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哥兒的好日子很快就到了, 傅家老爺已經選了浙江的一個知州, 就等把侄女嫁了出去,自家就好合家上任,等知州任滿, 也是三年之后,那時成哥兒和傅家女兒都各自長大, 正好又完了這對的婚事。
傅老爺知道能選到這個官,趙家在背后也出了力, 不然他這么一個根基不那么厚的官兒, 怎能順順當當就由通判一任升到知州?趙家既做出這種姿態,他也好投桃報李,給侄女的嫁妝也算竭盡全力, 雖沒有十里紅妝, 也足足有三十六抬嫁妝,還陪送了兩個丫鬟, 一房下人供他們使喚。
兩個丫鬟和這房下人是在婚禮的前一日跟著嫁妝到的新宅, 秦氏已在那里等候著傅家送妝過來,和來送嫁妝的傅太太互相叫了恭喜,行禮已畢就請到廳里喝茶,那些嫁妝自有趙家的人和傅家的下人進行交接安排。
一杯茶還沒喝完,新房那里就傳來吵鬧, 按這時候該是鋪陳嫁妝的時候,人人都歡喜,那會傳來吵鬧聲?秦氏的臉色微微變了變, 叫過身邊的丫鬟:“出去瞧瞧是怎么回事。”這里就對傅太太笑著說:“這是新宅,有些下人不是在府里久了的,難免和在老宅不一樣。”
傅太太和秦氏也是極熟的,趙家布置個新宅子讓自家侄女過門,雖說是喪期內不好在侯府辦喜事,瞧這宅子寬敞,布置精致,也是給了自己侄女好大的臉面。聽了這話只是笑著說:“親家太太您別客氣,只怕是我帶來的下人和這邊的人沖撞起來,我們是小門小戶的人家,規矩可沒有侯府這樣大家的多。”
秦氏哈哈笑了出來,她們倆繼續談笑,誰知新房那里的吵鬧竟沒有平息,反而越來越大,此時別說秦氏,連傅太太也坐不住,秦氏怎好讓傅太太起身去瞧,站起來笑道:“難道都是去瞧熱鬧了不成?怎么點心到這時都沒送上,親家太太你在這寬坐,我讓她們去瞧瞧。”
主人家這樣說了,傅太太不好跟著去,秦氏已經往新房那邊去,走出去的時候示意自己的兩個丫鬟好生服侍著傅太太,自己就往新房去,新房門口已經圍了幾個下人,秦氏臉一板:“都閑著沒事做嗎?還不快些去忙。”
見秦氏發火,那些下人這才各自散去,秦氏挑起簾子走進去,見一個婆子臉色不好的在那和傅家的婆子在說話,傅家的丫鬟也在那幫腔,方才自己派來的丫鬟正在那兩相勸解,只是怎么能勸的下來?卻不見本該出現在這的陸三娘。
秦氏不由冷笑出聲:“好啊,我還當是別人,吳家的,你在這侯府也是老人了,怎么這時候帶頭和人吵鬧,這是什么規矩?”秦氏這話一出口,房里的人全都安靜下來,吳家的急忙跪下:“三奶奶,并不是小的在這里吵鬧。”
傅家的婆子也跪了下來:“親家奶奶,這位大嫂在這里說,新房必要布置的精致華美,有些東西就不能放在這新房里,小的們送來的嫁妝里面,有一箱是大姑娘平日的愛物,這位大嫂就不讓這些東西放在這里,小的急了,這才爭吵起來。”
秦氏順著她的手指,看見桌上果然放著一個箱子,里面的東西不過就是些擺設,風車、泥人、竹根摳的茶壺這類市面上常見的玩意,秦氏走過去拿起一個仔細看了看,接著就對傅家婆子笑了:“這個侄女之前我見過,曉得愛這些東西,出嫁也不忘帶了過來。”
傅家的婆子已經看過趙家的新房布置的的確精致,博古架上擺的東西也都是古玩這些,沒有擺這些東西的道理,但哪有還沒進門的新媳婦就被下人這樣瞧不起的,此時退讓了,她家姑娘進了門怎么做人?低著頭不說話。
秦氏已經把一個泥人往架上擺了,對吳家的道:“吳家的,你也是這府里的老人了,怎么靈活機便都不曉得到哪里去了?這些東西既是理哥兒媳婦的愛物,難道就要壓箱底不放出來的道理,你就該和這位大嫂一起商量商量,該把什么古董收起來,換上這些,那些東西不該擺出來,這樣和和氣氣的,哪有說不許擺的理?”
吳家的被秦氏訓了一通,低頭而已,傅家的婆子已經笑了:“親家奶奶,這也是小的不是,大姑娘也是這樣叮囑的,誰知被這位嫂子一說就忘了姑娘的囑咐,小的也該罰。”秦氏見這婆子說話一口一個大姑娘囑咐,傅家的這個侄女秦氏雖見過,只記得相貌只是平平,不言不語的性子,要照了這婆子說的,難道是有內秀之人?
秦氏吩咐過了,讓她們繼續鋪陳新房,自己走出房門,這才看見陸三娘帶著人過來,秦氏停下腳步,陸三娘已經緊走幾步臉上堆笑地道:“三奶奶,小的在后面吩咐他們預備酒席,就不曉得新房里的事。”秦氏心里明白這就是陸家在背后搗的鬼,臉上的笑容沒變:“陸三娘,你跟我來了,這里有個地方不好。”
陸三娘跟著秦氏轉了個彎,轉彎處有叢竹林能把人擋的嚴嚴實實秦氏停下腳步轉身之時臉上已經沒了笑:“陸三娘,回去告訴你公公,這若真在背后動手腳,別以為你六奶奶是吃素的。”陸三娘哎呀一聲就跪下去:“三奶奶您冤枉小的了,小的自從那日被訓過,做事更是竭盡心力,并不敢有一毫差錯。”
秦氏并沒說話,陸三娘還想再分辨,秦氏已經用腳把她踹起來:“別以為你們籠絡住了這府里有頭臉的下人就能給你六奶奶好看,我不過念著老太君當日在時對你婆婆多加看顧才和你說,若再不收手,你自己好好想想。”
說著秦氏拂袖而去,那日的事之后婉潞并沒撤了陸管事的位子,依舊讓他們操辦理哥兒的婚事,秦氏先還不明白,后來就曉得原因何在,可笑陸家還當婉潞已經被陳奶奶那幾句話嚇住,這樣頻頻露把柄出來,不過是給了婉潞把陸家和幾家在侯府尊榮過頭的下人連根拔出的機會。
陸三娘見秦氏背影消失,這才起身,站起時候呸了一聲,這府里只要有一半的下人不肯聽婉潞的,婉潞就半點辦法都沒有,更何況現在不止這一半的下人。陸三娘正準備繼續去忙,身后已經走來了個婆子,就是方才在新房里吵鬧的吳家的,見了陸三娘她急忙出聲:“陸嫂子,我按您說的辦了,不會真的有事吧,我男人腳有毛病不能出來伺候,全家就靠著我在這的一點嚼裹,要是差事丟了,那怎么成?”
陸三娘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你這有什么好怕,有我呢,頭上的太太奶奶們還不是要靠我們?犯了錯就該多包涵著才是,哪有幫著外人治自己人的,不過是讓六奶奶曉得,沒了我們這些下人她什么都做不了,你有何需擔心?”
吳家的雖然點頭那心里還是擔了一半,不管怎么說侯府才是主人,到時陸家的有臉面不會被趕出去,自己家要是被趕了出去那可怎么過?侯府的月錢不少,又能吃飽穿暖,出了這里該往哪里去?見吳家的面上還有驚慌之色,陸三娘白她一眼,這樣的人怎么能做大事?口里還在安慰:“你怕什么?就算丟了差事我大伯家的點心鋪不也一樣要人,你好好回去和他們說,這事做成了,每人再多支一個月的月錢。”
吳家的被她幾句話又打動,連連點頭就去忙,陸三娘唇邊露出一絲冷笑,就算趕了你們又有什么了不起?橫豎出頭做事的又不是我家,陸三娘打個哈欠,再去后面看看酒席,這廚子做的菜味道不錯,等會回去的時候可要讓他再做幾道菜回去孝敬公公,他這幾日被氣的飯都沒有好好吃。
秦氏回了廳里,傅太太已有些坐不住,秦氏笑著把話打岔過去,又喝一巡茶,換了點心,丫鬟就來報新房鋪設好了,秦氏和傅太太雙雙去看新房。
新房床上鋪設的都是傅家送來的東西,梳妝臺上已放好了首飾匣子,看見博古架上除了古董玩物,還有幾樣傅大姑娘愛擺的東西,傅太太的臉不由紅了紅:“我那侄女有些古怪,不愛這些古董金銀,只愛這些不值錢的東西,親家竟還讓她擺出來了。”
那些東西精心安排過,擺設的一點也不突兀,秦氏拿起個泥人仔細瞧了瞧,聽見傅太太這話笑了:“千金難買心頭好,這些東西既是侄媳婦的愛物,就該擺出來才是,誰也沒說過只有古董金銀才能擺出來。”傅太太又賠笑:“說的是,府上果然是大家,比不得那樣暴發戶。”
看過新房,秦氏招呼傅太太用過酒飯,也就送她回去。宅里的喜棚已經搭好。秦氏又四處看過,廳上已經擺的花團錦簇,座位都安插好,廚房里的各種菜肴都安排好了,就連茶房里的各種點心茶水也是預備妥當,就等著明日去接新人,大辦喜事。
秦氏四處轉了圈,見果然都準備妥當,心里還有些納悶,難道是婉潞想錯了,陸家再怎么樣,也不敢在這樣大事上鬧出岔子,雖然這樣,秦氏還是吩咐自己的丫鬟在這里守著,有什么事好來報,自己這才坐車回去。
第二日是喜日子,一大清早秦氏就起來梳洗,趕著去上房伺候楚夫人過去那邊宅子。潘氏今兒做婆婆,也沒在房里躺著,而是早早坐了竹椅到了楚夫人上房,等著和她們一道過去,好受新人的禮。
楚夫人房里笑語歡聲的,葉氏帶著媳婦們也趕了過來,因不好穿紅著綠,楚夫人和葉氏雙雙穿了紫色大袖衫,上面繡的都是八團牡丹,里面的襖是桃紅,又插了一支金鳳,顯得是喜氣洋洋。秦氏到的時候楚夫人和葉氏正在那里互相說恭喜,水氏笑著說:“瞧大伯母和婆婆今兒穿的一樣顏色,還戴了同樣的首飾,倒像是姐妹一般。”
眾人仔細望去,兩人都是和和氣氣的臉,穿戴差不多,看起來還真像姐妹,秦氏也跟上去湊趣,丫鬟們報四太太來了,秦氏她們急忙迎上去,四太太今兒穿了件淺紅衣衫,身后跟著的除了九奶奶,還有那位翠蝶姨娘。
見到翠蝶,秦氏她們都愣了下,哪有這樣的事帶姨娘過去的?四太太可不管這些,依舊親親熱熱對楚夫人叫恭喜,還特意指著翠蝶對秦氏她們道:“你們九嬸嬸身子弱,我就讓她把翠蝶帶去好伺候她。”秦氏水氏互看一眼沒有說話。
楚夫人冷冰冰說了句:“沒想到幾日不見,四嬸嬸你這樣心疼兒媳婦。”丫鬟又進來報說外面的車已經預備好了,請幾位太太,眾位奶奶們上車過去。
楚夫人不管四太太,攜了葉氏的手就出去,媳婦們簇擁著,潘氏依舊坐了小竹椅出去,她今兒臉上的脂粉很厚,不知是厚厚脂粉還是臉上有些喜色,讓她看起來不那么憔悴。
趙府眾人到了新宅子,一早就過來新宅的婉潞帶著人上前迎接,女眷徑自進了廳里,好等有女客到了各自應酬,男人們就在外面預備接待男客。
新宅的布置連四太太這樣挑剔的人也嘖嘖稱贊,楚夫人早來看過,等茶水上來就笑問婉潞:“吉時快到了吧?該去打轎接新娘子了。”秦氏笑著說:“還有半個時辰呢,婆婆您這是著急做太婆婆了。”眾人都笑,婉潞也笑了:“我已經吩咐他們把喜轎預備好了,就等時候到了去接新娘子。”
楚夫人嗯了一聲,對閉目歇息的潘氏道:“大奶奶,你可要多謝你這兩位妯娌。”潘氏剛睜開眼想說話,一個婆子走了進來,面上有驚慌之色:“太太奶奶不好了,轎夫不見了。”秦氏剛想喝她,聽了這話愣在那里。
眾人的眼都看向婉潞,婉潞的臉色都沒動一下:“知道了,還有什么不見了?”婆子很奇怪婉潞怎么會不慌不忙,定定心才道:“小的再去瞧瞧。”婆子還沒走出去就聽到春燕的聲音:“不必去了,除了轎夫,廚子也不見了。”
春燕的話讓整個廳里都安靜下來,四太太有些幸災樂禍地開口:“大嫂,還好大奶奶沒有謝,從沒聽見哪家成親,轎夫和廚子都不見了。”楚夫人鎮靜不下來,看向婉潞:“六奶奶,這是怎么一回事?”婉潞淡淡開口:“婆婆,這沒什么,喜事一定能辦妥帖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