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爺,我們小姐怎么樣?”阿香嚇得眼淚連連……
安一緩一臉淡定地擦手站起,“不過就是驚嚇過度,并無大礙,你帶她回去好好歇息一下便可……”
“姑爺……”阿香盡力將自己的包子臉再此憋著氣鼓得圓圓的,眨巴著雙眼睜到最大,讓自己看上去天真無害,浪漫可愛,“你不跟我一起去嗎?”
伺候多年,阿香深知自家小姐的脾性,有外人在那是知書達理的斯文小姐,外人不在……
阿香默默地摸著自己的手臂,方才扭的傷口至今還疼著呢……
要是小姐醒來發現身邊只有她一人,自己恐怕又難逃一扭了……
安一緩見著這年紀不大的小丫鬟,笑得如沐春風,“阿香”他記得她是叫這么個名字,“你如果真擔心你家小姐的病情,不如我讓聞管家派人去外面請一位大夫回來給你家小姐診脈……如此,你也就定心了……”
那般風流模樣看得阿香發愣,隨后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臉似蒸塌了的包子耷拉著,憋著淚真的要哭了……
她哪是擔心小姐,她是擔心自己已經千瘡百孔的手臂……
“等你小姐醒了,我忙完了就過去瞧她”
阿香聞言臉上一喜,忙向著安一緩一陣千恩萬謝后扶起地上的小姐快步走了……
安一緩看著她們二人遠去的背影,心道,這小丫頭看上去不高,力氣倒大……
洛黃瞧著還目送阿香離去的安一緩,皺著鼻子輕嗤一聲,繞到桌前坐下,順手從桌上拿起一個香蕉剝開,“舍不得就過去咯”
安一緩見她似有醋意,也不見惱,反倒笑著進門掩上房門后,自顧自地躺在床上,鞋也不脫,長長地伸了個懶腰,“還是自己的床上睡著舒服……”
洛黃撇撇嘴,并未說話。
反倒是安一緩見她未有反應,躺在床上撐著臉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你剛剛是不是吃醋了?”
“沒有!”吃醋乃是大忌,可是在七出之條里。
想到方才自己是否反應太過激烈,忙調整好情緒樂樂呵呵地甩掉手中的香蕉皮,起身來到床前,一臉恭順地為躺在床上的安一緩揉肩捶腿,“怎么會呢?相公你怎么能這么想我呢妹妹與相公恩愛繾綣,我開心還來不及呢,怎么會生嫉妒之心……”
“放才是妹妹出言不遜,我擔心她恃寵而驕這才出言告誡的,要她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不可僭越,豈料她那般想不開,還要動手撓我,我閃避可是出于自己的本能……”
她越是解釋安一緩的眉頭越是皺緊,安一緩的眉頭越是皺緊她心中越是不安,小心翼翼地詢問著,“相公你不喜歡我方才那般”
“妹妹年紀小……”不對,說起來萬淺語那聲姐姐可能是虛稱,納萬淺語進門一事一直是安重再派人操持,從頭到尾她都是再當工具人充個過場,進門那日,她坐在堂前,萬淺語奉給正妻的那杯茶,才挨著嘴還沒喝下便就被人收走了……萬淺語的生辰八字,年歲幾何她更是無從過問……
這幾字在洛黃的喉嚨里打了個轉兒后,咽了下去,略帶生硬地換成,“妹妹進門時間短,自幼又是被人捧在手上的千金,不懂事也是有的,以后有什么我一定耐著性子教她,絕不會再像今日這般拿她妾室的身份譏諷”
她知道不少世族大家對正妻與妾身爭風吃醋,針鋒相對,鬧得家宅不寧一事極為忌諱,忙賭咒發誓。
見著洛黃屈膝蹲在自己面前,一臉鄭重地舉手發誓,安一緩心緒復雜地嘆了一聲,伸手將她攬入懷里,“我今晚過來你房里好嗎?”
“今晚……”洛黃想到還在洛府受苦的余岑嫻,與虞化離的計劃已經刻不容緩……
身為女子她自然也想能與自己的相公舉案齊眉,可人生在世,并未只有情愛二字!更應孝道先行。
想到虞化離承諾的事成之后還她與余岑嫻以自由……
她頓覺,兩人要相守也不在這一朝一夕。
于是,她便推諉著,“今日……恐怕不便……”
“怎么”
她腦海里閃過無數個拒絕的理由,推脫自己身體不適可方才與萬淺語對峙,那盛氣凌人,恨不能氣吞山河,徒手捏人的形象又實在難將自己往氣虛體乏上扯……
來月事可自己也不是這個時候的呀,而且若有月事,一直貼身伺候,每日為她清洗換洗衣物丫鬟春月哪能不知
洛黃躊躇半餉后方道,“妹妹剛來安府,人生地不熟,正是需要相公陪伴的時候……再說……剛剛相公也說妹妹受驚過度更需要相公在旁寬慰……”
見安一緩神色愈發冷肅,不禁頷首噤聲,手足無措地立在原地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么……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安一緩臉上露出譏誚之色,“倒是我有福氣,竟討了個如此賢良淑德的好妻子!”
“你怎么了?”
“沒有什么……”譏誚散去,安一緩推開她的手,繡著銀竹的衣擺冷漠地拂過半蹲在他面前的洛黃的臉頰,打開房門沉默著向外走去……
洛黃看出他的不高興,仔細回想著自己方才說過的話都想不出自己究竟說錯了什么,唯有一臉木訥地目送他離開……
入夜后,待到子時,白天里喧囂的安府此時已徹底地陷入黑暗與沉寂之中,洛黃麻利地換上夜行服,打開窗戶,宛如一條滑不留手的魚兒一般順著窗柩滑出,躍上屋頂,如飛燕一般在屋頂穿梭著……
月色闌珊,半明半暗的屋里,透過斑駁的月光,萬淺語咬著手里的絲帕定定地望著不遠處背對殘月飲酒獨醉的安一緩。
她忸怩再三,最終還是咬著粉唇一字一句地道,“相公……夜深風大,你小心著涼,還是快些上床歇息吧”
說完這些,自覺已經暗示倒極致的萬千語紅著臉將頭埋進被子里,不敢再看安一緩的反應。
“你先睡吧……”安一緩一如既往地平靜,語氣里未見絲毫波瀾。
萬淺語忙將被子掀開,此時的她顧不得羞澀,撐著身子猛地坐起,盈盈月光竟沒入她的眼眶里,向外反光,似含著一汪春水,“相公,是妾身哪里做得不到惹你生氣了嗎?”
“沒有……”
“那為何你要這樣對妾身呢?”
安一緩望著月下萬淺語似珍珠一般落下的淚串,有些無奈,“我只不過不想誤了你罷”
“妾身不懂……”她搖搖頭捧著臉低聲抽泣不止,想到昨晚與安一緩分床而睡的洞房花燭夜便覺異常委屈,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竟惹得安一緩如此厭惡自己,寧愿蜷著睡外面鋪設的軟榻,也不愿與自己同床共枕……
安一緩被她哭得一陣心煩,手里的酒壺隨意向桌上一放,下意識地便要起身安慰,只是剛近到身旁,瞧見萬千語身上那單薄得能隱約瞧見里邊顏色花紋的衣衫,觸了電一般站起……
非禮勿視……他又退回外間,來回踱步許久,耳邊聽著萬淺語撕心裂肺的哭聲,方才意識到,不該利用無辜的萬淺語來與洛黃博弈……
他沉著臉悶聲說了一句,“你自己早點睡”后,掀袍向外走去。
行至門外,望著寂靜凄冷的庭院,白天花團錦簇的牡丹此時也已謝敗,干癟縮成一團的花骨朵耷拉著個頭掉在細嫩的枝葉上,那般處境凄涼……
倒令他想起那夜在湖邊對著自己孤影暗自神傷的洛黃……
洛黃今早上頂著那么一個黑眼圈,昨晚肯定也沒有睡好的……
自己今日下午不該那般一言不合拋下她就走……
想到這里,他的心宛如被猴子撓過一般難受,忙掀袍,快步向對面緊掩的那扇房門而去……
到了哪里,“咚咚”敲得震天響,就連對面原本在哭的萬淺語也收了聲,循聲趿拉著鞋扒著門縫睜著自己哭紅的雙眼探頭探腦地向外望去。
卻見安一緩正在賣力地敲著洛黃的房門,她不禁再次悲從中來,哀嚎著轉身回到房里……
安一緩被她的突入其來的哭聲嚇了一跳,轉而意識到自己的敲門聲已足夠震動對面的人……那……為何震不醒離得那般近的房里的洛黃
難道她出了事
安一緩急了,來到旁邊正準備打破窗戶躍進去時,一挨窗柩竟發現窗戶竟然未上栓。
他一臉疑惑地打開窗戶跳進房里,卻見斑駁的月色中,粉白的絲帳傾瀉而下而在絲滑得恍若粉白色月光的絲帳中,床上只有鋪平的被褥,被褥下空無一人……
天將明時,洛黃滿是疲憊地順著屋檐繞著窗柩回到了房里,絲毫未注意到就在半圓院門的角落暗處,一雙眼睛正默默地注視著她,直到漆紅的窗柩卡上窗栓,她的身影也隨之消失在視線之中,那雙神秘眼睛的主人方才緩緩從黑暗中走出,神色復雜,那雙含星納月的眼睛里,眸光薄涼得賽過今日并無溫度可言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