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車上下來時,程沐筠著實微微愣了一下。</br> 蕭明睿的房子，距離學校只有一條街的距離。</br> 真的如他所言，很近。</br> 學校是有兩百多年歷史的學校,旁邊的建筑也皆維持著許久之前的風情。</br> 這一排街道，上百年的梧桐樹將馬路遮蔽得嚴實，此時正是深秋，樹葉落了一地。</br> 兩旁的房子皆是兩層高的小樓，門口有一個很小的花園,柵欄外是銅制的郵箱。</br> “喜歡嗎？”</br> 程沐筠回頭，看見蕭明睿站在身后，受傷的手掛在胸前，另一只手拎著行李箱。</br> 他聲音溫柔，眼神專注,嘴角掛著絲笑意,距離保持在一個親昵又不過分的程度上。</br> 只是方才那問句的語氣，到不像是問來臨時住幾個月的朋友,反而像是再問新婚的伴侶是否喜歡將來要共同生活的家。</br> 程沐筠笑了笑,并不覺得自己想多了。</br> 這話放在旁人身上,或許是無意，在蕭明睿身上,卻不一樣了。</br> 他點了點頭,“嗯，挺不錯的。”</br> 兩人推開小花園的矮門，走了進去。</br> 蕭明睿自外套里摸出把鑰匙來,門上用的還是傳統(tǒng)鎖，銅制的，看上去有些年代了。</br> 推開門之后,撲面而來的是厚重的氣息，屬于老家具獨有的味道。</br> “二樓有兩個房間，衛(wèi)生間是重新裝修過的，其他的老家具我都保留下來了。”</br> “嗯。”</br> 程沐筠住在了蕭明睿的對面。</br> 兩個房間皆帶著小小的陽臺，弧形的，銅制的柵欄。</br> 自陽臺上看出去，便是滿目的紅色楓葉，在陰冷的秋夜里，帶出一絲溫暖的錯覺。</br> 在房間里休息一會之后，程沐筠就聽到了敲門聲。</br> 開門，是蕭明睿。</br> “晚餐已經(jīng)送來了，下去吃飯吧。”</br> 程沐筠愣了一下，“其實我本來準備下去一展廚藝的。”</br> 木制樓梯有些狹窄，只能供一人上下，蕭明睿走在前面，程沐筠跟在后面。</br>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蕭明睿的腳步停了一下，“不用了，做飯這些雜事，總會有鐘點工來處理的。”</br> 程沐筠隨口說道：“這樣顯得我是來白吃白住蹭吃蹭喝，心里會有些愧疚。”</br>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你應該不擅長廚藝。”蕭明睿說，“我會有只能你幫忙的時候。”</br> 程沐筠：“……”</br> 這話倒是沒錯。</br> 他不擅長，也不喜歡。</br> 只是，蕭明睿不應當知道，除非是他已經(jīng)開始慢慢隱約地想起一些事情來。</br> 晚上十點左右，程沐筠的房門再次被敲響。</br> 這一次，蕭明睿是來請求幫助的。</br> 他手中拿著一卷保鮮膜，面露苦惱之色，“能麻煩幫我包一下手臂嗎？我單手不好操作。”</br> 程沐筠接過保鮮膜，“你準備洗澡？”</br> “嗯。雖然現(xiàn)在天氣不熱，但不洗澡我不能忍受。”</br> 程沐筠垂眼給他包上保鮮膜，沒有再多問什么，安心等待茶藝大師接下來的套路。</br> 果然，保鮮膜包好之后，蕭明睿也沒動，低頭開始解扣子。</br> 他穿的是彈性很好的卡其色針織衫，扣子不多，但單手著實笨拙。</br> 在醫(yī)院的時候，這些事情都有護工代勞，此時卻顯得有些狼狽起來。</br> 蕭明睿的手指修長，此時卻仿佛成了累贅，許久也沒能解開一顆扣子。</br> 他抬頭，看向程沐筠，耳尖微微有些發(fā)紅，似乎不好意思開口。</br> “我來吧。”</br> 程沐筠抬手幫他解困，又聽蕭明睿帶著歉意說道：“這是有些丟人，只是我慣用右手，沒想到左手什么事情都做不好。”</br> 他嘆了口氣，“就怕待會把石膏弄濕了，會更加麻煩。”</br> 旁觀了一切的系統(tǒng)受不了了，“小竹子，你趕緊應他一句吧，這茶香撲鼻的我想打人。”</br> 程沐筠：“哦？那你跳出來打，我倒是不反對。”</br> “……”系統(tǒng)卻莫名慫了，小聲道，“你什么時候能把萬俟疑給送走啊，那邊劇情都差不多要開始了。”</br> 系統(tǒng)并不知道程沐筠的最終目的是什么，只知道他要把跑到懲罰世界的那些人都找出來，然后送走。</br> 它知道之后，已經(jīng)完全把什么策劃組給拋到腦后，一心支持程沐筠的做法。</br> 反正，小竹子做事，心里有數(shù)，可靠得很。</br> 果然，程沐筠又是那句，“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不會耽誤國內劇情進度的。”</br> 說完之后，程沐筠抬頭看了眼蕭明睿，“我?guī)湍阆窗桑吘鼓氵@傷是為了保護我。”</br> 蕭明睿彎了彎眼睛，嘴角那淺淺的酒窩又出現(xiàn)了，“那就麻煩你了。”</br> 兩人進到蕭明睿的房間，依舊是暗色系的實木家具，燈光不算太亮，暖色調。</br> 程沐筠站在床前，給蕭明睿解皮帶和扣子。</br> 他能感覺到蕭明睿的呼吸在自己發(fā)梢耳后糾纏，入目是腹肌和人魚線。</br> 光影的明暗交加，讓眼前這本就完美的身體更加多了幾分曖昧的色氣。</br> “真是太麻煩你了。”蕭明睿依舊是聲音溫和地道謝，只是距離太近，說話之時的氣息自程沐筠耳廓拂過。</br> 他的耳尖很敏感，不過是溫熱氣體流淌而過，都能讓頸后汗毛立起，帶起一陣酥麻的感覺直至尾椎骨。</br> 蕭明睿看見了，卻只是目光微閃，然后抬手，輕輕碰了下程沐筠的后頸。</br> “唔”</br> 程沐筠捂著脖子，后退一步，抬眼看向蕭明睿。</br> 他還沒開口，就聽到對方道歉。</br> “抱歉，是一根頭發(fā)，我……沒想到你脖子這么怕癢。”</br> 蕭明睿這么說著，卻是自然而然地垂下手，坐在床邊，脫下長褲。</br> 系統(tǒng)小聲嗶嗶，“你看，他手上根本什么都沒有，就是在勾引你。”</br> “我知道。”</br> 程沐筠的目光，在蕭明睿身上掃過，隨后轉身進浴室打開了水。</br> 此后，蕭明睿沒有任何逾越的地方，穿著短褲讓程沐筠幫忙洗澡。</br> 之后的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兩人都如同這般相處。</br> 程沐筠過得很是愜意，說是來照顧蕭明睿，但實際上需要他幫忙的時候，并不太多。</br> 房子的衛(wèi)生有鐘點工定時上門打掃，一日三餐同樣如此。</br> 這兩個多月的相處中，兩人的活動范圍，竟然是幾乎沒有離開這個區(qū)域。</br> 這常年皆熱衷于在世界各地跑四處采風的兩人，卻沒有一人覺得無聊。</br> 每日里只是待在同一空間內，各自忙各自的事情，時間就如流水般過去。</br> 蕭明睿似乎已經(jīng)將他的畢業(yè)攝影展忘到腦后，在征得程沐筠的同意之后，以他作為主題拍了一系列的照片。</br> 每一張都是很生活化的照片，皆用光影的奧妙隱藏容貌。</br> 即便是看不清容貌，卻能從照片之中，看出拍攝者對入鏡之人的感情。</br> 程沐筠不問，卻知道蕭明睿的想法。這是溫水煮青蛙的手段，滲透至日常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jié)，讓自己漸漸習慣他的存在。</br> 而那些照片，是隱晦而無言的表白。</br> 曾經(jīng)的萬俟疑也是如此。</br> 玉佩中的生活除去他們兩人，見不到旁人。萬俟疑卻能日日進入玉佩之中，有時無需言語，只是靜靜待在一起。</br> 萬俟疑在玉佩中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畫畫。</br> 畫中主角永遠是程沐筠，或是釣魚或是煮茶，百畫不厭。</br> 此時此刻的相處，即便是轉換了時間空間，卻依舊一如曾經(jīng)。</br> 不同的世界，同樣的兩人。</br> 程沐筠知道，萬俟疑的魂魄在漸漸醒過來。</br> 這一次，沒有其他魂魄碎片在，他不會有危機感。只需等他自行想起，程沐筠再將他引導出這個世界，便一切解決。</br> 所以，這段時間里，他便是裝作什么都不知道，配合著蕭明睿的一切行動。</br> 在第三個月，蕭明睿的手好得差不多時，他總算是又邁出了一步。</br> “明天，我們去隔壁市的廣場采風怎么樣？”蕭明睿問道。</br> 程沐筠點頭。“好。”</br> 翌日，他們便開著車去了臨近的城市。</br> 臨近城市的市中央，有一處廣場，廣場周邊，是該過享譽世界的博物館。</br> 夕陽西下之時，太陽會自博物館的尖頂落下，透過繁復的玻璃在廣場上落下堪比油畫的影像。</br> 程沐筠在此處，卻沒畫景。</br> 他在畫人。</br> 簡單的速寫，勾勒出背景之后接著再畫人。</br> 蕭明睿則是不知到何處去了，他右手受傷，這次出來沒帶塊頭太大的專業(yè)攝影器材，只說是陪程沐筠出來采風。</br> 一畫便是數(shù)小時，程沐筠落下最后一筆的時候，恰好聽到手機響了一下。</br> 他拿起一看，是蕭明睿發(fā)過來額信息。</br> 沒有文字，只有一張照片。</br> 照片中，正是程沐筠身處的廣場，照片正中央是噴泉，噴泉旁邊坐著畫畫的人。</br> 他側身，微微低頭，頭發(fā)微微有些凌亂的搭在額前。陽光穿過噴泉在他臉上留下金色斑駁的印記，仿佛給他渡上一層金色的朦朧的邊。</br> 這個角度，噴泉涌動的時候，仿佛巨大的翅膀在他背上展開，宛如神明少年。</br> 不過是一張用手機拍攝的照片，卻能讓人感受到從其中突破屏幕而來情感。</br> 程沐筠看了片刻，轉臉向著不遠處的天橋看去。</br> 果然，蕭明睿站在橋上，微笑著對他揮了揮手。</br> 電話響了起來。</br> 蕭明睿的聲音響起，“喜歡嗎？”</br> 程沐筠笑了一下，還沒回話，就聽對面那人加了一句。</br> “照片。”</br> 程沐筠垂眼，低聲說了兩個字，“喜歡。”</br> “你能喜歡，我很高興，我也很喜歡。”</br> 作者有話要說：十點二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