駁一駁?楚夫人對婉潞擺一擺手, 示意她把茶放在那, 看著秦氏問道:“要駁什么?我們做主人的,待下人寬厚些是常事。”秦氏已走到楚夫人旁邊坐下:“婆婆,待下人寬厚這是主人們的常事, 若這下人感激,不顧一切為主人做事, 那就更該寬厚,可這世間多有小人, 你越對他寬厚, 他越不把你放在眼里。婆婆您先前就想整頓一下家務,只是接二連三家里有事就耽誤下來,六嬸嬸有心整頓, 您不多幫著些, 還來這問什么?”
說著秦氏就佯推一下楚夫人,別過臉笑了, 楚夫人也露出笑容:“整頓家務本就是六奶奶的事, 只是陸嫁比不得別家。”見楚夫人又來了,婉潞坐到她左邊:“婆婆,媳婦知道陸家在侯府也是幾輩子的老人,這情分上和別的下人不同,只是婆婆, 要整頓就要從領頭的開始,陸家既是這府里下人們帶頭的,不先整頓他家, 而從別家開始,那不是讓別的下人家里覺得不公嗎?”
楚夫人本就是個明白人,終究脫不開的不過是那一點名聲,婉潞和秦氏說的又各自有道理,嗯了一聲輕嘆:“我也曉得,不過有些事,一成了例就難改了,我是怕別人說嘴,到時你們就。”秦氏和婉潞交換一個眼神,秦氏笑了:“說來說去婆婆還是心疼六嬸嬸,怕對她名聲有礙,婆婆您是太惦記了就不免有想不到處,哪家下人不說主人的是非,又有哪家主人會拿著下人們說的是非問到別人臉上來的,誰有這么沒臉色就該當面啐她一臉才是。”
楚夫人已經大笑出來,拍著秦氏的背:“你還是這個樣子,愛說愛笑的,你走那么幾年,我心里著實惦記的慌,六奶奶孝順周到,就是性子沉靜了些,我上了年紀的人,有時想尋人說個笑話什么的也找不到人。”秦氏得意一笑,往楚夫人懷里偎一偎:“媳婦現在回來了,就陪著婆婆說笑,家里的事有六嬸嬸呢,婆婆萬事不操心,又有媳婦陪著解悶。”
楚夫人伸手摸摸秦氏的頭,臉上的笑容沒變:“好,就知道你們都是孝順孩子。”說完楚夫人抬頭對旁邊的婉潞道:“陸家總有那么多年的情分,教訓了也就得了。”
婉潞起身應是,笑道:“媳婦除了讓陸管事一家去了那邊宅子伺候,還讓人到衙門里起了文書,陸總管和他的兩個孫女、四個重孫,都被放了出去,剩下的那些還在家里得用,媳婦也只讓他們依舊伺候。”
陸家在趙府共四十三口,現在放出的這幾個不是老的就是小的,楚夫人點頭:“就照你做的辦,以后這些事你也別來回我,我也不會再問你,你是侯府當家人,平日為人又公平,哪會短了別人什么呢?”
婆媳又說一回話,楚夫人也就要午睡,秦氏和婉潞服侍她躺好,讓丫鬟們小心伺候著,這才走出去。出門婉潞才笑道:“還多謝三嫂。”秦氏白她一眼:“去,又來和我說這些,已成定局的事,我再在背后說些什么拆你的臺,那不是讓人笑話嗎?”
妯娌兩人往外走去,剛走出數步就看見四太太帶著人過來,自從分了家,雖在一個府里住著,除葉氏還來尋楚夫人說說話,斗斗牌外,四太太的影子就很不見。下人們偶爾也嘀咕說四太太現在手是越來越緊,每個月的月錢少了一半不說,還常不能按時發放,照這個樣子做下去,誰能和她貼心?
這些話春燕是不敢在婉潞跟前說的,婉潞不過是偶爾路過聽到婆子們在那里議論,分了家就不是一家,這樣事情婉潞管不得,只當沒聽見。
見到四太太,婉潞和秦氏忙上前行禮:“四嬸嬸許久沒見。”四太太滿臉喜色,難得對婉潞也笑了笑,見她身后跟著個羞答答的粉衣女子,婉潞不由多看了兩眼,這女子生的很好,嬌滴滴地模樣惹人愛憐,看做派又不像是大家女兒,這又唱的是什么?
秦氏的眼也往那女子的身上打量了下,四太太已經開口道:“大嫂歇下了嗎?我帶著這姑娘來認認,都是一家人,哪有不認得的,翠蝶,這是你三奶奶六奶奶。”
名叫翠蝶的女子已經走上前給婉潞秦氏行禮:“見過二位奶奶。”婉潞再仔細看一看她的穿著,還在沉吟中秦氏已經問了出來:“四嬸嬸,曉得你想抱八叔叔家的孫子,只是這沒娶妻先納妾不合規矩吧。”四太太得意一笑:“我豈是那種不懂規矩的人,這翠蝶是我給你們九叔叔挑的,瞧她這大方模樣,長的又俊俏,我也能享幾年媳婦福。”
為九爺挑的?婉潞的眼又掃了過去,見這翠蝶雖低垂著頭,看不到眼里的動靜,但那雙手可沒有那樣安分,婉潞心里嘆了口氣,若是個本分老實的妾,九奶奶還能拿的下來,這翠蝶長相出眾,瞧著又不是那么安分。
四太太這位婆婆又是顛三倒四的,九爺拿不起主意,到時這位得了寵,怎會把九奶奶放在眼里?婉潞的眉頭皺起,四太太已經帶著人歡歡喜喜往楚夫人那里去了。
秦氏拉一下婉潞:“你在想什么呢?”婉潞把心里的擔心說出,秦氏嘆氣:“這事說出去都是惹人笑話的,哪見誰家婆婆管起媳婦的房中事來,除了這位和……”和羅四太太,她們雖不是正兒八經的親家,這行徑卻差不多,思敏有娘家庇護,總少了許多艱難。
九奶奶娘家不過一個小官,攤上這樣的婆婆,九奶奶的日子比起思敏,那就差了許多。
四太太歡歡喜喜帶著翠蝶去見了楚夫人,楚夫人不過淡淡說了幾句,賞了一對金鐲子,葉氏那里也沒什么好話,賞了支金釵。
背地里下人們都在笑話沒見過四太太這樣行徑,連自己的正經兒媳婦是誰都不知道,楚夫人和葉氏雖心里惱怒,但還是讓水氏和婉潞約束住下人不要再議論這件事,等那邊真的要寵妾滅妻再有話說。
轉眼五月已過,理哥兒的好日子就在這個月,除了理哥兒成親,六月初六這個上好的日子里也是皇家嫁女之期,守寡剛剛九個月的淮陽公主在這日下降侯府,成為威遠侯府王睿的妻子。
公主雖是二次出嫁,皇家也當做大事來辦,喜日子那天公主鑾駕所經之地,都要張燈結彩,黃沙鋪地,凈水灑街,百姓們門前要點起香燭,為公主祝賀。
威遠侯府更不用說,雖然公主只在威遠侯府里住三日,第四日就要搬回公主府去。威遠侯府在收到圣旨的時候就抓緊把花園里的一座樓重新修了,日夜兼程做工,里面的陳設十分精美,以備公主新婚之用。
從收到圣旨到婚禮日期雖只有三個月,威遠侯府也布置的氣氣派派,做出尚主的誠意。來往賀喜的人也是絡繹不絕,個個口里都在賀著天作之合,早生貴子,哪還記得五年前也同樣恭賀過王段聯姻。
定安侯府送去了賀儀,男客只去了趙思賢一人,女客一個沒去,打的理由就是六月十三這府里也要辦喜事,小輩們忙的抽不開身,至于長輩們還在孝期,不好上門道賀。
婉潞也著實忙,但要說沒空道賀那就是騙人的話,事情雖已成定局,但婉潞還是怕到了威遠侯府,見到那一切的時候就想起那日王睿抱著的小女孩來。段氏已死,她連嫡出的名分都不能有,只能被當做侍妾所生,嫡子女的名分只有公主的子女才有資格冠上。
秦氏也知道來龍去脈,婉潞不去,她又跑去湊什么熱鬧,到了那日兩人很有默契地帶著珍姐兒去那邊新宅子,好瞧瞧布置的怎樣。
珍姐兒曉得自己要從這宅子出嫁,出了嫁就不是孩子,這些時日跟著兩位嬸嬸學著管家理事,性子也不像以前那樣毛躁,越發顯得溫和起來,這邊宅子她也上過心,在車里就開始說那些是自己布置的,那些嫂嫂一定喜歡這樣的話。
少女的聲音如乳燕投林,這樣純凈的聲音讓人心里的煩悶也少許多,離的本就不遠,不過一刻就到了新宅子。
那邊的下人恭敬迎出來,陸總管被放了出去,不知道臨去之前陸總管對兒子說了什么,陸管事這些日子在這邊也是規矩做事,巴巴結結的,倒比不得當日在侯府時有些臉高高抬起。
陸管事的媳婦自然是這邊婆子們的頭,人都叫她陸三娘,在前面恭敬領著,待客的地方,戲臺,拜堂的大廳,新房,以后趙大爺和潘氏搬過來后住的上房,連趙大爺那些姨娘們的住處都沒落下,全都布置妥當。
四進宅子,大大小小總共三十多間屋子,不過就是剛剛夠住,婉潞走過一進又一進,心里有些羨慕起來,別看這宅子小,事也少,當日若是楚夫人沒說那樣的話,自己家也可以有這么個小宅子,安安穩穩自家度日。
這些屋子都瞧過,秦氏又和陸三娘說了些哪里還有該再收拾的地方,珍姐兒也在旁邊笑:“我見那邊后罩房還空著沒人住,那里就擺上床和些東西,等我歸寧了也有個住處。”秦氏還沒說話,陸三娘已笑了:“大姑娘這話說的,您是趙府姑奶奶,哪能沒預備您住的地方?”
說著推開潘氏上房的一道小門,指著里面:“這就是給姑奶奶預備的,趙府的姑娘,哪能去住后罩房?”珍姐兒呀了一聲走了進去,這間屋子不大,收拾的十分精致,床、梳妝臺、繡墩這些一應俱全,推開窗就能看到屋外兩棵芭蕉樹。
陸三娘還在那里念叨:“這是那日大奶奶把小的找去,特特吩咐的,說女大不離娘,就把她旁邊的屋子布置出來。”珍姐兒聽到是潘氏吩咐的,想起她的久病,把窗關了起來。
婉潞拍一拍她的肩:“你也別難過,你好了你娘看著心里也就高興,病也就好的快一些。”珍姐兒嗯了一聲,從這屋子里出來,又轉到外面花園。
這花園不過一畝見方,雖無荷塘,也有魚池假山,魚池里疏落立了幾棵荷花,池邊一棵高大的柳樹站在那里,柳樹的枝丫垂到池里,引得那些金魚紛紛往柳樹那里游去,耳邊只有喋喋聲。
珍姐兒畢竟是孩子,聽到這聲音就忘了方才的事,讓人拿魚食來好喂魚。婉潞她們也好歇息,不一會不光是魚食,茶水點心也搬了來。
珍姐兒在那里喂魚,婉潞和秦氏喝茶吃點心,看著珍姐兒那歡快樣,婉潞輕輕嘆道:“還是在閨中做女兒的好。”秦氏也拿起一把魚食往水面上灑去,引來一群魚爭食。
做女兒當然好了,可是總是要出嫁的,看著珍姐兒臉上的笑容,秦氏拿起帕子給她擦一擦汗:“累了吧,也該回去了。”珍姐兒依依不舍地看了看,碟里的魚食已經沒有了,這才站起身:“再過一時都晚飯時候,是該回去了。”
三人走出門,車已等在那里,婆子們去把門口的閑雜人趕開,好讓她們出門上車,但婉潞她們等了好一會也沒見到婆子來請她們上車,正在奇怪時候,陸三娘進來請她們出門。
這畢竟不是趙府門前,人難趕些也是實情,婉潞走在前,秦氏挽著珍姐兒在后,剛踏出門口就有人猛地沖了過來:“奶奶們,您家里的管家平白無故占了小人家的產業,小人去告,竟無一個地方敢收小人的狀紙,小人沒了法子,這才來求奶奶們。”
婉潞被嚇了一跳,婆子們已把婉潞三人緊緊圍住,口里就罵:“要告狀自有官府,哪有求到我們家奶奶頭上?”婉潞這才發現不止一人,竟是大小男女三人,瞧來是一家子,那女的已經沖過婆子們的包圍,緊緊抱住婉潞的腿:“侯府豪奴欺人,仗的就是侯府的勢,逼急了,我就一根繩吊死在侯府門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