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br> 程沐筠的手機震動一下,低頭看去,屏幕上跳出來俞少寧的信息。他看了眼,沒有回。</br> 系統急了:“不好不好,他不會真的把照片給秦理看吧,你接下來還有戲份千萬不能下線啊,快安撫他一下。”</br> “哦。”</br> 程沐筠回了一個字,然后巋然不動。他瞇著眼睛,看著俞少寧臉色越來越差,在秦理看過去的時候,又要勉強扯出一絲笑容。</br> 真是……太好玩了。</br> 程沐筠:“系統,你沒覺得,俞少寧挺好玩的嗎?”</br> 系統心如死灰,做好被踢出去的準備:“不覺得。”</br> 那邊俞少寧見程沐筠還是沒反應,氣急敗壞地還想繼續發信息,又怕被秦理發現,正想著要不要找個上廁所的借口離開,卻忽然聽到廣播響起。</br> 【來自Y國的KY3547號航班已到達……】</br> 宋景辰的航班到了。</br> 十幾分鐘后,秦理看到通道盡頭走來的人,熟悉又陌生的青年。</br> 宋景辰穿著白襯衣和淺色針織衫,一如多年前離開那樣。</br> 說陌生,是因為秦理已有許久未見過宋景辰。他知道宋景辰不喜歡同性后,便強迫自己死心,不再關注他的動態,連朋友圈都屏蔽得一干二凈。</br> 說熟悉,是因為程沐筠。秦理承認,當初包養程沐筠,是在他身上看到宋景辰的影子。</br> 程沐筠是個孤兒,大學期間一直勤工儉學維持生活。他付錢,程沐筠給予情感上的慰藉。</br> 秦理覺得這樣對彼此都公平,也在簽合同時就說清楚兩人只是交易關系。</br> 主動改變的是程沐筠,從進入公司當助理開始,一點點改變,讓情商不高的秦理也意識到了對方的真心。再然后,程沐筠沒有再動那張用來打錢的卡,卻喜歡送秦理東西。</br> 秦理問過旁人,得到的答案是對方企圖改變兩人之間的關系。疏遠程沐筠幾天后,他沒有給正面回應,卻讓對方搬進自己家。</br> 每每看到程沐筠對上自己變得不一樣的眼神,秦理覺得自己說不上有多愛他,卻能一輩子走下去。</br> 可是,宋景辰忽然回來了,秦理有些猝不及防,從未想過還能有重聚的一天。</br> 宋景辰停下腳步,微笑:“小理,少寧。”</br> 他依舊用著少年時的稱呼,仿佛幾人從未分離過。</br> 秦理看著眼前的宋景辰,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br> 他已經十幾年沒見過宋景辰,對方離開之時,還是十七歲的少年。</br> 在宋景辰最初離開的那幾年,他不是沒有去找過對方。只是宋景辰總有理由,或者是去了其他地方,或者是忙于學業。</br> 次數多了,秦理便明白,這是不動聲色的拒絕。或許是察覺到他不同的心思,或許是其他原因。</br> 總之,秦理之后便沒特意去找過宋景辰,公務出國偶然到了Y國,也是例行問一句要不要聚一聚。對方拒絕,他便不再多問。</br> 如此這般,竟是十余年未曾相見。</br> 無人說話,身邊人潮涌動,這一方空間尤其安靜。</br> 氣氛有些尷尬。</br> 宋景辰笑了下,并不生氣,他脾氣溫和,很快找到多年前和秦理相處方式。</br> “怎么,認不出來了?我剛剛也差點沒認出來,小理,你看起來……”</br> 他話沒說完,似乎不知如何描述。</br> 秦理看著眼前的人,似乎回到多年前的夏天。他有些恍惚。好在這些年已經習慣不動聲色,即使恍惚,表面也是高冷。</br> 宋景辰有些忐忑,問:“秦理?”</br> 俞少寧見氣氛不對,恰到好處地開口:“怎么樣?是不是認不出來了,秦理現在可是人模人樣的,脫胎換骨了。”</br> 宋景辰也笑了,語氣中帶些調侃:“還真沒認出來,我在那邊看了好久,才確定是你們。”</br> 多年未見的距離感,很快消弭。</br> 秦理卸下渾身高冷的氣場,露出些旁人難得窺見的模樣來。</br> 俞少寧見狀,更是篤定秦理對程沐筠毫無感情。</br> 畢竟秦理只在他們這些朋友面前,才會露出些以往的樣子來。這溫和的笑意,更是面對宋景辰的時候才得以窺見。</br> 旁觀全程的程沐筠,正在吐槽。</br> 吐槽原著劇本的不合常理。</br> 原著劇本中,“程沐筠”偷偷跟著秦理到了機場,危機感頓生,死纏爛打地跟著去了他們聚會的地方。</br> 危機感,自是來自秦理對竹馬的不同尋常,“程沐筠”從未見過,秦理能對一個人笑得那么溫柔。</br> 可不被小圈子接受的程沐筠,背著個人盡皆知的“替身”身份,過去只有一個結果。</br> 被羞辱。</br> 程沐筠:“這劇情真的是有病,明明知道小圈子看他不順眼,還過去找不自在。”</br> 系統:“從正常人的角度看來,你應該是會產生危機感的,危機感之下,自然會做出不理智的的事情。”</br> 系統停頓一下,又加了注釋:“從某資料來源網站的CP分類來說,這叫渣攻賤受。”</br> “賤?這詞我挺熟的。”程沐筠挑眉,輕笑一聲。</br> 系統:“沒想到你還看過這種小說?”</br> 程沐筠:“懲罰世界當舔狗的三年,這詞我聽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次,當然熟悉。”</br> 在懲罰世界中,程沐筠可謂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長得又能讓所有見到的人心生好感,便順風順水地到了二十歲。</br> 現在想來,這一切都不過是為了之后三年做對比而已。</br> 畢竟,天之驕子的程家小少爺,追在蕭屹川屁股后面整整三年,被拒絕無數次也不氣餒。更何況,蕭屹川還有個人盡皆知的心上人莫安瀾,莫安瀾哪哪都比不上程沐筠。</br> 這種反差,自然成了圈子里最大的樂子,程沐筠成為人盡皆知的舔狗。</br> 當面沒人敢說,背地里可不少人說他“賤”,次數多了,程沐筠自然也是聽過。他當時不在意,心里只有蕭屹川。</br> 恢復記憶后,他也不在意,甚至覺得那些人說得挺有道理。</br> “說起來,現在回憶懲罰世界里那些人的評價,我倒是能從中汲取經驗。”</br> 系統震驚道:“經驗?”</br> “舔狗的經驗,這個世界的程沐筠,不也是秦理的舔狗嗎?”程沐筠瞇起眼睛,看著秦理對宋景辰笑得溫柔。</br> “舔狗的心態,能以那三年做個參照系,在意難受又忍不住……犯賤。”</br> 系統聽著程沐筠用一種云淡風輕的語氣,說著難聽的話,不免覺得有些毛骨悚然,甚至開始懷疑讓他來修復世界線的決定是否正確。</br> 系統:“你……你現在難受?”</br> 程沐筠輕聲笑了一下,讓人心生畏懼的奇妙感覺一掃而空。</br> “當然難受,秦理現在就笑讓我很難受。”</br> 系統終于窺見點程沐筠身上的人性,迫不及待地問:“你這是吃醋了吧?吃醋秦理對宋景辰這么溫柔?”</br> “不是,笑得跟二傻子似的,和我給他搞的造型格格不入。”</br> “……”</br> 系統無語,小丑還是它自己,居然以為沒有心的竹子會難受,“你別看戲了,趕緊走劇情。”</br> “沒問題,我辦事,你放心。”</br> 說完,程沐筠從包里摸出銀邊眼鏡戴上。他在這個世界輕度近視,平時不戴眼鏡,只有工作時需要。</br> 系統看不明白,問:“你戴眼鏡什么?”</br> 程沐筠解釋:“你猜我出現,俞少寧暴怒甩出照片的幾率是多少?”</br> 系統:“……很大。”</br> “所以,我需要一個理由,”程沐筠整理完畢,“工作,就是最好的理由。”</br> 系統被說服了一秒鐘,隨后又覺得不對。</br> “不對啊,劇本里的‘程沐筠’明明是因為吃醋,跟過來示威的,現在變成工作需要,這樣操作,不會出什么問題吧?”</br> 程沐筠篤定道:“放心,我做的事情,從來沒有失敗過。”</br> ***</br> 不過十來米的距離,程沐筠很快走過去,對著未注意到他正相談甚歡的三人打了個招呼,“秦總,俞總監。”</br> “程沐筠,你怎么在這?”</br> “……”</br> 三人轉身看過來的時候,反應各不相同。</br> 宋景辰是純粹的疑惑,俞少寧是驚怒,秦理則是……</br> 心虛。</br> 他見程沐筠出現,下意識看向身邊的宋景辰,又很快看回程沐筠。宋景辰似乎沒有發現任何異樣,程沐筠似乎也沒有。</br> 也是,現在的程沐筠,尤其是戴著眼鏡的程沐筠,和宋景辰并不像。</br> 當初,讓秦理一時之間愣神,差點分不出來的是多年前的程沐筠。大學的程沐筠,愛穿牛仔褲和淺色系衣物,帶著些少年獨有的陽光青澀。</br> 特別像宋景辰。</br> 秦理在見到他的第一眼,愣了許久。</br> 那年的程沐筠看向他時,眼中泛起點點星芒,如同星海墜落其中,璀璨無比。即便遲鈍如秦理,也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熱烈情思。</br> 眼前的程沐筠,穿著深灰色西裝褲,淺灰色襯衣,戴著銀邊眼鏡,理智冷靜。即便是見到宋景辰,他表情也沒有變化,仿佛真的只是秦理的助理。</br> 單純的,沒有任何情感糾葛的助理。</br> 秦理問:“程助理,公司有急事?”</br> 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程沐筠戴眼鏡出現的時候,兩人只談公事。</br> 當初程沐筠瞞著秦理面試進了公司,秦理不喜公私不分,因此事差點解除和程沐筠的關系。程沐筠磨了他一周,最后達成這樣的協議。</br> 這些年來,程沐筠一直做得很好。戴上眼鏡的時候,他便只是單純的程助理,不涉及任何私人關系。</br> “QX項目的策劃書提交上來了,我已經看過一遍,有些部分還需要您確認……”</br> 理由充分,無懈可擊。</br> 秦理點頭:“嗯,待會車上說。”</br> 程沐筠點頭,隨后看向一旁的宋景辰。</br> “宋先生,你好。”他的表情無懈可擊,仿佛和秦理只是純潔的上司下屬關系。</br> 宋景辰有些疑惑,問:“你認識我?”</br> “嗯,見過您的照片。”</br> 俞少寧恰到好處地插了一句,“是啊,景辰你不知道,你走之前,在學校的照片,秦理都擺在家里呢。”</br> 家里。</br> 宋景辰目光微動,卻沒有多說。</br> 一行人到了停車場,秦理和宋景辰先上車,坐在了后座。</br> 趁那兩人沒注意,俞少寧一把拉住了程沐筠的胳膊,低聲說道:“你想干什么?”</br> 程沐筠瞥他一眼,嫌棄地掙開被拉住的隔壁,問:“你確定要站在這里跟我探討這件事情?”</br> 俞少寧一愣,忽然看見汽車后窗降下,秦理淡淡問了一句。</br> “怎么了?”</br> 俞少寧此時并不想把事情捅出來,說:“程助理,請。”</br> 他指的是駕駛位,助理開車,天經地義。</br> 程沐筠說道:“我有公事需要向秦總匯報,麻煩俞總監開車?”</br> 秦理:“嗯。”</br> 俞少寧咬了咬牙,怒氣沖沖地拉開駕駛位,坐了上去。</br> 程沐筠卻遲遲沒有動,直到秦理問:“怎么了?”</br> “秦總,策劃部那邊等著反饋,我建議在車上完成。”</br> 他意有所指,看了眼坐在秦理旁邊的宋景辰。</br> “……”秦理沉默片刻,工作狂屬性還是占據上風,“景辰,換個位置好嗎?我有些工作需要跟程助理討論。”</br> 宋景辰微笑,溫聲應道:“當然,是我考慮不周了。”</br> 說完,他果斷下車坐到副駕駛座,笑容始終在,沒有任何不滿,甚至為了避嫌,還主動戴上了降噪耳機。</br> 本當是久別重逢的熱烈場面,莫名變成了僅有秦理和程沐筠的公務會談。</br> 俞少寧捏著方向盤的手暴起青筋。</br> 真不愧是心機深重的人,他一定要把這人給趕走。首先,不能讓他跟去聚會的地方,久別重逢,怎么能讓程沐筠去掃興。</br> 半小時后,俞少寧聽兩人公事討論得已經差不多了,便找了個地方靠邊。</br> 他看向程沐筠:“程助理,我們還有聚會,朋友在等著了,麻煩你自己打車回去了。”</br> 程沐筠回頭看秦理,直接了當地問:“秦總,需要我一起去嗎?”</br> 秦理沒說話。</br> 俞少寧傻逼兮兮地反問:“你去干什么?”</br> 程沐筠根本不搭理他,臉上笑意淡了些,眼睛垂下,“不方便嗎?”</br> 秦理心中一動,覺得不對,程沐筠是不是發現了什么?</br> 他還未開口,又聽程沐筠繼續說:“您和朋友多年未見,應當是要喝酒的吧?回家的時候,準備叫代駕嗎?”</br> 他明知故問。</br> 秦理這人在他不動聲色的改造下,對于生活細節已經有些龜毛。</br> 比如,他不喜歡陌生人侵入自己的領域。今天來接人并非公務,秦理自然沒有開掛在公司名下的車。讓陌生的代駕碰自己的車,秦理不能忍。</br> 他停頓一下,說道:“你跟著一起去。”</br> 俞少寧勃然色變,恨不得怒斥出聲。可此時宋景辰在旁邊看著,他什么都不能說。說出來,秦理恐怕是再也沒希望了。</br> 程沐筠轉頭看著俞少寧,禮貌一笑:“俞總監,需要我開車嗎?”</br> 俞少寧:“……”</br> 他張了張嘴,隨后一臉憋屈地發動車子,向著聚會的地方開去。</br> 系統驚呼出聲:“進度條動了,你不是一直在談工作嗎?這不是爭風吃醋的劇情嗎?這怎么回事?”</br> 修復進度條在程沐筠腦中出現,顯示已經有了10%的修復進度。</br> 程沐筠:“爭風吃醋,不就是在宋景辰面前表現出自己的重要性嗎?通過工作也一樣。”</br> 系統:“那俞少寧怎么回事,捏著你的把柄,居然能這么憋屈地同意你跟著去聚會?”</br> 程沐筠:“人性,宋景辰在這里,就是對他最大的鉗制。”</br> 系統越聽越心驚:“你明明沒有心,對人性的判斷怎么能這么準?”</br> “旁觀者才清醒啊,這個道理,你不明白嗎?”</br> 程沐筠在腦海中答完這一句,向后靠在座椅上,閉上了眼睛。</br> 他需要好好想想,待會在聚會的地方,怎么解決俞少寧這個麻煩。</br> 俞少寧在原著給出的設定中,暗戀著宋景辰。他是個奇怪的人,喜歡宋景辰,卻致力于把創造秦理和宋景辰在一起的機會。不得不說秦理和宋景辰最后能終成眷屬,俞少寧居功至偉。</br> 這一點,程沐筠想不通。</br> “系統,俞少寧是不是腦子有病,明明暗戀宋景辰,還費勁千辛萬苦都要把他和秦理湊一對。”</br> “不然你覺得應該怎么做?”</br> 程沐筠思考片刻,說道:“在宋景辰面前揭露秦理簽合同包養替身的真相,詆毀他的形象,趁虛而入。”</br> 系統:“……,我算是知道你為什么困在情劫中毫無頭緒,有一種愛叫做成全你知道嗎?”</br> 程沐筠理直氣壯,“不知道,我就覺得他挺蠢的,這種蠢貨,很好對付。謝謝你提供的信息。”</br> 系統:“等等,我提供什么信息了?”</br> “乖,看我表演。”</br> 程沐筠隨口敷衍一句,垂下眼睛繼續工作,并沒有同頻頻看向自己的秦理搭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