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林遠岸被轉到了普通病房,依舊沒有醒來。</br> 依舊是在林母的意思下,阮棉負責照顧。</br> 同上一次不同的地方在于,程沐筠可以去探視,沒有人能阻攔他。</br> 原因,自然是他中指上的那枚戒指。</br> 今天也一樣,程沐筠到了醫院,卻沒進病房,而是在挑空的室內花園坐著發呆。</br> 程沐筠轉著中指上的戒指,垂眸看著。</br> 戒指的構造有些特別,似乎有個精巧的機關設計,嚴絲合縫地卡在中指底端。</br> 簡單來說,就是用普通的方法取不下來。</br> 能取下來和幫他戴上的,估計都只有林遠岸。所以那天,林母要把他趕出去的時候,幾個黑衣保鏢看到這枚戒指就停了下來。</br> 一人在程沐筠面前停下,打了個招呼,“沐筠哥。”</br> 程沐筠抬頭,看到林逸行站在他身前,“你來了?病房在那邊?!?lt;/br> 他指了指方向,林逸行卻沒有動,目光落在程沐筠的手指。</br> “這是?”</br> “嗯?”</br> 林逸行四下看了看,確定沒人才低聲道:“這事情本不該說出來的,不過小叔都把戒指給你了,那也沒關系了。這是代表林家掌控者位置的戒指,一般都只會在家主手上戴著……如果家主有什么問題,便會交給信任的……伴侶,暫行家主的權力。”</br> 家主,林家,是這個世界的設定規則。</br> 林家掌控著這個架空國家的北方半壁地下世界,灰色的,游走于邊緣的秩序。</br> 這個傳統,延續了數百年。林家內部,有些古老得與這個現代世界格格不入的規則,更類似于地下版的封建帝制。</br> 林家家主這個位置,只有在血脈之間進行傳承。</br> 當初,程沐筠選擇的林遠逸進行合作,也是因為選擇規則之內的人合作,相比徹底推翻這個嚴苛的規則來說,要省事得多。</br> 反正他的目的不過是弄死程家那些人,別惹他心煩就好。再多的權勢或是金錢,程沐筠并沒有太大的興趣。</br> 林逸行見程沐筠神色莫測,不知所措地站了一會,才見程沐筠抬頭。</br> 他眉目柔和地笑了笑,和以往林逸行認識的程沐筠沒有什么兩樣,那種莫名令他覺得有些害怕的氣勢已經消失不見。</br> “謝謝,我知道了,你進去看你小叔吧?!背蹄弩薜馈?lt;/br> 林逸行此時是一個指令一個動作,才走了兩步,又轉身問道:“沐筠哥,你不去嗎?”</br> 雖說在程沐筠離開之后,不知有多少人在林逸行面前說過,說程沐筠是個嫌貧愛富無法共患難的人。</br> 在林遠岸最低谷的時候,他拋棄男友離開,如今林遠岸掌控了林家,他又在這個恰到好處的時間點回來。</br> 自然,更多人看不起程沐筠,林逸行卻覺得不是,而今天,他又見到了程沐筠手上的戒指。</br> 他才發現,原來他的小叔,也并未被流言蜚語迷惑。</br> 林逸行微微垮下肩膀,帶著自己也說不清的沮喪。</br> 程沐筠瞇眼盯著林逸行看了片刻,此時的林逸行還很青澀,卻活得很清醒。這也是他當初選擇林逸行作為合作對象的理由。</br> “里面很吵,不想進去?!彼p聲說了一句,隨后又低頭,看著自己的戒指,不再說些什么。</br> 林逸行沒辦法,轉身離開。</br> 卻又聽程沐筠說了一句。</br> “如果里面發生意外,你控制不了就打電話叫我進去。”</br> “啊?”</br> 林逸行不解,卻也知道程沐筠不會再解釋,便向著病房的方向走了過去。</br> 程沐筠靠在長椅上,仰頭,陽光透過玻璃灑落下來。他抬手,盯著手指上簡潔卻又特別的戒指。</br> “系統,林遠岸果然是重生的。”</br> 系統過了片刻才回道:“不會吧,剛才排查報告反饋回來了,沒發現林遠岸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lt;/br> 程沐筠放下左手,手背貼在眼睛上,冰涼的戒指帶來些不太舒適的感覺。</br> “就你們排查bug的能力,聊勝于無吧。”</br> 系統不服氣,“我們……”</br> 程沐筠直接打斷,“那一次,你們有用?除了把我扔到懲罰世界去之外,其實,那天在醫院中醒過來的時候,如果不是你忽然出現,我……”</br> 系統那不存在背脊忽然一涼,生出幾分畏懼來,它結結巴巴問道:“你,你你你,你怎么?”</br> 程沐筠:“你不出現的話,我當時想的是殺了蕭屹川,然后撕了那個懲罰世界直接離開。反正,注定無法度過情劫,注定走向隕落,我行事并沒有什么顧忌?!?lt;/br> 系統跪得很快,痛哭流涕,“大佬,我們錯了,對不起!”</br> 程沐筠輕笑出聲,“逗你玩的,我又不出毀滅系的神明,沒這么極端的……”</br> 他的語氣云淡風輕,最后幾個字幾乎輕得聽不見,系統卻還是心有余悸。</br> 它選擇轉移話題,“大佬,你是從哪里看出林遠岸的不對勁的?!?lt;/br> “很多啊,懶得說。直接說結果吧,他應該知道什么我上一次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在劇本中本應絕對屬于林遠岸陣營的人,有人害了他?!?lt;/br> 系統已經快跟不上了,“啊,這?”</br> “林家高層被他留下來的一些人,林家老宅的人,何叔,林夫人,甚至是……阮棉?!?lt;/br> 程沐筠停頓一下,“阮棉的可能性倒是不怎么高,不過……”</br> 系統追問,“什么什么?!?lt;/br> “還沒足夠的證據,再看看吧。總之,從最開始見到他,還有這次的火災事件可以看出來,他也不知道是誰,這完全是一個局?!背蹄弩扌α艘幌?,“沒被智障光環影響的林遠岸,還是值得合作的。”</br> 他起身,伸了個懶腰,從咸魚狀態離開。</br> 接下來的事情,應該會挺新鮮,也挺精彩的。</br> 程沐筠相信自己的判斷,系統卻還是云里霧里,又問:“他,他為什么不直接告訴你,搞那一出是為什么?”</br> “當然是因為他也不相信我,畢竟上一次,我把他也坑得挺慘,他不ptsd才怪?!背蹄弩薜?,“而且,可能還受到了某些限制?!?lt;/br> “啊,那他還給你這枚戒指?!?lt;/br> 手機還沒有響起,程沐筠覺得還有點時間閑聊,繼續說道:“因為,他只能相信我。相比那個不知身份的人,我是已經暴露的,會坑他的人,理解了我的目的,就可以合作?!?lt;/br> “他上輩子被你騙得那么慘,肯定恨你恨得咬牙切齒,還找你合作???”</br> “本來,合作就不需要顧忌情感,目標利益一致,就可以是合作對象,多簡單的道理。”</br> 系統被人類的復雜性驚得目瞪口呆,最后只能喃喃說了句,“我覺得他對你不單純是恨……”</br> “無所謂了,我收下了戒指,就是達成合作協議,對于盟友,我向來是很守信用的。”</br> 那天晚上,林遠岸是故意被架子砸中的,混亂中他用力捏了程沐筠的中指,還有戴上戒指之前說的那句話。</br> 都傳達了一個意思,這個局,本來就是為了這個結果。</br> 其實,當時如果不是阮棉意外引發了火災,林遠岸應該也是準備讓那個架子把自己砸暈。</br> 夠狠夠不要命。</br> 原因也很簡單,那個沉重的實木書架,本是固定在墻上的,以阮棉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帶到架子。</br> 此前,林遠岸從架子后摸鑰匙的時候,程沐筠就發現架子微微的傾斜角度,應該是后面墊了東西,只需要一拉,就會傾倒。</br> 而此前的設計中,他和林遠岸在火災中,慌亂去找鑰匙,帶倒書架,是一個很符合邏輯的解釋。</br> 林遠岸費了這么多心思,所有動作的目的,都指向了一個地方。</br> 醫院。</br> 上一次,林遠岸是在入院之后,就變成了那個和小說原文一般無二,只會使勁寵的腦殘,啊不,殘疾大佬的。</br> 此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br> 程沐筠接起,里面傳來林逸行的聲音。</br> “沐筠哥,你還是進來看看比較好?!?lt;/br> 程沐筠收起手機,手放在外套口袋,直接走向病房方向,似乎毫不意外林逸行的來電。</br> 守在門口的兩個黑衣保鏢,正欲阻攔,卻見程沐筠伸出左手,晃了晃。</br> 兩人的手放下,程沐筠推門而進。</br> 這是一個豪華病房,套房,外面是客廳,里面才是病房。</br> 一陣混亂的喧鬧聲從病房里傳來,客廳里沒有人,所有人應該都在病房。</br> 程沐筠手依舊在外套口袋,路過客廳正對著沙發的電視時,停了下來,手指在下面一觸而過。</br> 再然后,他才進了病房。</br> 才推開虛掩的門,就看到阮棉抓著醫生連聲問道:“可是他剛才真的醒了啊,他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啊,您再看看?”</br> 醫生:“昏迷中的病人是會有可能睜眼的,但這不代表他恢復了意識,只是一種條件反射……”</br> 阮棉還在問,醫生繼續回答。</br> 程沐筠聽了幾句,大概知道了來龍去脈。大概就是阮棉端了溫水,想用棉簽給林遠岸濕潤嘴唇,卻再次發揮傳統藝能,左腳踢右腳,一撲之下,整杯水都潑在了林遠岸的臉上。</br> 當時,林遠岸就眼睛睜開看了一下,隨后再次閉上。</br> 阮棉就激動萬分地叫來的醫生,糾纏到現在。</br> 一旁的林逸行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試圖去拉阮棉,卻被完全無視。</br> 而坐在床邊的林母,卻對這場鬧劇毫無反應,愣愣盯著林遠岸的臉。</br> 怪不得林逸行會找救兵,他應該是從未見過這么可怕的降智場面的。</br> 程沐筠在門口站了幾分鐘,都沒人發現他的到來。他要的就是這個時機,可以方便他做些事情。</br> “好了?!背蹄弩拮哌^去,一把鉗制住阮棉拉開,“閉嘴?!?lt;/br> 阮棉一驚,對上程沐筠的眼睛,條件反射似地想起那天的劇痛。</br> 他放開醫生的袖子,往后退了幾步,眼眶中頓時泛出些淚光來。</br> 醫生落荒而逃。</br> 程沐筠瞥了阮棉一眼,湊過去,低聲道:“把眼淚壓回去,還是被我打哭,自己選一個?!?lt;/br> “唔”阮棉捂住嘴,連連搖頭,隨后退到角落沙發,低頭,當一顆自閉的蘑菇。</br> 病房中總算是安靜下來。</br> 林母似乎此時才回過神來,看著程沐筠皺眉道:“你來干什么?”</br> 程沐筠施施然走過去,施施然走過去,扯了幾張紙巾,仔仔細細地把林遠岸臉上的水漬擦干凈。</br> 那枚戒指,就這么在林母眼前晃悠。</br> “我是林遠岸的未婚夫,怎么就不能來了?”</br> 程沐筠挑眉,露出個笑來。</br> 林母猛地站起來,眼中忽然浮現出一張極為相似的臉來。記憶中的那張臉,掛著同樣的笑意,說著差不多的話。</br> “我是他的女朋友,為什么不能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