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叫我什么?”</br> 沒得到回答,床旁的人又問了一句,他抬手,按開了窗簾。</br> 窗簾緩緩打開,陽光灑入房間,一切清明起來。</br> 這一覺,程沐筠竟是睡到了下午,而紀長淮也如同他承諾的那樣,沒有離開過。</br> 他背光而坐,清雋的容貌漸漸清晰起來,目光專注地落在程沐筠身上。</br> 程沐筠怔怔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一下,“沒什么,剛剛做了一個夢,在夢里,我有一個大師兄,長得……就是你這般模樣?!?lt;/br> 紀長淮有些出神,沉默片刻才問,“還有嗎?你還在夢里看到了什么?”</br> 車,已經翻了。</br> 程沐筠準備順勢承認下來,并且將經他修復過的劇情不動聲色的灌輸到紀長淮腦中去。</br> 紀長淮曾經是出家人,心境通明,如今魂魄滯留在此處,是因為記憶出現缺失,停留在程沐筠死后。</br> 心有執念,自是不愿離開。</br> 程沐筠想清楚前因后果,便決定先解決紀長淮的問題。</br> 現在這懲罰世界中過于熱鬧了,能少一個魂魄碎片,總歸是好的。</br> 程沐筠點頭,“嗯,不太完整,斷斷續續的,但后來……大師兄找到了我,把我帶回了那個門派中?!?lt;/br> 紀長淮目光微動,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找到了?不是,不是已經……無法挽回了嗎?”</br> “不知道啊,反正我在夢里看到的大師兄,后來真的出家了,剃了頭燙了戒疤的那種出家?!背蹄弩扌Φ?,“說起來,你如今也是居士,不會也打算要剃度出家吧?”</br> 紀長淮回過神來,微微搖頭,“不,在那天遇到你的時候,我就放棄了這個想法。”</br> 此后,程沐筠沒有再說,紀長淮也沒有再多問。</br> 這事,不能操之過急。</br> 程沐筠如果將那個世界發生的事情悉數說出,大概會對紀長淮沖擊過大。如今走到最后一步,還是穩妥為好。</br> 不然懲罰世界崩了,這些碎片全跑了,程沐筠還真不知該怎么一個個再去撈回來。</br> 程沐筠起身,“現在幾點了?”</br> 紀長淮:“下午五點多了,你去洗個澡,待會直接到宴會廳去?!?lt;/br> 今日是紀長淮生日,他雖不在意這些虛禮,但他的父母還是按照習慣在宴會廳訂了幾桌,走個切蛋糕的形式。</br> 人不多,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紀長淮只需到時候出席就好。</br> 程沐筠點頭,他睡得人昏昏沉沉的,的確需要洗澡清醒一下。</br> 沖涼很快,幾分鐘的事情,程沐筠洗完之后,撈過浴袍穿上,準備就這樣回自己房間去換套正式一點的衣服。</br> 恰好在此時,門鈴響了。</br> 紀長淮起身去開門,看見蕭屹川站在門口,“怎么了?”</br> 蕭屹川:“紀叔叔讓我過來看一下,你準備得怎么樣了。他剛才打你電話也沒接?!?lt;/br> 方才程沐筠在補覺,眼下青黑,精神萎靡,為了不打擾到他,紀長淮便把房間電話架起,自己手機也調了靜音。</br> 剛才聽到程沐筠的夢,他著實太過震驚,完全沉溺于往事之中,根本沒心思看手機。</br> 于是,便也沒有接到電話。</br> “嗯,差不多……”話未說完,紀長淮就見眼前的蕭屹川臉色微變,震驚地看著他身后。</br> 紀長淮轉身看去,見程沐筠穿著浴袍走到了玄關。</br> 蕭屹川:“沐筠,你,你怎么在這里?”</br> 程沐筠看到蕭屹川之時,一點也不覺得心虛,直接答道:“嗯,在這里補了個覺,剛起來?!?lt;/br> 他態度如此之坦然,仿佛在紀長淮的房間里睡覺是自然而然的事。</br> 蕭屹川微微皺眉,“在這里?”</br> “嗯,擇床,昨晚沒睡好,我覺得這里比較舒服,紀師兄,謝謝你的收留,我回去換衣服了。”說完,程沐筠也沒管蕭屹川的反應,轉身離開。</br> 他沿著戶外長廊往前走,就聽系統小聲說了一句,“小竹子,蕭屹川還在看你誒,他臉色好綠啊,頭上也好綠啊?!?lt;/br> 程沐筠:“什么亂七八糟的,我和他已經分手了,這叫什么綠。再說了,都是男人,都是朋友,借房間補個覺有什么,就你戲多。”</br> 系統:“小竹子,你好渣哦。”</br> 程沐筠懶得搭理他,一抬眼就看見斜對面的房門虛掩著。</br> 這個房間,好像是莫安瀾的?</br> 程沐筠轉身,看了眼紀長淮房間的方向,離得很近,那邊門口的動靜應該是可以聽得一清二楚的。</br> 他也不在意,隨意瞥了一眼之后,就繼續向前走,回到了自己房間。</br> 在房間內換過衣服,休息片刻之后,程沐筠便去了宴會廳。</br> 人已經到得差不多了,也就兩三桌人,程沐筠他們幾人自然是坐在一桌。</br> 而紀長淮的父母親戚,則是在另一邊。</br> 程沐筠掃了一眼同桌人,發現蕭明睿依舊沒有出現。</br> 坐在他斜對面的蕭屹川似乎看出來什么,解釋一句,“堂哥說他不舒服,在房間休息?!?lt;/br> “嗯。”程沐筠點了點頭,也沒多問。</br>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也沒有出現,莫安瀾。</br> 程沐筠的視線只在空位上停留一秒鐘,隨后轉頭看向臺上。</br> 臺上,紀家父母正推了蛋糕出來讓紀長淮,他們對于紀長淮此次忽然離開出云寺似乎十分開心。</br> 更讓他們開心的事,紀長淮同意在生日的時候小小慶祝一下,這一點一滴的改變,都讓他們看到了自家兒子再入紅塵的希望。</br> 紀長淮并不是紀家唯一的孩子,他從小就極其優秀又完美,是紀家最受重視也人緣最好的孩子。</br> 然而,他卻始終有些出塵之感,和其他孩子都不一樣。紀長淮在家中,永遠像是置身事外的旁觀者,甚至在大學畢業之后,去考了佛學院的研究生。</br> 自此,他便慢慢斷了跟俗世的聯系,下山的時間越來越少,直到最近三年,幾乎是長住在出云寺了。</br> 好在出云寺的方丈,一直說紀長淮塵緣未了,拒絕替他剃度。他又安慰紀家父母,待到有緣人出現,紀長淮自會再入紅塵。</br> 等了好幾年,他們終于等到了這一天,自然是要用盡各種辦法,讓紀長淮感受到紅塵的熱鬧美好,免得他哪天又放下一切上山去了。</br> 這次的生日聚會,便是為這個目的而設。</br> 紀長淮不喜亂七八糟的儀式,他們便只是安排了切個蛋糕這種簡單的儀式。</br> 紀長淮拿過刀,切下,正準備分發的時候,宴會廳的燈忽然暗了下來。</br> 僅僅留下了一盞聚光燈照射著臺上的紀長淮,他愣了一下,轉臉卻發現他爸媽已經不知在什么時候離開。</br> 音樂響起。</br> 身后的大屏幕也亮了起來,開始播放一些照片。</br> 照片皆是紀長淮的照片,從牙牙學語的兒童到青澀少年,再到俊逸青年。</br> 這些照片,不少可以看出來是偷偷拍攝,周遭背景雜亂,有課堂有圖書館有食堂,然而照片的中央,永遠聚焦在紀長淮一人身上。</br> 這一切,仿佛是某人的視角,一個充滿著崇拜和愛意的視角,在看著紀長淮。</br> 看到這里,程沐筠掃了一下空著的位置,心中暗暗笑了一下。</br> 系統:“小竹子,這是在干什么?。克謰尠阉斎龤q小孩嗎,居然在生日上搞這么一出?”</br> 程沐筠:“他爸媽頂多算是幫兇,這大概是莫安瀾要表白了。紀長淮他爸媽最擔心的就是他出家,病急亂求醫想讓他趕緊談戀愛吧?!?lt;/br> 系統:“噫,好尷尬啊。我要是紀長淮,此時能摳出夢幻芭比城堡來了?!?lt;/br> 此時的紀長淮,雖然臉上還是溫和的表情,握著蛋糕刀的手,卻似乎有些過緊了。</br> 程沐筠嘆了口氣,“這種時候當眾表白,搞道德綁架啊?!?lt;/br> 就在此時,音樂前奏已經放完,某人的歌聲響起,宴會廳的門打開。</br> 聚光燈追了過去。</br> 莫安瀾穿著一襲白色的西服,手里拿著話筒,唱著不知名的情歌慢慢走上前來。</br> 程沐筠低頭,看自己的手指,生怕當場笑出聲來。</br> 這場景實在是太尷尬了。</br> 要不是紀長淮曾經是個出家人,修養極佳,換做脾氣不好的其他人,大概早就轉身走人了。</br> 他又抬眼看了眼蕭屹川,發現對方也沒什么表情,仿佛一切與他無關。</br> 接下來的一切,如同預料中的那樣,莫安瀾當眾表白,拋下自尊,將不知多少年的暗戀心思悉數說了出來。</br> 之后,紀長淮只是微微皺了下眉。</br> “抱歉,我想我曾經說過很多次,我修佛或是出家,甚至是這回決定下山,都是因為某個人?!?lt;/br> 紀長淮停頓一下,“你這樣給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之前私下拒絕,你似乎都沒有聽進去,我也因為兩家的交情,以禮相待,現在看來,也沒必要做朋友了。”</br> 說完,他也沒看莫安瀾的反應,直接走下臺,離開了宴會廳。</br> 一場生日宴席,因為莫安瀾的神來一筆,搞得不歡而散。</br> 唯一慶幸的地方大概就在于,來的人不多,都是紀家親戚和關系好的朋友。</br> 不然的話,莫安瀾當眾被拒這件事,大概是要成為很長時間的笑柄。</br> 吃過飯之后,程沐筠幾人路過大堂前臺,又從大堂經理那里得知了莫安瀾已經獨自離開的消息。</br> 程沐筠瞥了蕭屹川一眼,見他依舊是無動于衷。</br> “怎么了?”蕭屹川問。</br> 程沐筠順口問了句,“看你什么時候去追?!?lt;/br> 沒想到,蕭屹川卻反問了一句,“我……為什么要去追?不對,我……什么時候追過?”</br>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不舒服。</br> “你怎么了?”紀長淮問。</br> 蕭屹川臉色有些發白,“我頭很痛,唔”</br> 然后,他就這么一頭栽倒下去,好在紀長淮和程沐筠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人。</br> 與此同時,屋外忽然一道閃電劃破天空,悶雷陣陣,暴雨將至。</br> 作者有話要說:中秋快樂呀,過節給小仙女們發88個小紅包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