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到市里時已經(jīng)中午了，兩人吃過午飯，遲明堯開車把李楊驍送到約好的試鏡地點。
    李楊驍解安全帶的時候，看到遲明堯拉上了手剎，又把車熄了火，他腦子一抽，問了句：“你也一起上去？”
    遲明堯的手剛碰到車門，大概想推門出去，聽到李楊驍這么說，轉(zhuǎn)過頭看著他說：“聽語氣你好像很不希望我上去。”
    李楊驍立刻后悔剛剛問出了那句話，但他確實不太想跟遲明堯一起上去——就好像領(lǐng)了個閃閃發(fā)光的金主跟導(dǎo)演示威似的。他一點都不懷疑，只要遲明堯往那里一戳，今天試鏡就算他全程面癱，導(dǎo)演也絕對會對他笑臉相待。又或許，遲明堯只要和導(dǎo)演寒暄幾句，他就可以和那些當(dāng)紅明星一樣，連試鏡這道程序也可以免了，直接領(lǐng)劇本等待進組了。
    這些好處是顯而易見的，遲明堯肯陪他上去試鏡，也算是給足了他面子。李楊驍不知道自己怎么會那么抗拒——這角色說白了就是自己睡過來的，而今天的試鏡有很大可能也只是走個流程而已。那自己現(xiàn)在擺出這副姿態(tài)是想干什么，自我洗白嗎？
    李楊驍心里苦笑一下，然后對遲明堯笑笑說：“沒有，遲少肯陪我上去是給我面子。”
    遲明堯似笑非笑地看他好一會兒，才說：“你想多了，我只是想上去看看梁思喆那邊的事情處理的怎么樣了。”
    李楊驍愣了一下，這才反應(yīng)過來梁思喆的工作室大概也在這棟大樓里——這片是大大小小的影視公司安營扎寨的密集地帶，梁思喆又在前不久脫離前東家自立門戶。李楊驍不知道這回事兒也是正常的，只是放在眼下的情況，就有點尷尬了。
    李楊驍抓了抓頭發(fā)，好半天才憋出一個字：“哦。”
    遲明堯推開車門下了車，徑直朝另一個方向走了，看也沒看李楊驍一眼。
    倒是李楊驍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發(fā)了一會兒愣，才朝樓上走。
    試鏡的地方是一個不大的錄影棚，導(dǎo)演已經(jīng)等在棚里，見李楊驍過來，他站了起來，還朝李楊驍?shù)谋澈罂戳丝矗瑔枺骸斑t少沒和你一起來啊？”
    李楊驍點點頭說：“嗯，他有點事情要處理。”
    導(dǎo)演“哦”了一聲，兩只手交握在胸前，說：“你的資料和作品我大概都看過了，說實話吧，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李楊驍笑了笑，是挺誠懇的那種笑法。
    導(dǎo)演接著說：“我也不和你廢話了，我們就直接聊角色吧。你之前的角色都是演起來比較收著的，其實把克制的角色演好還是挺難得的。但這次的這個角色吧，是相對比較外放的性格。你肯定知道，要想演得自然，收和放的難度是沒差別的。你覺得你的性格是什么樣的？”
    李楊驍說：“我偏向于收一點。”
    導(dǎo)演點點頭說：“那其實這個角色對你來說還是有挑戰(zhàn)的。來，這是劇本，你看一下我劃的這段，然后試著演一下。”
    李楊驍接過劇本，導(dǎo)演就不再說話了。旁邊的助理搬來一個凳子，他坐下來開始看那一段。
    這個導(dǎo)演的開門見山的作風(fēng)讓他有點想起江朗，當(dāng)年大二的時候，江朗推開他們宿舍的門，對他說：“李楊驍在嗎？出來一下。”
    李楊驍抬頭看他。他當(dāng)然知道江朗，那個總是被董成其教授掛在嘴邊的導(dǎo)演系學(xué)生。他沒說話，站起來跟江朗走到走廊。江朗都沒自我介紹，上來就說，我想排一個話劇，講高三教室里的一場革命。他飛快地把故事講完，然后看著李楊驍說，我覺得你適合演坐在垃圾桶旁邊的那個人，你有什么想法？
    他記得那天月光在地面投下了很亮的一小方區(qū)域，江朗的眼睛也很亮，一直看著他等他說話。然后李楊驍就笑了，說，我也覺得我很適合。
    李楊驍腦子里掠過這一段，但他很快從記憶里回神，繼續(xù)看劇本。
    導(dǎo)演劃出來的那一段，看起來像一個情感的爆發(fā)節(jié)點——很少有導(dǎo)演會在試鏡的時候這么做，情緒醞釀的時間太短，演出來的效果會比實際拍攝時差太多。
    那是一個分手的場景，李楊驍演的那個角色——在《如果云知道》里面叫羅子茗，語無倫次地挽留女主角：
    “我承認你說的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但那是因為我愛你呀。昨天你過生日，從你公司到家里的那段路上，每隔十米就站了一個人，如果你像以前一樣，走路或者騎車，你可以收到99聲生日祝福和99朵玫瑰花，每一個人都會給你一朵花，他們的祝福也都不一樣，有一個很帥的男生會祝你越來越漂亮，有一個胖胖的小男孩會祝你怎么都吃不胖，有一個姑娘會祝你夏天吃冰淇淋也不會痛經(jīng)，還有一個老奶奶祝你出門多晚都不會遲到，最后一個是我，我打算祝你每天開開心心，就像我第一次遇到你那樣。”
    這是一段對手戲，但對面的那個人幾乎沒說過話，劇本上只寫了她一直皺著眉，一只手握著桌子上的杯子，數(shù)次欲言又止。
    這是很需要女演員自己發(fā)揮的一段戲，李楊驍看著劇本想。
    導(dǎo)演這時在旁邊說：“臺詞不需要太準(zhǔn)確，只要情緒出來就可以了，最后那里的哭戲試一下。”
    李楊驍點點頭，他已經(jīng)看到了那段哭戲，那是他從來都沒嘗試過的哭法，并不是安靜地克制地流淚，而是毫不掩飾地號啕大哭。
    李楊驍醞釀好情緒，跟導(dǎo)演說可以試一下。
    他說著生日那段的臺詞，聲音是很和緩、溫柔的，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意，看起來有種天真的樣子。
    “我就等在你家門口，計算著你下班的時間，數(shù)著你的步子。”他垂下眼睛，換上了失落的表情，“但是陶小青打電話告訴我，你下了班就和季雙池走了，說他把車就停在你公司的樓下，你連第一聲生日祝福都沒聽到，就跟他走了。”
    李楊驍眨眼的速度變快了，如果湊近了看，會發(fā)現(xiàn)他的眼底已經(jīng)開始泛紅了：“我沒告訴你，因為我不想聽到你說對不起，不想你因為覺得對不起我而難過。”
    “我沒告訴你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我原來根本就就不是住在那里，我是因為你才搬過去的。比如我根本就不喜歡早起跑步，我每天睡覺前都要給自己上十個鬧鐘。比如我也不喜歡吃姜絲，我一吃就想吐，可你跟我說過，你初戀男友替你吃姜絲的樣子特別好看。”
    李楊驍用兩只手捂住了臉，雖然劇本上并沒有這樣寫，他咽了下喉嚨，用很澀地聲音說：“在你面前我都不是我了，你還想要我怎么辦呀。”
    他捂著臉，聲音很悶地說：“你還想要我怎么辦你才肯喜歡我呀。”
    這句臺詞也是他自己加的，說完這句，周圍靜寂無聲，他在醞釀那個情感爆發(fā)的節(jié)點，導(dǎo)演這時開口說了女主的那句話：“羅子茗，我都已經(jīng)很累了，被你喜歡是一件好累的事情啊。怎么會這樣呢？我每次想起你喜歡我，都覺得很害怕，特別害怕。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李楊驍想象著劇本里的女主站起來轉(zhuǎn)身走了，他捂著臉無聲啜泣著，兩只手慢慢從臉上滑落，然后忍不住對著空氣，咧著嘴大聲哭起來，在無數(shù)想象中看過來的目光里，哭得像個軟弱無助的小孩子。
    李楊驍一直閉著眼睛哭，導(dǎo)演不喊停，他就一直在哭，直到有人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睜眼，看到眼前遞過來一張紙巾。
    李楊驍以為是導(dǎo)演，他接過來擦干凈眼淚，抬頭問：“導(dǎo)演，剛剛這段可以嗎？”聲音還沾了些剛剛的哭腔。
    只是他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紙巾是遲明堯遞過來的，他就站在自己眼前，低著頭，用很低的聲音說：“睫毛都濕了。”
    導(dǎo)演也走了過來，說：“很棒了已經(jīng)，情緒很到位。這一段是比較有情緒上的層次感的，到正式拍攝的時候，和魏琳琳對戲，效果會更好的。”
    然后又轉(zhuǎn)頭對遲明堯說：“遲少事情處理好了？”
    遲明堯“嗯”了一聲，說：“我來看一下你們這邊完事兒了沒，試鏡完還有什么安排嗎？”
    導(dǎo)演說：“是這樣……我本來想和楊驍再說一下之后進組的事情，因為之前張曦說要演這個角色的時候，劇組整體湊在一起開了個會，楊驍當(dāng)時沒參加，有些事情得單獨再商量一下。”
    李楊驍沉浸在剛剛的情緒里，好一會兒沒說話，這時才開口問：“這個角色之前定別人了嗎？”
    導(dǎo)演苦笑說：“對，本來是定的張曦，結(jié)果后來吧，他團隊覺得這個角色……怎么說呢，和他現(xiàn)在想要發(fā)展的方向不太一致，你也看出來了，羅子茗這個角色其實是很孩子氣的，當(dāng)時他們就要求把這一段號啕大哭改成深情流淚……”
    導(dǎo)演手里拿著卷起來的劇本，敲了下桌子說：“我說那哪行呢，羅子茗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他要是會深情流淚，趙可妍還拒絕什么啊，早被攻略了。”
    李楊驍笑了笑，說：“這樣啊，那就好。”
    遲明堯轉(zhuǎn)頭問李楊驍：“那你跟導(dǎo)演聊吧？”
    李楊驍“嗯”了一聲說：“你先走吧，我一會兒自己打車回。”
    遲明堯走之后不久，編劇十木也過來了，她是《如果云知道》的原作者，30出頭的年紀，這本書已經(jīng)是她五年前的作品了。她看到李楊驍，上來跟他握手，很高興地說，徐導(dǎo)前幾天給我看過你的照片，我覺得你就是羅子茗，特別是擺斗雞眼的那幾張照片，簡直就是活脫脫的三次元版羅子茗。
    李楊驍性格慢熱，有點扛不住十木的自來熟，他不太好意思地說：“其實我跟羅子茗性格差太多了。”
    十木說：“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說外形，太像了，真的就是我想像的羅子茗。”
    十木是塑造羅子茗這個角色的人，她對李楊驍說，這個角色幼稚、自私、偏執(zhí)、自以為是，討厭他的人可以有一千個理由，但喜歡他的人卻可以只有一個理由，就是天真。十木說，羅子茗長不大，總是孩子氣，所以他做的事情都很純粹。不管好事還是壞事，他做事只有一個出發(fā)點，就是趙可妍，他的世界只有趙可妍，所以他有時候很可愛，但有時候又很可悲。
    十木說完這些，又說，你回去看劇本吧，看的過程中可以隨時跟我交流。
    導(dǎo)演跟李楊驍交待完拍攝計劃，又說：“對了，忘跟你說了，你還得染個頭發(fā)，大概是偏銀色一點……”
    十木在旁邊有點興奮地說：“哎對對，就是現(xiàn)在最流行的那款奶奶灰，到時候染得有質(zhì)感一點。”她看著李楊驍說，“我覺得你肯定特別適合。”??Qúbu.net
    李楊驍沒染過頭發(fā)，但他抓抓自己一頭黑發(fā)說：“可以啊，我都可以。”
    十木本來就對張曦出演羅子茗這件事情不太滿意，現(xiàn)在張曦主動退出，換上了李楊驍，她簡直開心到有點亢奮——對于一個作者來說，沒有什么比找到符合原型的演員更值得開心的事情了。何況徐導(dǎo)偷偷告訴她，李楊驍?shù)难菁家彩挚梢裕瑒倓傇嚵颂栠罂薜哪嵌胃撸喑睉颍薜猛尤说摹?br/>     一直聊到天黑，十木提出一起吃個飯，于是導(dǎo)演、編劇、助理、李楊驍四個人訂了個桌，坐在一桌邊吃邊聊。
    李楊驍?shù)那榫w被十木帶起來，話也漸漸變多——他慢熱，但并不寡言，相反有時候還挺喜歡聊天。
    吃飯吃到中途，李楊驍去了趟衛(wèi)生間，出來的時候，走廊上一片混亂，一個妝畫得很精致的女孩正在一邊哭一邊聲嘶力竭地大聲說著什么，李楊驍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沒做停留，就朝一邊走過去了。
    一個男人從他身邊走過去，也是怒氣沖沖的樣子。
    這大概又是什么失戀分手劈腿小三的戲碼，李楊驍想，這樣的事情天天發(fā)生，生活永遠比電視劇要狗血得多。
    他這么想著的時候，背后忽然一涼，像是被什么東西潑中了。
    李楊驍扭著脖子回頭，用手扯了下T恤才看清，自己被那個女孩用一杯紅酒潑了一后背。
    在那一刻，李楊驍?shù)男那橄喈?dāng)復(fù)雜，他都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會這么倒霉，圍觀熱鬧的那些人什么事情都沒有，他一個對此相當(dāng)不感興趣的人，居然被潑了一身紅酒？而且他今天穿著還是白T和淺色牛仔褲。
    李楊驍簡直連粗口都懶得爆了，他轉(zhuǎn)過身，想走過去讓那個女孩出去給自己買件T恤，專賣店也好路邊攤也罷，反正不這么粘糊糊的就好。
    但他剛回頭，那個女孩已經(jīng)蹲到地上開始大哭起來，哭得歇斯底里。
    李楊驍被她哭得于心不忍，自己嘆了口氣，糾結(jié)是先跑出去買件T恤，還是先到衛(wèi)生間清理一下，還是回到飯桌被其他幾個人笑話一通。
    他猶豫一會兒，還是一只手揪著T恤后擺，走到衛(wèi)生間，轉(zhuǎn)過身扭頭看了看鏡子里自己的后背，真是慘不忍睹。
    從顏色和味道判斷，這杯紅酒大概價值不菲，屬于一口喝掉幾百塊的那種。李楊驍自嘲地想，就當(dāng)被潑了一身人民幣好了。
    李楊驍正不知該怎么辦的時候，突然從鏡子里看到了有人走過去——居然是遲明堯！他立刻像找到救星似的，想都沒想就喊出了聲：“遲總！”
    遲明堯正在打電話，聽到有人叫他，朝這邊看過來，見是李楊驍，他走過來，問：“你怎么在這兒？”
    李楊驍轉(zhuǎn)過身，后背對著他說：“我剛被紅酒潑了一身，正好遇到你，幫幫忙吧。”
    遲明堯?qū)χ娫捘沁呎f：“回頭再說吧，我這邊有點事。”
    掛了手機，他看著李楊驍背上的一大片紅酒，皺眉問：“怎么搞的？”
    李楊驍還是背對著遲明堯，挺郁悶地說：“就是剛剛走廊上一對情侶，大概是情侶吧，在吵架，女的朝男的潑紅酒，我正從衛(wèi)生間出來，走著走著被莫名其妙地潑了一身。”
    遲明堯聽笑了，說：“哎，李楊驍啊李楊驍，你說奇葩事兒怎么都能讓你遇上了。”
    李楊驍簡直被這一出搞得沒脾氣了，再加上遇到遲明堯這個救星，說明自己還沒倒霉到極點，他說：“我哪知道啊，我也不想啊。”
    遲明堯說：“不然去附近找個賓館，直接洗澡吧。”
    李楊驍搖頭說：“不行，導(dǎo)演和編劇還在飯桌上呢，我哪能就這么跑了啊，這理由說出來也有點太奇葩了。”
    遲明堯笑了笑，說：“你也知道奇葩。”他扯住李楊驍?shù)囊路屏讼疲f：“粘糊糊的你穿著不難受啊？脫了吧。”
    李楊驍說：“在這里嗎？不要吧。”
    遲明堯叫來了服務(wù)生，讓她拿了新毛巾過來，又打電話給曹燁，讓他趕緊出去買件T恤回來。
    曹燁在電話里說：“男款還是女款啊？”
    “男款，李楊驍穿的，稍微買大一點的吧。”
    李楊驍聽到曹燁在手機里傳出的聲音說：“我靠，你們在衛(wèi)生間干什么茍且之事！”
    遲明堯說了句“別廢話，快點去”，就掛斷了電話。
    服務(wù)生拿著浸濕的毛巾走過來，遲明堯接過，說了聲“謝謝”，又對李楊驍說：“你先找一格進去脫了吧。”
    李楊驍進了一格衛(wèi)生間，脫了T恤，皺著眉扔到了垃圾桶里。
    遲明堯拿著濕毛巾進來，別上了門。李楊驍正裸著上身坐在馬桶蓋上，見他走進來，站起身。
    遲明堯?qū)λf：“轉(zhuǎn)過身吧。”
    李楊驍背過身，仰了仰脖子說：“我最近怎么總走背運。”
    遲明堯把毛巾貼在他背上，說：“除了這個還有什么？”
    李楊驍本來只是隨口一說，被遲明堯這么一問，一時也說不上來了。他想了想，好像就是從那次追尾開始，然后遇到遲明堯，得知被封殺，很沖動地進行了一場交易，然后發(fā)燒，從鋼管上摔下來，被標(biāo)價碼，幾乎每一件事情都和遲明堯有關(guān)，除了今天這件。
    他搖搖頭說：“也沒什么。”
    遲明堯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緊跟著問：“你覺得遇到我算是好運還是背運？”
    李楊驍當(dāng)然不能直接說背運，事實上他也的確覺得遇到遲明堯不能算什么背運。遲明堯在大多時候?qū)λ呀?jīng)很好了，雖然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這是不是斯德哥爾摩癥的一種表現(xiàn)。
    他低著頭問：“你覺得呢？”
    遲明堯理所當(dāng)然地說：“當(dāng)然是好運。”
    李楊驍笑了一下，他覺得遲明堯說這話的語氣有點幼稚。
    之后的幾分鐘，兩人沒再說話。遲明堯拿著濕毛巾，從李楊驍?shù)牟弊雍竺妫恢表樦料聛怼?br/>     李楊驍很瘦，整個人的線條并不那么柔和，反而有種少年的骨感，兩塊凸出的肩胛骨尤其漂亮，像隨時會長出翅膀。遲明堯又想起上次他看的那部片子，好像是叫《迢迢》，就是這個后背，在幽暗的環(huán)境里因為出汗而泛出若隱若現(xiàn)的光，后背的主人那時正沉浸在一場瘋狂的性里，那種帶著鼻音的、壓抑的、勾連著的喘息……
    他看了看眼前的李楊驍，好像很放松的樣子，他難道不應(yīng)該很緊張嗎？他緊張的樣子才更好玩兒一點。
    他覺得應(yīng)該做點什么讓李楊驍緊張一下。
    于是他伸出另一只手，用食指勾了勾李楊驍?shù)难澴舆叄f：“下面好像也濕了一點。”
    李楊驍很快扭頭看過來，問：“真的嗎？哪兒？”
    遲明堯沒說話，只是笑了一下。
    李楊驍這才反應(yīng)過來剛剛那句大概是他逗自己的，然后他立刻意識到他們現(xiàn)在的姿勢有多曖昧。
    遲明堯低頭在他耳邊低聲說：“你猜，如果現(xiàn)在有人闖進來，他會覺得我們在干什么？”
    然后他很滿意地看到李楊驍?shù)暮蟊尘€條繃起來，看起來更漂亮了。
    李楊驍確實有點緊張，但又不完全是緊張，大概還混雜著一點興奮，莫名的興奮。或許是遲明堯剛剛的話太曖昧了，這種環(huán)境又有點過于刺激。
    他忍不住順著遲明堯說的話去想，如果有人闖進來，看到他們這個姿勢，會怎么想？
    他一時心跳變得很快。
    他又莫名覺得這種感覺有點好，活了26年第一次有這種體驗，有點隱秘的、偷情般的體驗……
    李楊驍從來不覺得自己屬于善男信女一類，他腦子里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一些叛逆的、反常的想法，只是從來沒表現(xiàn)出來而已。
    曹燁開著車，很快把T恤買回來，李楊驍換上了干凈的衣服，跟在遲明堯身后走出去。
    走廊上已經(jīng)重歸安靜，導(dǎo)演正從拐角處走出來，看樣子也是要去衛(wèi)生間。他看到遲明堯，很熱情地走上來寒暄一番，說什么也要拉遲明堯到飯桌上喝酒。
    遲明堯借口說旁邊有飯局正等著自己，等下次再一起喝。但導(dǎo)演立刻笑著說，遲少你就算看在楊驍?shù)拿孀由希阄疫M去喝幾杯，你不去，我的面子倒無所謂，但楊驍?shù)拿孀油臄R啊？
    李楊驍在旁邊笑笑，心道自己在遲明堯面前哪來的面子，導(dǎo)演真是高看了自己。
    但沒想到遲明堯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同意了。
    導(dǎo)演看來飯局酒局混了不少，灌酒的手段相當(dāng)嫻熟，一上來就握著酒瓶倒了三杯紅酒推過來，笑著介紹道：“這是我們這部劇的編劇十木，特別看好楊驍，知道楊驍要演羅子茗之后，高興得不得了。哎十木，你可得好好謝謝遲少，楊驍還是他專門介紹過來的呢。”
    十木是個聰明人，她立刻從這幾句話里推斷出李楊驍和遲明堯之間的關(guān)系。她把自己面前的紅酒喝得見了底，笑道：“可惜沒趕上看下午的試鏡，聽說效果相當(dāng)不錯。”
    遲明堯拿起第一杯紅酒，說：“是場哭戲，我看到了，是不錯。”然后很干脆地仰頭干了，又拿起了第二杯紅酒說：“劇本里哭戲多么？”
    徐俊之看向十木說：“羅子茗的哭戲，大概有三場？”
    遲明堯點點頭，笑了笑說：“挺好。”又干了第二杯，然后拿起了第三杯，轉(zhuǎn)頭問李楊驍：“你今晚喝酒沒？”
    李楊驍說沒有，遲明堯又抬頭喝了第三杯，放下酒杯說：“那一會兒你開車送我。”
    遲明堯干了三杯紅酒之后，和導(dǎo)演編劇又隨便聊了幾句，便離開了包間。
    導(dǎo)演等遲明堯走之后，才又去了趟衛(wèi)生間。李楊驍看著他空下來的位置想，這個導(dǎo)演大概早晚是可以紅的，對片子有自己的路數(shù)，在飯桌上又肯拉得下臉面，這個圈子里永遠都青睞這一類人。
    但他不知道的是，徐導(dǎo)演在去衛(wèi)生間的路上，也產(chǎn)生了同樣的想法，他想李楊驍紅起來是早晚的事情，長得好，演技也不錯，而且還張的開腿。
    遲明堯回到包間，被曹燁起哄著又灌了幾杯酒。對著遲明堯，曹燁灌起酒來更是毫不含糊，硬是拉著他喝了大半瓶紅酒。
    一桌飯局散了，遲明堯下樓之后，給李楊驍打了個電話。電話里“嘟嘟”響了半天也沒接，自動掛斷了，遲明堯皺了皺眉，又打了一遍。
    那邊終于接了，遲明堯?qū)χ謾C問：“你在哪兒？”
    李楊驍說：“你們散了？等我一下，我把這根煙抽完，馬上。”
    遲明堯笑笑，意味深長地說：“事后煙？”
    李楊驍說：“啊，差不多吧。”
    李楊驍開車的時候，遲明堯坐在副駕駛的位置，靠著后座閉眼睡著了。李楊驍聞出他喝了酒——可能喝得還不少，明明當(dāng)時在衛(wèi)生間還聞不到什么酒味兒。他又想起剛剛在衛(wèi)生間發(fā)生的事情，還有那一串腳步聲，簡直刺激到有些美妙……
    紅燈的時候，他垂眼看了看遲明堯的手，腦子里出現(xiàn)這五根指節(jié)分明、修長的手指，包裹住自己的樣子。
    后面催促的喇叭聲響起來他才回神，然后他有點自嘲地想，自己今晚大概有點精蟲上腦。但他很快又原諒了自己，男人嘛，下半身動物，他又不是性冷淡。
    李楊驍按照遲明堯給的地址，把車開到他家樓下，熄了火說：“醒醒吧，到家了。”
    遲明堯沒動。
    車廂里太過昏暗，李楊驍把臉湊過去一點，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睡著了。
    遲明堯睡著的時候很安靜，朝一旁歪著頭，臉上的線條都顯得沒那么凌厲了，李楊驍這才有種他和自己同齡的真切感。他玩心大起，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遲明堯鼻子下面，學(xué)著電視劇里那樣，有模有樣地去探遲明堯的呼吸。
    但他剛把手放過去，遲明堯就睜眼了，是很清明的一雙眼睛，看不出一絲睡意。李楊驍冷不防和他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對視，心頭一跳，一瞬間驚了一下。
    遲明堯垂眼看了看他的手指，說：“干什么？檢查我死沒死？”
    李楊驍收回手指，訕笑道：“沒有，我剛想叫醒你……”
    遲明堯倒也沒再說什么，只是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說：“我好像真的喝多了。”
    李楊驍趕緊說：“那快點上去睡吧。”
    遲明堯看著他說：“你就這么謝我的？”
    “……那要怎么謝？”
    “送我上去，”遲明堯說得理所當(dāng)然，“我喝多了。”
    李楊驍不想上去，他只覺得屁股疼——上次的經(jīng)歷實在太慘痛了，幾乎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
    “你的硬盤在上面，去拿一下吧，”遲明堯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接著說，“放心吧，我喝多了，沒力氣對你做什么。”
    李楊驍猶豫一下，還是跟著上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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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zé)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dāng)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dāng)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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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