他手里的小小蜀州，終歸是有點(diǎn)不夠看。
    “暮云州那邊，俠王李知秋，我估計(jì)在明年入夏之前，當(dāng)能占據(jù)整個暮云州。”賈周繼續(xù)開口。
    “滄州那邊，并未派大軍么？”
    賈周露出笑容，“并不會。暮云州的地勢，并不適合據(jù)守。那個蘇家女子很聰明，所以才說服了袁安，遷去滄州。至少在滄州里，尚有幾座互為犄角的邊境城關(guān)，以及一大堆的世家擁護(hù)。”
    “滄州四鷹？”徐牧冷笑。
    “主公還記得。”
    “不敢忘，四鷹之首叫章順，殺死陳先生的人。謹(jǐn)愿有一日，我徐牧提著蘇家女以及四鷹的人頭，去陳先生的墳山，祭奠一番?！?br/>     “愿有此日?！?br/>     王宮里，三人的臉色，都變得期待起來。
    滄州是帝家之州，哪一日滄州被攻破，這最后的袁家皇朝，便算徹底覆滅。
    龍威盡失，天底下的割據(jù)梟雄，沒有人會傻到腦子犯抽，再去擁護(hù)一個末代的庸碌皇帝。
    “李知秋此人，并非是結(jié)盟的最好人選?！迸赃叺臇|方敬，忽然猶豫著開口。
    “伯烈，你知道這些，這又是為何。”
    “他心底里，并無太多的百姓民生。聽說糧草告急之時，俠兒軍占田割稻，以至于數(shù)千百姓餓死?！?br/>     徐牧皺了皺眉，看向賈周。
    賈周平靜點(diǎn)頭，“確有此事，夜梟送來了情報。”
    “陳先生當(dāng)初的話，當(dāng)真是說準(zhǔn)了?！毙炷羾@出一口氣。
    陳家橋說的是，常四郎要做皇帝，而李知秋要換江山，只有他徐牧，走的是“以民為本，借民心爭天下”的路子。
    “各路梟雄齊出，各有各的法子。明年之后——”賈周的聲音頓了頓，轉(zhuǎn)頭看向北面。
    “明年之后，渝州王恐怕真要打下河北四州了。再加上原有的州地，算是一條八州之地的大魚。”
    “那位九指無遺，我估計(jì)的話，會借著這個勢頭，想辦法讓渝州王取一輪天下名聲。”
    “天下名聲？”
    “譬如說，讓渝州王做天下割據(jù)的盟主。”賈周嘆了口氣，“這種地位，時間一長，便會很容易讓人信服。只可惜，主公起步晚了?！?br/>     “老師，有利有弊?！睎|方敬凝聲一句，“若是如此，有了盟主的身份，會縛住手腳。只當(dāng)個調(diào)停之人，若是一時勢弱，便會陷入絕地?！?br/>     “看渝州王的選擇。他有野心，但他的野心，并不算太瘋狂。若主公日后，也打下了諸多州地，還請莫要忘了一句話?！?br/>     “文龍，什么話?！?br/>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br/>     “大勢未盡之前，不是常家的，也不是徐家的，更不是袁家的。誰走到最后，站到最后，才算是真正的天下人。”
    “徐牧受教。”徐牧認(rèn)真點(diǎn)頭，聆聽賈周的教誨。
    “若主公不想結(jié)盟，便只能依仗蜀州天險，繼續(xù)積糧鑄器，只等一朝出蜀，逐鹿三十州。”
    徐牧也開始沉默起來。
    不算上常四郎，他有兩個選擇，一個暮云州的李知秋，另一個，則是涼州小王董文。
    董文就不說了，想起來就覺得不舒服。藏拙二十余年的梟雄，豈非是好相與的。再加上，還有一頭狐貍輔佐。
    至于李知秋那邊，說不上為什么，他亦不想結(jié)盟。
    沒有什么合縱連橫之說，能走到這一步的，都不會是簡單的人。
    徐牧遙遙想起一句話。
    一鯨落，萬物生。
    鯨，并非是大紀(jì)皇室，而是小侯爺。小侯爺一死，這天下間，便無再維持秩序的人。
    小侯爺在，他不會起兵入蜀，常四郎不會反，董文還要繼續(xù)藏拙。俠王李知秋，更是不會三十州俠兒聚義，和小侯爺公然作對。一個個的定邊將，諸多的世家門閥，是龍是虎，都得老老實(shí)實(shí)窩著。
    僅一人，如巍峨高山，屹立在最后的夕陽里，托著搖搖欲墜的江山社稷。
    只可惜，世間之事，世間之人，僅在一個瞬間，來不及細(xì)想一番，便匆忙如天上風(fēng)云，有了萬般變幻。
    俱往矣。
    憶國姓侯，袁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