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很長,四周愈發的冷,程沐筠卻什么都看不到,也感覺不到。</br> 他對于不能動的情形并不感到恐懼,因為在程沐筠漫長的生命中,在最初產生意識的時候,它就是不能動的。</br> 畢竟作為竹子,即便是有了意識,在未化形之時也是只能等在有風的日子才能動。</br> 唯一讓程沐筠覺得不舒服的地方是太冷了,竹子可不喜歡寒冷的地方。</br> 他沉浸下來,看了一下劇本,順道也回憶一下自己在這個世界里的經歷。</br> 九州界分正魔二道,正道又有一宗二閣三門四派之說,一宗為太玄宗,乃是九州界實力最為強盛的正道門派。</br> “程沐筠”則是這太玄宗地位超然的分神期長老。</br> 當然,在小說里面,這類分神期長老都不過是主角還未成長起來的金大腿或者是阻礙而已。m.</br> “程沐筠”就厲害了,他既是金大腿也是阻礙,簡單來說,他是主角事業上的金大腿,感情路上的阻礙。</br> “程沐筠”的父母,是合體境的大能。他的父親在正魔大戰時以身殉道,和十名魔尊同歸于盡,這才止住那一次魔界對九州界的侵蝕,而他的母親,也在那場大戰中受了重傷,強撐著回到宗門生下“程沐筠”后就隕落。</br> 作為拯救了九州界蒼生的兩位大能的遺腹子,程沐筠自小在宗內就地位超然。他本人也是天賦卓絕,不到百歲就突破分神境,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br> 然而,在他突破時,自母體帶來的詛咒卻突然爆發,化掉了他的道骨。太玄宗舉宗門之力,花了無數的天材地寶才保下了他的一條性命。</br> 命是留下來了,程沐筠的修為卻再不能寸進。</br> 堂堂一名分神道君,空有一身絕妙劍術,卻再也不能動用任何靈力,一旦動用,孱弱異常的軀殼就會承受不住,輕則吐血,重則昏迷。</br> 自此,“程沐筠”便歇了突破的心思,常年在凡人地界游歷。某天,他遇上一伙山賊屠戮村莊,便出手相救。</br> 他雖不能動用靈力,但劍術依舊是獨步天下,輕松便把那些毫無人性的山賊滅了。可惜的是,他來得晚了些,整個村莊已經沒留下活口。</br> 最終,在搜尋一番后,“程沐筠”從被石頭壓著的枯井下找到了唯一的幸存者。那便是這本小說的男主赫遠。</br> 既然是男主,那定是天縱之才。</br> “程沐筠”一眼就看出赫遠的先天資質和自己一模一樣,便起了愛才之心,把人帶回宗門,收為親傳弟子。</br> 故事到這里,都是很正常的發展。</br> 不正常的地方在于,“程沐筠”對這個弟子簡直是掏心掏肺地好,掏了十八年后,忽然對弟子產生了不正常的感情。</br> 看到這里的時候,程沐筠覺得有點不對勁,“你不是說這是一本男性向升級流爽文嗎?這男師尊愛上男徒弟是什么騷操作?”</br> 系統深沉道:“你不懂,這是男性向文學網站的一種潮流,吸引女性讀者。”</br> 程沐筠:“我還真是不懂,我就說我當時怎么會腦殼抽風一樣的喜歡上赫遠。救他回來的時候才五歲,又黑又廋像只沒毛的猴兒,就算長得了,記憶中那樣子我可忘不掉,我眼光不可能會低到這種程度啊。”</br> 系統:“那可是男主,擁有龐大后宮,魅力非凡,憑借一張臉就能讓人迷得五迷三道的男主。”</br> 程沐筠:“這不行,不是我喜歡的類型。”</br> 系統:“誰管你喜不喜歡!你的喜歡有用嗎?”</br> 赫遠長成之后,的確豐神俊朗,如上好通透的美玉般令人望之心醉。整個宗門上下,不少道心不堅定師姐師妹都對他有好感。</br> 赫遠在師尊的教導之下,一心向道,眼中除了劍道之外,便只有孝敬師尊。</br> 程沐筠又嘆了口氣,“明明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好場景,你們的劇本非要搞什么騷操作。”</br> 系統冷笑,“再怎么騷也沒有你騷。”</br> 程沐筠:“過獎過獎。”</br> 變故發生在赫遠心動期之后按慣例離開宗門出去游歷,他在秘境救下一女子。</br> 兩人結伴同行,伴著伴著互生情愫了。在某秘境中,女子舍身救了男主被困于絕境之中,赫遠受刺激爆種把人救了回來。</br> 女子受了重傷,男主帶著她回門派求師尊相救。師尊卻一眼認出女子的長相,眉眼之間和他母親留下的留影珠中的魔修有幾分相似。</br> 師尊認為女子不懷好意,赫遠卻認為在秘境之中,她完全可放棄自己逃走,不可能是魔道中人。</br> 師徒之間產生嫌隙。</br> 而導致師徒決裂之事,是赫遠決定帶著心上人轉去回春門求醫之時。</br> “程沐筠”帶著門派執法隊,把女子抓進地牢鎮壓。赫遠倉惶逃出,自此對所謂的正邪之分有了懷疑,道心動搖。</br> 看到這里,程沐筠簡直是痛苦臉,“噫,真是個白眼狼啊!現在想想,我還是覺得自己當時做得挺對的。”</br> 系統:“你看仔細點,赫遠懷疑師尊不單單是這個原因。”</br> 程沐筠根據系統指示看過去,恍然大悟。</br> 原來赫遠在師尊洞府門口跪了三天三夜,想替女子求情,不想“程沐筠”病發送去救治。而赫遠卻在混亂一片的洞穴中,看到了師尊對自己的覬覦。</br> “原來如此,怪不得赫遠跑了,恐同直男啊。”</br> 系統:“……,你這么理解也行。”</br> 自此之后,赫遠開啟了一邊躲藏門派執法隊搜尋,一邊打怪升級收后宮的旅程。而他最后的目的,便是打回門派中救出心上人。</br> 即便之見過無數美人,歷經過無數溫柔鄉,赫遠心中始終給讓他第一次動心的女子留了一席之地。</br> 程沐筠:“噫,好惡心,這就是所謂的深情主角嗎,開后宮當種馬的深情?”</br> 系統:“男頻和女頻不一樣,男頻那邊能始終記掛著就是深情了。”</br> “……”程沐筠說,“還好我把人給弄死了。”</br> 系統:“你還挺得意?”</br> 是的,程沐筠這邊的劇情并沒有走到男主離開師門,闖蕩天下打怪升級一統正魔兩道。</br> 在赫遠帶著心上人回門派求醫之前,程沐筠被灌輸的愛意陡然消失。</br> 他再看洞府中那些證明自己對弟子產生不軌心思的記錄,簡直是五雷轟頂。就在這個時候,赫遠還上門來求程沐筠放人。</br> 雙重刺激之下,負面情緒被放大到極致的程沐筠,直接一劍捅死了赫遠的心上人,又當眾剔了赫遠道骨,當眾墮魔,叛出門派,自此消失了將近一百年。</br> 再度出現之時,已是魔道座上賓。即便是普通人,提起曾經的昭明道君都要啐上一口。叛徒。</br> 程沐筠三言兩語,把自己干的事情告訴系統。</br> 畢竟世界線崩潰之后,眾人對程沐筠干的事情一無所知。</br> 系統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程沐筠以為系統被他氣得死機了,“系統,你怎么了?你還好吧?”</br> “不,我一點也不好……”</br> 程沐筠硬是聽出了幾分失魂落魄來,畢竟是隊友,他出聲安慰:“沒事啦,一切盡在掌握。”</br> 系統突然爆發:“掌握掌握你到底掌握了什么嚶嚶嚶,上一次秦理那就跌宕起伏的,這一次你居然一劍把靈魂女生給捅死了,還把男主的道骨給剖了,你的小腦袋瓜里裝的到底是什么東西啊!”</br> 程沐筠:“……,你別這樣,我害怕。”</br> “你還會害怕?你就差沒把天捅個窟窿了,不對,世界線都崩了,你這就是把天捅了個窟窿,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要捅死靈魂女主。”</br> 程沐筠:“那啥,她知道了男主身上有鎮魔道骨啊,不捅死她泄密了怎么辦。”</br> “她真心愛男主,不會的。”</br> 程沐筠:“我不相信,感情是最不可靠的東西,以防萬一。”</br> “……,那你剖男主道骨干什么?”</br> 程沐筠更加理直氣壯,“報仇啊。他白眼狼啊,都要跑了,還那么蠢被個魔道妖女騙,總有一天道骨肯定要被別人剖,別人剖不如我剖,反正他還是天生劍體,剖了道骨也不影響修煉。”</br> 程沐筠和赫遠,身上所負道骨都是鎮魔道骨,這道骨能讓修士萬魔不侵,且如九天雷霆一般,對魔修有天然的壓制。</br> 當初,那個魔修在程沐筠母親的身上下詛咒,便是用秘法窺見了她腹中孩子身負鎮魔道骨,為了以絕后患。</br> 而程沐筠,也一直為赫遠保守這個秘密,沒讓任何人知道他身負鎮魔道骨。</br> “……”系統差一點就要被他說服了</br> “再說了,我境界劍術都在那里,結果都是要報仇然后揍得魔道妖人短時間內不敢過來作亂,那給我用效率更高,結果都一樣,過程不重要。”</br> 系統自閉,“所以,你到底干了什么?”</br> “去魔道當臥底,用鎮魔道骨為引,在每個魔尊身上留下一道引,然后在魔道試圖破界的時候引爆,轟地一聲。”程沐筠語氣中充滿了愉悅,“可精彩了。”</br> 系統腦殼疼得都快亂碼了:“搞定魔道那是男主的事情,你這是在干什么……”</br> 程沐筠此時回到這個世界,絲毫不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對。他在這個世界的負面屬性是古板固執。</br> 古板屬性的放大,讓他認定自己要殺盡魔道中人,為達目的決不罷休,絕對沒有妥協的概念。</br> 對于一個性格古板的師尊來說,愛上自己的弟子,是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為此,程沐筠從未試圖讓這份見不得人的心意曝光,甚至因此對赫遠加倍的好,只為了彌補。</br> 在他愛意消失時,整個心境都受到了強烈沖擊。之后他又聽到門外求情的赫遠嚷出這么一句話。</br> “就算她是魔修,也是我的救命恩人,魔修就一定是壞人嗎?”</br> 程沐筠當場心態就崩了,果斷將男主作為棄子,選擇了效率最高最偏激的方式,去屠了魔道十尊,也算是順理成章的事。</br> 現在程沐筠回到這個世界,依舊覺得魔修該殺,只是能用理智抑制而已。</br> 樂觀的情況在于,上一個世界回去時一切還來得及改變,這次應當也會有一定程度上的時間倒流。</br> 程沐筠從周身的靈氣涌動可以判斷,自己如今還身處太玄宗內。</br> 那么便是還未叛出宗門之時,一切都還來得及。</br> 至于身體不能動,眼睛睜不開的狀況很正常,程沐筠這副破爛身子骨,經常吐血昏迷,意識清醒。</br> 這種狀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br> 程沐筠頓時淡然起來,覺得這一次的狀況,比上個世界好多了。</br> 起碼他沒把男主當換裝娃娃玩,彼此的關系還停留在健康的師徒父子關系上。一段健康的關系,要引導其走上既定的劇情線,多簡單一件事。</br> 運氣真好,nice。</br> 程沐筠感知到系統的崩潰,安慰道:“沒事的啦,接下來應該很簡單,我趕緊把洞府里那些暗戀男主的證據銷毀,然后安安分分按劇本走,當赫遠的金大腿再按照劇情死掉,很簡單了啦。”</br> 系統總算是恢復了幾分精神:“也是,你還沒開始放飛自我作死,只要之后克制住就好,我會好好提醒你的。”</br> 兩人非常樂觀地暢想了一番未來,程沐筠身體不能動,卻也心情很好。</br> 直到洞府外傳來了聲音,聽內容是兩個掃灑弟子之間的對話。</br> “師兄,你說這峰頂那邊到底是什么?居然布下這么可怕的上古陣法,不會是什么上古神器吧?”</br> “不知道,你按要求安分把這里清理完畢就好,其余的不要多管。”</br> “……可我真的很好奇啊,里面到底是什么東西。”</br> 年長的弟子似乎被這少年煩得不行,又擔心他闖禍,按捺下煩躁解釋道:“玄鴻劍尊你知不知道?”</br> “當然,我就是仰慕玄鴻劍尊才拜入太玄宗的。”</br> “那他修無情道的你知不知道?”</br> “啊,知道啊,怎么了?”</br> “在他眼里,你和路邊一塊石頭,一株草沒有任何區別,這洞府內是他劃下的禁地,你要是好奇可以走過去看看,試試看玄鴻劍尊會不會一劍切了你。”</br> “嘶”少年發出恐懼的聲音,似乎有些后怕,“不過玄鴻劍尊不是在閉關嗎?這處洞府好像也荒廢許久了。”</br> “唉,”年長弟子服了氣了,壓低聲音解釋,“這是……玄鴻劍尊的師尊的洞府。”</br> “啊,玄鴻劍尊居然還有師尊啊,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劍尊都這么厲害了,他的師尊肯定更加天縱之才吧。”</br> “噓,不可說不可說,你安安靜靜把這里打掃好,不要闖禍我就謝天謝地了。”</br> 年長弟子的聲音嚴肅起來,少年也沒有再多問什么,只余下沙沙打掃的聲音。</br> 旁聽了一切的程沐筠,卻陷入天崩地裂之中。他許久沒有回神,腦子里全都是亂七八糟的畫面飛過。</br> 系統:“你怎么了?怎么忽然不吭聲了?”</br> 程沐筠過了許久,才回話,“你知道玄鴻劍尊是誰嗎?”</br> 系統茫然,“誰啊?劇本中沒有這個人啊。”</br> 程沐筠:“玄鴻是我給赫遠取的道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