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個非常特殊的日子。</br> 宋景辰父親的忌日。</br> 即便現在秦理已經慢慢疏遠宋景辰，他對于年少時很是照顧自己的宋景辰父親，心中還是十分尊敬的。</br> 每年，他都會去給宋景辰的父親掃墓。</br> 今年也不例外。</br> 秦理起床，沒有吵醒一旁的程沐筠。從和好之后，他一直半強迫地把程沐筠留在自己房間睡覺，即便不做什么也是如此。</br> 在進修了一些情感知識后，他覺得這才是情侶之間正常的相處模式。程沐筠一開始似乎不太樂意，到后來拗不過他便也似乎習慣了。</br> 秦理輕輕起身，進洗手間洗漱，然后進衣帽間。今天特殊，不需要什么服飾搭配，簡單的黑色西裝白色襯衣和黑灰色的領帶即可。</br> 這一天，程沐筠也從來不過問什么。</br> 衣帽間的門被推開，秦理從鏡子里看到程沐筠靠在門口。他才剛睡醒，穿著藏藍色絲綢睡衣，頭發隨意地搭在額前，是完全放松的慵懶姿態，微微敞開的領口上還有一天前留下的紅痕。</br> 他喉結微微滾動一下，心口有些發癢，卻不能做些什么，只能啞著嗓子說了一句，“幫我打領帶。”</br> 程沐筠依言走過去，微微低頭，抬手開始給秦理系領帶。</br> 秦理看著程沐筠的頭發，比常人顏色更深的黑色，如同上好的錦緞，像這種非工作時間不打發膠之時，顯得手感尤其好。</br> 心頭的癢意傳至喉頭，又到指尖，讓他整個人都蠢蠢欲動。</br> “好了。”程沐筠動作熟練，不到一分鐘就打好領帶，他正準備后退一步，忽然覺得腰間一緊。</br> 人被一把拉過去，然后見秦理微微低頭，在他的頭發上輕輕碰了一下。</br> 程沐筠：……什么毛病。</br> 秦理遏制住喉頭癢意，卻也沒有放開，而是低聲問了一句，“跟我一起去,好嗎。”</br> 說是問，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br> 程沐筠還來不及反應，腦海里就拉起了警報。</br> 系統：“關鍵劇情，關鍵劇情，千萬不能出問題。”</br> 程沐筠看著腦海里閃爍的進度條，表情不變，抬手拉下秦理放在腰間的手，“我還有工作。”</br> 秦理：“我給你放一天假。”</br> 程沐筠轉身，“我暫時還做不到對宋先生毫無芥蒂，抱歉。”</br> 秦理看著他的背影，無奈，卻也毫無辦法，總歸是自己的錯，在過去的幾年，沒有給戀人足夠的安全感。</br> 沒關系，慢慢來，他可以慢慢學著怎樣把戀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如何給予對方足夠的安全感。</br> ***</br> 今日，程助理是獨自一人到公司的，這是常態，全公司上下沒有任何人覺得奇怪。</br> 總裁辦的Lisa，也直接把今天的文件送到了程沐筠辦公室，而非秦理的辦公室。</br>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每年的今天秦總都會請假，據說是為了特殊的人。甚至還有傳言，那個特殊的人，就是在慈善晚宴上，和秦總一起出現的年輕男子。</br> “你聽說沒有，那個特殊的人出現了。”</br> “你是說慈善晚宴上那個？”</br> “是啊，據說那是秦總的白月光，不知怎么以為他死了，秦總每年的今天都要去給他掃墓呢。”</br> “那怎么又活了呢？”</br> “誰知道呢……”</br> 程沐筠聽到這里，端著杯子轉身向自己辦公室走去，沒有引起茶水間里人的注意。</br> 他推開辦公室的門，坐下，打開電腦，熟練地登陸了秦理賬號，準備開始工作。</br> 工作之前，有件事情還是需要確認。</br> “系統，進度條。”</br> 進度條應聲而出。</br> 程沐筠看到進度條漲了6%，不僅填補了宋景辰搬家事件扣掉的1%，還多了5%，他很滿意。</br> “果然，只要端穩人設，細節上的不同并不重要。”程沐筠再次肯定自己的推測，“劇情線存在一定的自我修復功能，會在符合邏輯人設的前提下填補缺失。”</br> 比如剛才程沐筠去倒水時聽到的背后議論，便是此前錯過沒有發生的劇情。</br> 當初秦理沒有帶宋景辰來公司，程沐筠聽到茶水間員工八卦頂頭上司的荒謬劇情就此錯過。此時，卻又猝不及防地回來了。</br> 甚至還符合邏輯地出現白月光假死，秦理每年都要去紀念白月光之類天馬行空的劇情。</br> 程沐筠表示，“系統，你們的劇本策劃，多少沾點腦癱。”</br> 系統：……。</br> 不管怎樣，進度條推進了，程沐筠就心情很好，完全能接受這種弱智劇情。</br> 他斗志滿滿地打開了電腦，開始工作，順便等著關鍵劇情開始。</br> 轉眼間，就是幾小時過去。</br> 外面本還是晴朗的天氣，卻在短短十幾分鐘內烏云密布起來。瓢潑大雨不講道理地砸了下來，轉眼間天地之間就只剩下了灰蒙蒙的一片。</br> 程沐筠起身，對著落地窗沉思，看著不知名的遠方。</br> 他深沉地來了一句，“系統，一切都該結束了。”</br> 系統：“你別這樣，我害怕。”</br> 程沐筠：“可我不想斷腿，斷腿一點都不快樂。”</br> 系統：“……”</br> 就在這無言以對，一片安靜詭異氛圍之下，電話忽然響了起來。刺耳的鈴聲劃破空氣，令人有些不安。</br> 程沐筠轉身，接起電話：“喂，你好。”</br> 電話那頭，傳來秦理的聲音，有些模糊，“沐筠，麻煩你開車過來接一下，我這邊出了點小事故。”</br> 程沐筠先是一愣，隨后問道：“怎么了，要不要緊？”</br> “沒事，小問題，就是車暫時不能動了。”</br> “好的，我馬上到。”</br> “你開車小心。”</br> 掛斷電話之后，程沐筠拉開抽屜，看著里面的幾把車鑰匙，挑了放在里面的一把不常用的。</br> 十分鐘后，黑色汽車駛入無邊雨幕之中。程沐筠一心兩用，順便細細回顧了原劇本中的這段劇情。</br> 【秦理和宋景辰去掃墓，路上遇到一個小車禍，本想打電話給司機，卻誤把電話撥給了已經分手的‘程沐筠’。‘程沐筠’急沖沖地開車來接人，幾人回去的路上，卻再次遭遇車禍，這次車禍更加嚴重，在千鈞一發的時候，秦理撲向了宋景辰，用身體護住對方，而‘程沐筠’被完全忽略，導致他斷了一條腿……】</br> 程沐筠仔細看完，確認除了“已分手”那段劇情有些細微差別外，其余方面都差不多。</br> 他長吁一口氣，“系統，說起來，這種狗血劇本里車禍都是批發的嗎？萬事不決來場車禍，而且防止在車禍中受到傷害的最佳方式不是系好安全帶嗎，這撲到別人身上是什么操作……”</br> 系統：“……小說而已，不要太較真。等等，你這車不對啊！”</br> 程沐筠：“嗯？怎么不對了。”</br> 系統：“你這車后面就兩個座位，待會怎么搞車禍二選一劇情啊。你是不是不小心開錯車了？”</br> 程沐筠彎了彎唇角，“我故意的。”</br> 是的，他刻意挑了不常使用的，后座只有兩個座位超豪華定制車輛。</br> 程沐筠見系統似乎要被自己逼瘋，安撫道：“我這是為了保證劇情準確發生，你看，后面只有秦理和宋景辰兩個人，我負責開車，秦理再怎么樣，也只能救一個人，對不對？”</br> 系統：“……”覺得似乎有點道理。</br> “不對，你就是不想斷腿！”</br> 程沐筠：“哎呀，被發現了，不過不重要，人設沒崩就行了，細節什么的不重要啦。”</br> 系統說不過他，選擇開啟自閉模式。</br> 程沐筠覺得自己的做法沒什么問題，總結下來，他的戲份就是看著秦理果斷選擇保護宋景辰，然后傷心欲絕就行了。</br> 至于斷腿不斷腿什么，不是關鍵因素。</br> 在這生死關頭，秦理大概就能意識誰更重要，一切都將恢復到原來的軌跡了。</br> 很快，程沐筠在路邊水溝里看到秦理的車。看來是輪胎打滑陷進路邊的水溝，此時雨太大，只能等天氣好點再找吊車過來處理。</br> 程沐筠打著黑色的傘下車，沿著秦理發來的定位找，很快在不遠處的廢棄民房找到躲雨的三人。</br> 秦理、俞少寧和宋景辰。</br> 他停下來，有些不解地看向秦理。</br> 秦理見程沐筠視線落在一旁，有些緊張，走過來低聲解釋道：“少寧約我一起去的，我沒想到……”</br> 程沐筠看他一眼，“先上車回去。”</br> 沒什么好解釋的，程沐筠也不在意，反正待會走劇情后就一切問題都沒有了。</br> 冒著愈發張狂的大雨，幾人走到路邊。俞少寧很配合地坐到了副駕駛位，后面空出來的位置自然留給了秦理和宋景辰。</br> 程沐筠拉開車門，收傘的時候卻不小心把眼鏡一帶，落到了地上。</br> 他撿起眼鏡，看著嗑在石頭上碎裂的眼鏡，說道：“俞總監，麻煩你開車了，我眼鏡碎了。”</br> 俞少寧不疑有他，直接下車和程沐筠換了位置。</br> 坐上副駕之后，汽車發動，程沐筠系好安全帶，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br> 系統：“你剛才是故意把眼鏡弄掉的吧，我看到你的動作了。”</br> 程沐筠：“嗯，不弄掉，拿什么理由讓俞少寧開車。雖然我不想斷腿，但細節上還是不能變動太多，劇本里是俞少寧開車，還是讓俞少寧開畢竟好。”</br> 系統不解，“那你直接說不就行了？俞少寧應該不會拒絕。”</br> 程沐筠笑了一下，“這你就不明白了，我要是直接讓俞少寧開車，秦理讓我坐后面去怎么辦？我的舔狗人設可是沒有理由拒絕他的。只有等他們都坐好了，發生意外才讓秦理沒機會開口。”</br> 系統：……你可真是太心機了。</br> 窗外的烏云已經低沉得嚇人，光線極差，連綿的雨幕連成灰色的紗幔。車窗被雨滴打得砰砰作響，車內卻沒有其他別的聲音。</br> 氣氛有些尷尬。</br> 宋景辰開口道：“程助理，真是麻煩你了。”</br> 程沐筠不給面子，冷冷淡淡地說：“來接秦總是我的工作。”</br> 聽起來挺陰陽怪氣的，即使是情商不高的秦理都發現了，“沐筠，給你，擦一下臉上的水。”</br> 秦理遞過來的是西裝口袋里的方巾，似乎在用這個方式示好。程沐筠也不下他的面子，轉身去接。</br> 才轉身看清后面的情況，程沐筠就一愣。不是，秦理你怎么把安全帶系上了？你系著安全帶待會怎么在千鈞一發的時候撲到宋景辰身上保護他啊？</br> 就在此時，程沐筠還沒來得及做什么，灰茫茫的雨幕之中，不知從哪里竄出來一輛失控的大貨車，向著他們的車輛就沖了過來。</br> 千鈞一發之際，程沐筠看到宋景辰猛地向著秦理的方向，撲了過去。</br> 程沐筠：“？？？”</br> 不是，哥們？你們倆是不是拿錯劇本了啊？</br> **</br> 市中心醫院。</br> 程沐筠和俞少寧并排坐在搶救室外面，表情都很是凝重。</br> 俞少寧低頭，看著自己雙手，微微顫抖，還沒有從剛才的驚魂一刻中回過神來。他甚至又開始怪罪自己，到底是怎么把車開到溝里去的，如果再小心一點就不會出事了。</br> 程沐筠依舊坐得端正，身上的衣服很是狼狽，只是臉上有一道很淺的口子。他抬頭，閉眼，正處于混亂之中。</br>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在他身邊坐下，“沐筠，把衣服換了。”</br> 程沐筠轉臉，看見秦理遞過來一個袋子。</br> 秦理的傷比他重點，手臂上擦傷了一大塊，剛剛去包扎回來，也不知道從哪去買的衣服。</br> 程沐筠接過來，低頭一看，發現是超市里賣的那種普通棉質T，沒什么造型，不免有些嫌棄。</br> 秦理見狀，揉了揉他的頭發，輕聲說道：“乖一點，去把衣服換了，不要感冒了。”</br> 程沐筠轉臉看了下俞少寧，對方還在神游之中，似乎根本不關心周遭的一切。</br> 是的，這場車禍中，受傷最重的是本不應該受傷的宋景辰。</br> 時間倒回幾小時之前。</br> 那輛大貨車沖過來之時，秦理因為系了安全帶沒什么動作，而宋景辰卻在千鈞一發之時，撲到了秦理身上。</br> 駕駛座上的俞少寧，在這危機關頭，竟然爆發出如同賽車手一般的實力。</br> 油門一踩，方向盤一打，車輛轟鳴聲之中，一頭栽向了旁邊的水溝之中。</br> 汽車仰翻。</br> 系著安全帶的程沐筠秦理俞少寧都沒事，只有宋景辰因為沒系安全帶，在天翻地覆之中被甩出車外，撞到旁邊的大樹之上，到現在還昏迷不醒。</br> 程沐筠嘆氣，“系統，我開始后悔了……”</br> 系統：“你，你怎么了？”它居然能從這放飛自我的竹子口中聽到后悔兩個字？”</br> 程沐筠：“我為什么要給秦理灌輸不管坐那里都要系安全帶的理念啊……萬萬沒想到，我居然是被這個細節給害慘了！”</br> 其實這也不怪程沐筠，在被灌輸的記憶中，那個不存在的前男友，便是因為沒有系安全帶死在了車禍中。</br> 所以偏執的程助理，便時時刻刻盯著秦理系安全帶，即使是坐在后排，也必須系安全帶。</br> 整段劇情，已經崩到姥姥都認不出來，而進度條理所應當地倒扣了10%。</br> 搶救室的燈暗了，醫生走出來，幾人迎了上去。作為主角受的宋景辰，自然是沒有生命危險，醫生說腦內有一片淤血，需要住院觀察。</br> 聽到“淤血”兩個字的時候，程沐筠就有了些預感。</br> 果然，在之后秦理他們到醫院探病的時候，發生了狗血小說的必備劇情。</br> 宋景辰，他失憶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