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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四十一 章

    (四)、
    閨蜜有一段時間研究塔羅牌,曾故作玄妙地對我說,你得相信,這世界正反相吸物物相克,總有個人讓你舍不得,放不下,食髓知味,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而這個人就是你命中注定的mr. right。
    mr. right這個物種,我自認活過二十八年還不曾遇到過,但是我覺得,對于江承莫來說,miss right他大半應(yīng)是遇到了。
    第二日上午,摔了手機的江承莫沒有在公司露面。而我則在眾目睽睽之下收到一個包裹,來自國外,寄件人簽名上是龍飛鳳舞的一個“沈”字。
    我在同事們孜孜以求的目光之下硬著頭皮把包裹拆開,沒想到里面會只盛了幾片葉子和幾塊石頭。
    葉子制成標本,石頭明顯是沈奕在海邊撿的,上面甚至還帶著點兒沙子。我把東西都拿出來,又在最下面發(fā)現(xiàn)了一張照片。
    照片正面拍攝了一小片緊挨海水的沙子,上面被人用手指勾出了“艾木”兩個字。右下角還畫了一個心形。
    我再把照片翻到背面,上面則寫著“馬爾代夫,致吾愛”七個大字。
    我渾身的汗毛一個接一個地緊縮關(guān)閉,感覺到牙齒開始發(fā)酸,脖子后面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
    我把東西統(tǒng)統(tǒng)收進最下層的抽屜里,深吸一口氣,假作沒有看到周圍人們不動聲色瞟過來的視線,繼續(xù)眼觀鼻鼻觀心地工作。
    過了一會兒,有陌生電話號碼撥進來。我接起來,來人報的姓名竟是沈奕的助理。
    我說:“你好,請問有什么事?”
    “不好意思打擾到您。是這樣,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向您詢問一下沈董現(xiàn)在的去向。”
    我柔聲說:“趙小姐,你才是他的助理。”
    沒想到這位助理比我更溫柔:“沈董說只有您才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里。讓我有事的話先找您。”
    “我不知道。”
    “沈董離開之前說您會收到他的包裹,所以一定會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里。”
    我咬著牙深吸了一口氣:“我沒有收到什么包裹。”
    “這……”
    我果斷掛了電話。
    我忍住打電話給沈奕的沖動,拼命告誡自己拿出工作時忍者神龜?shù)哪苣蛠恚宸昼姾罂偹惆堰@口氣生生咽了下去。
    下午的時候又收到一通陌生號碼,這次來自江承莫:“艾木,把我的筆記本電腦送到總醫(yī)院來。病房號a座1407.”
    “……”這位老板每年體檢時指標都正常得過分,能住院著實出乎我的意料。我說,“您生病了?”
    “我沒事。”江承莫語氣聽起來竟然還有幾分無奈,我甚至一瞬間想到了他在揉額角的模樣,“只不過是有人小題大做而已。總之你送過來就可以。”
    我應(yīng)聲,很快就聽到有女聲在電話那頭隱約夾雜進來:“你竟然敢說我在小題大做?我要不是突然想著去你那兒看望看望你,你是不是就打算在家里燒糊涂過去了?發(fā)燒兩三天也不知道治,你成心的是不是?……”
    再后面的我沒聽清,因為江承莫很果斷地掛了電話。
    我拎著電腦去了總醫(yī)院,按圖索驥后發(fā)現(xiàn)江承莫病房的門沒有關(guān)嚴,有清晰的對話從里面飄出來:“我只不過是一個發(fā)燒,您至于這么火急火燎嗎?還讓我住院?”
    “都三十九度五了,你還敢不當(dāng)回事!你都昏迷不醒了!”
    “我那只是在睡覺。”
    “你還敢跟我犟嘴?我還不是為了你好?”江夫人聲音不高,但足夠威嚴,“還有,你跟小西多久沒回江家看看我們了?你欣姨跟你提過好幾次,希望小西能過去看看她,你怎么都不轉(zhuǎn)達?”
    “欣姨現(xiàn)在這種培養(yǎng)感情的方法本身就不對。宋西過去看她只會讓母女感情更惡化。我跟欣姨提過幾次,她都不采納。等她自己想通了再說。”
    “江承莫,你行啊,都敢教訓(xùn)起長輩了?”
    “媽,這是病房,您也說了我在發(fā)燒,您能小點兒聲么?”
    “那你也得讓我省心成不成!你跟宋西是不是覺得你們大了我們老了,凡事都可以不告訴我們了?宋西交了個男朋友這種事,她要是不好意思說,你怎么也不跟我說?”
    江承莫的聲音輕描淡寫:“又不是什么大事,早晚都得分手。”
    江夫人的火氣又被激了出來:“聽聽你這是什么話!”
    我在心里嘆了口氣,敲敲門,拎著筆記本和資料進去,江夫人看到我,很快又扭頭對著江承莫發(fā)火:“都住院了你還充哪門子忙碌?你不看這些東西公司一時半刻就會倒嗎?”
    我還從未見過我的上司如此孩子氣的一面。面對這般不能強攻只能智取的棘手炮火,他的回應(yīng)是倒頭躺在了床上,把自己全部塞進被子里,聲音隔著被單淡定地傳出來:“艾木,你幫我送送江夫人。”
    一貫優(yōu)雅貴氣又美麗的江夫人氣得杏眼圓睜,指著被罩那一團白色直吸氣:“江承莫!”
    等我一直把江夫人送走再回來,江承莫已經(jīng)把文件都看了一遍。他臉上留有發(fā)燒時的紅暈,掩去兩聲咳嗽后對我說:“幫我重新辦一支手機。”
    我低頭,從包袋里取出一只一小時前從數(shù)碼商店里買到的蘋果手機,遞過去。
    江承莫看看盒子:“……”
    我說:“sim卡沒有摔壞。已經(jīng)剪完安在里面。”
    江承莫:“……”
    他看我一眼,開機。不久后有多通關(guān)機電話提醒彈出來,我看他一條條翻過去,最后把手機扔到一邊,面無表情。
    這一刻,我真懷疑他這次叫我過來究竟是讓我?guī)щ娔X還是買手機。
    第二天江承莫將江夫人的警告置若罔聞,扔了輸液瓶出現(xiàn)在公司里。而我則再次收到了來自國外的加急包裹。這回沈奕去了新加坡,包裹里還是幾片葉子幾塊石子,以及一張在新加坡沙灘上寫著艾木兩字的照片。
    然后,沈奕的助理再次打過電話來詢問他的行蹤。
    我終于認為沒了忍耐的必要,直接將電話撥了過去。
    沈奕開頭吹了聲口哨,笑意盈盈的聲音聽了十足的欠扁:“包裹都收到啦?”
    “你腦子被海水沖走了?”
    “咦,你難道不喜歡那些小東西?”
    “我不喜歡。”
    “那你扔了就好了。”沈奕口氣里透著不以為意,說,“不過我倒是聽你那位大學(xué)同學(xué)周曉研說,你大學(xué)時代的夢想之一就是希望有大把大把的鈔票,做個全職太太,然后你的男人不管是在世界哪個地方,都能記得你。”
    “……”
    “周曉研還說,你當(dāng)時特別文藝,這些話的原話是你希望能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你的男人在沙漠綠洲捧起水喝的時候要默念你的名字,在海邊游玩的時候要在沙灘上寫上你的名字,以及去瑪雅文明……”
    我打斷他的話,咬著牙一字一頓:“那不是我說的。那全都是周曉研自己的夢想。”
    “瞎說。”沈奕慢悠悠地繼續(xù)開口,“周曉研的夢想我也順便問了,她說她希望能在新西蘭擁有自己的別墅和農(nóng)場,自己開拖拉機擠牛奶收割小麥。然后賺了錢買翡翠珠子,閑著沒事灑到床上一顆一顆地數(shù)。”
    “……”
    他開始拿捏出一股誘惑的調(diào)調(diào):“所以你看,我沒說錯對不對?艾木同學(xué),你何必把自己捂得這么嚴實?我這么喜歡你,你享受一下被人喜歡的感覺難道不好么?”
    我冷冷地戳破他努力營造出的氣氛:“你閉嘴。”
    沈奕“嘖”了一聲,還在再接再厲:“艾木,你是女人。女人呢,生來就得有點享受的自覺。江承莫拿你當(dāng)男人使,可你自己不能把自己真的當(dāng)成個男人。女人生來就是被呵護的。而你要是答應(yīng)跟我交往,你可以放心,我肯定會好好呵護你的。”
    我深吸一口氣,說:“沈奕,你做件好事,跳海去吧。”
    宋小西去a城三天,江承莫面色如常。他淡定地主持會議,淡定地簽一份份文件,甚至還淡定地和他的前女友左纖出去吃了一頓飯。
    就仿佛那一天摔了手機的人不是他一樣。
    只不過我還是留意到了一點不同。
    江承莫對手機的依賴性似乎比之前更高。不論是他在主持會議還是會客抑或飯局,他的手機都會放在手邊十公分內(nèi),甚至他連走路的時候都會把手機擱在手里上下把玩。
    宋小西去a城第四天,我剛把進度向江承莫匯報完畢,腳還沒有邁出辦公室,突然接到了宋小西的電話。
    “江董……”
    “什么?”
    我又走回去,把手機屏幕示意給他:“宋小姐的電話。”
    下一刻我看到江承莫手里慢悠悠轉(zhuǎn)著的鋼筆”啪嗒”一聲,被他按在了桌子上。
    基于江承莫是我的頂頭上司,我很不厚道地按下了免提鍵。
    “宋小姐,你好。”
    很快我就聽到了宋小西遲疑的聲音:“我聽沈奕哥哥說,承莫哥哥生病了。是真的嗎?”
    我偷眼去觀察江承莫的臉色,他的眼睛里有東西微微動了一下,又很快隱匿,變作面無表情。
    他沖我對口型:“就說我沒生病。”
    我暗中嘆了一口氣,說:“江先生的健康狀況看上去和以往一樣,并沒什么不適。”
    說完我再次偷眼望過去。沒想到這次江承莫竟然用雙手捂住了眼,掩去一個裝腔作勢的呵欠,做出了一副“我很困我真的很困”的模樣。
    我暗中嘆了第二口氣。
    “那他現(xiàn)在在公司嗎?”
    “是的。”
    "他……最近心情怎么樣?"
    我抬頭又去看江承莫,他斂正了神色,繼續(xù)無聲開口:“我沒事。”
    于是我只得繼續(xù)照本宣科:“宋小姐,你也知道,江先生在公司是位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板。”
    等宋小西掛了電話,如今的我再看一遍江承莫的表情,一瞬間福至心靈,忽然有點兒領(lǐng)悟這兩天我這位老板將手機幾乎視為情人一般的存在是為何了。
    我收了手機打算出去,轉(zhuǎn)身關(guān)門的瞬間聽到江承莫的電話響起來。他瞥過去一眼,皺眉,又展開,再皺起來,然后雙手抱臂,嘴唇微抿,一直聽著手機鈴聲,卻又不接。
    愛情就是甜蜜的折磨。我在關(guān)上門之前,突然十分文藝女青年地想到了這么一句。
    下午開會,江承莫明顯的心不在焉。他神情有些倦怠,單手撐著額頭聽季度報告,我離他很近,便能聽到他的手機短信每隔幾分鐘便在嗡嗡作響。
    江承莫在開會初,眉間還斂著幾分冷意,等翻了十幾條短信以后,臉上的清冷逐漸消失。最后王觀戰(zhàn)戰(zhàn)兢兢講完,在等待回復(fù)時江承莫終于抬起眼來,瞥了一眼幻燈片上的數(shù)字,而后嘴角竟然淡淡地彎了彎。
    “不錯。”
    江承莫極少會用這兩個字。他平時說一聲“還可以”就已經(jīng)是很大的褒獎。于是我仿佛一瞬間看到王觀身后有條尾巴“嘭”地一聲冒出來,并且直直地翹到了天上去。
    散會的時候王觀扯住我,眼睛里幾乎飽含了盈盈的淚光:“艾木,今天晚上我請客,你一定要去。”
    “請客?理由是什么?”
    “你難道不覺得我今天好運當(dāng)頭了么?我竟然能從江董口中聽到不錯兩個字!真是不枉我廢寢忘食帶著團隊連著做了兩個星期,沒一天睡過囫圇覺……”
    我低頭微微嘆了一口氣,抱著文件低聲打斷了他的漫想:“王經(jīng)理。”
    “什么?”
    “不是我打擊你。你難道以為江董今天的夸獎?wù)媸且驗槟隳怯媱潟瓿傻貌诲e么?”
    王觀的臉垮了一半:“……你的意思是?”
    “我再換一句。你難道以為你上回被江董批也是因為你做的預(yù)算不夠好么?”
    “……”王觀望望遠處已經(jīng)看不見的老板背影,慢慢地說,“你上回后來說是因為江董的妹妹宋小西……這回該不會也……江董他……”
    “你聽過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么?”我同情地看他一眼,“我勸你今天再去找找漏洞,過兩天江董可能開始對著你同一份文件挑毛病了也說不定。”
    “……”
    次日早晨,我給江承莫匯報當(dāng)天日程安排,他點了點鼻子,沉吟片刻,問我:“中午和下午都沒什么事情?”
    “是的。”
    “你確定?”
    我很確定。
    但在老板的眼皮底下,我還是把這話生生咽了回去。我低下頭苦苦回憶,實在想不出還漏掉了什么。過了一會兒,突然有根神經(jīng)搭對了弦,立即抬起頭,語氣肯定且真誠:“對不起,是我忘記了。前段時間a城分部的付總邀請您去a城看看新建的工業(yè)園。今天下午沒有事情的話,或許您可以考慮去一趟……”
    這一次君心難測的江承莫終于微微頷了首:“可以。”
    我很想重重嘆一口氣,表面卻仍舊恭敬:“我現(xiàn)在去訂機票。”
    并且去的時候要兩張,回來的時候是三張。
    這句話我在江承莫的眼皮底下,也生生地咽了回去。
    中午付總前來接機,姿態(tài)恭謹而且小心翼翼,明顯是對江承莫突然大駕光臨表示了莫大的惶恐以及受寵若驚。
    他在無人注意的時候拖住我,低聲說:“艾秘書。”
    “什么?”
    “分部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為什么會勞駕大老板突擊檢查?”
    “難道不是你之前說請江董前來參觀新工業(yè)園的么?”
    “我隨口那么一說,哪里敢奢望會真來……你真不能給透點口風(fēng)嗎?”
    “沒什么口風(fēng)。”我說,“你安排一頓午餐,下午盡快參觀完工業(yè)園,然后再配一個司機給江董,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就這么簡單?為什么?是要微服私訪嗎?”
    我望望機場大廳高高的天花板,說:“不是。”
    “那是什么?”
    “秘密。”
    “……”
    總的來說,接人的過程并不算特別順遂。回來的航班上是三人,從機場回去的車子里又變成了兩人。我扭頭看一看老板臉色,冷得就像是一塊冰。再加上感冒的疲憊,以及他的皮膚一向偏白,此刻面部皮膚都有點兒透明。
    也不知道究竟又是哪里出了問題。明明剛才在a城宋小西下榻的酒店樓下兩人還有種別扭的和諧。
    次日江承莫沒有來公司。倒是曬黑了一圈的沈奕邁著悠閑的步子出現(xiàn),還一人一份帶來了小禮物,聽聞江承莫沒在,眉毛一挑,笑著說:“嗯?那正好。我找艾木。”
    他在全體同事詭異的眼神底下,把一份巴掌大小的禮物放在我桌上,然后雙手一撐,坐在了我的桌子上。
    我用眼神掃射他,他依然淡定地用一把欠抽的委屈語調(diào)對我說道:“別鬧脾氣了吧?我給你道歉。”
    “……”
    他繼續(xù)唱做俱佳地自導(dǎo)自演:“乖啊,你看我給你買了一盒巧克力……”
    我唰地站了起來:“我們出去談。”
    到了茶水室,沈奕把門一關(guān),在我身后開口:“既然今天你老板不在,你可以早退一會兒的吧?我們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沈董,瘋?cè)嗽涸诮诸^右拐請直走。”
    沈奕自動把話跳過去:“我給你寄的那些包裹呢?你塞到哪里去了?照片背面你都看到了吧?”
    “扔了。沒有。”
    沈奕仍然笑意盈盈,忽然欺近一步,我還沒有來得及格擋,他已經(jīng)在我的臉頰上落下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我大怒,手迅速伸出去,想要再度做出上一次的招式,沒想到這一次他身手超乎我想象的敏捷,竟然一握一拉一推,一眨眼的功夫竟是我被他雙手固定住按到了墻上。
    “欲擒故縱你聽過吧?”沈奕在我耳邊輕聲開口,“上回是我讓著你哦。”
    我咬著牙瞪著他,胃都被氣得隱隱發(fā)痛:“放開。”
    他很聽話地立即放開。然后手指撫上下巴,瞧我一眼,笑了笑,忽然閃電般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側(cè)臉。
    沈奕在我不假思索揮臂出去的同時后退一大步,笑著說:“親愛的,我明天再來。”
    “你去死吧!”
    沈奕離開以后,我撫平呼吸坐下。一瞬間辦公室里十分寂靜,然后后面有同事幽幽開了口:“艾木姐,按照本樓層定律,談戀愛者必請客。你沒忘吧?”
    我深吸一口氣,扭過頭:“我什么時候談戀愛了?”
    “不要再嘴硬啦。”另一人接話,“艾木姐你不早就跟沈董在一起了么?”
    我抑制住想大吼的欲望,說:“我和他沒關(guān)系。”
    同事齊刷刷地甩給我各種鄙視加不信任的眼神:“鬼才信。你們兩個都去茶水室卿卿我我了,出來的時候還都滿面潮紅,除了在那啥啥還能在干啥?沈董在國外還給你寄禮物,一天一個,還送玫瑰花,怎么可能沒關(guān)系呢?”
    “是他閑著無聊。”
    然后同事異口同聲地回我:“切……”
    為什么普天之下所有人都認為我是沈奕的新任女友?
    簡直莫名其妙。
    江承莫近日來感冒反復(fù),又拒絕醫(yī)藥,導(dǎo)致病情越發(fā)難纏。而他的脾氣也越來越糟,說話越發(fā)言簡意賅,電話撥過去也越發(fā)得找不到。
    他的公寓中多了一位江夫人強制安排來的王阿姨,負責(zé)江承莫每天的飲食照料。一日我過去,王阿姨在我進門的時候便對我使眼色:“艾小姐,你今天最好少說少做。”
    我微微地笑:“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昨天不是還好么?”
    王阿姨指了指臥室的方向,把手湊在嘴邊悄聲對我說:“昨天下午小西來探望,兩個人不知為什么鬧翻了。承莫自從小西走了以后心情就十分不好,昨天晚飯沒吃,今天早飯也沒吃,一直閉著眼說在睡覺。”
    “為什么會鬧翻?”
    “不知道呢。我做飯的時候就聽見臥室里砰地一聲響,出來的時候就只看到小西捂著嘴急慌慌地跑出去了。我再去敲承莫的門的時候,他捂著額頭,像是不知為什么撞出了一塊淤青。”
    “……”我抑制住開始浮想聯(lián)翩的思維,咳嗽了一聲,還是硬著頭皮往臥室的方向走過去。
    我得見老板真顏的時候,果然發(fā)現(xiàn)他頭上多了一塊淤青。因為皮膚白,就更加明顯。我清咳了一聲,只當(dāng)沒看見,把文件交過去,等了十秒鐘,他皺起眉,捏著筆開始在上面勾勾畫畫。
    藍顏色的水筆在紙張上越畫越多,我膽戰(zhàn)心驚地站了兩分鐘,他把文件夾合上,扔過來,重新縮回被單里,吐出一句話:“讓他們重新做。”
    “……”
    可憐的王觀。同一份文件,在幾天之前還受到同一個人的夸贊。
    一向隱忍克制的江承莫,這一次因為未知的并且和宋小西有關(guān)的緣由,終于遷怒到了員工頭上。不止是王觀,我也遭了殃。先是被挑剔格式,再是被指摘錯別字,江承莫語氣嚴厲,用語不留情面,讓我悚然而驚。
    我有苦不能言,只能下班扔了缺角的茶杯以泄憤。
    又過了幾日,江承莫從感冒進階為發(fā)燒,備受折磨。江夫人終于擺出長輩的威嚴,強制將他按去了醫(yī)院,還被迫做了一次全身體檢。
    體檢的結(jié)果顯示很健康。于是江夫人只得又在江承莫的堅持下任由他回家休養(yǎng)。
    又過了數(shù)日,江承莫的情況終于轉(zhuǎn)好。他終于正常地上下班,臉色也恢復(fù)了正常的面無表情的模樣。我跟在他身后,他走到辦公室門口,握住長長門把的時候突然停下來,回頭望向我。
    他的手指在金屬上摩挲了兩遍,說:“宋小西如果找到公司里來,你就說我不見她。”
    我抬起頭,他已經(jīng)推開了辦公室,頭也不回地又補充了一句:“就這樣說。她問理由的話,就讓她自己去想。”
    得到如此命令的第二天,宋小西果然出現(xiàn)在公司頂樓。
    我硬著頭皮,趕在她面前擋在辦公室的門板前,言語遲疑,又不得不開口:“宋小姐,江先生囑托過,他現(xiàn)在暫時還不想見你。你也許可以過兩天再來。”
    宋小西聽完,扭頭就走。電梯門關(guān)上的一瞬間,江承莫辦公室的門被人從里面拉開,我這位悶騷到極點別扭到極點的老板站在門前,神色冷淡,渾身散發(fā)的冷冽氣息遠播到五米遠。
    過了一分鐘,他還是盯著那扇電梯。又過了一分鐘,江承莫緊抿著唇,一言不發(fā)地跟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嘆了一口氣。
    當(dāng)天晚上我到家前,想起來早晨一度提醒自己晚上要買米的事,走到門口又原路踱回去,在小區(qū)超市買了一袋十公斤的米。
    米袋不輕,我三步一停走回去。忽然想起以前和閨蜜討論是否想要一輩子單身過下去的問題。我當(dāng)時憤世嫉俗,說找個男人還不如養(yǎng)一條狗代替,男人不比狗忠誠,也不比狗乖巧,也不能每天下班的時候等著我回家,要男人何用?
    而閨蜜則鄙視地瞧我一眼,說,這種事想想挺美好,可你一個女孩子,沒有男人你就得自己拎著重物坐公交,沒有男人你就無法自己換天花板的燈泡,沒有男人你就無法在生病的時候有人給你穿衣喂藥,狗這種東西,只能你去照顧它,卻不能換它來照顧你。要狗又有何用?
    現(xiàn)在想想,一語成讖。
    父母不在身邊,這個城市只有我自己。獨身一人的我,不能買二十五公斤的米,因為拎不動。而買了十公斤的米之后,也只能一個人拎著爬樓梯。
    我終于爬到自己家門前,摸鑰匙的時候卻被門口的黑影嚇了一跳。
    沈奕迅速捂住了我的嘴,小聲說:“是我。”
    我把他的手甩開,幾乎要把米袋砸到他的身上:“你來干什么?”
    他不答反問:“你這樓道里怎么連個燈都沒有?”
    我冷嘲熱諷:“沈董,你既然沒有過過工薪階層的生活,就請不要說這么愚蠢的話。”
    沈奕在昏暗里笑一笑,說:“我明天來幫你換一個吧?”
    “多謝,不用。你請回吧。”
    他不為所動,只說:“你拎的是什么?大米嗎?我?guī)湍懔噙M去。”
    我開了鎖,又停下,轉(zhuǎn)過身,抬起頭來找到他的臉,看著他,平心靜氣:“沈奕,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頓了頓,又很快變作嬉皮笑臉:“我喜歡你唄,想追求你啊。再說現(xiàn)在大家都以為我們是一對了,我們順應(yīng)一下他們的愿望不好嗎?”
    “不要油腔滑調(diào)。我在認真地問你話。”
    “我也在認真地回答你。”他收了大半笑容,低下頭對準我,輕聲說,“我真的喜歡你。”
    “那我也認真地回答你。”我說,“承蒙你厚愛,我高攀不起。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你大概已經(jīng)經(jīng)歷多了,多一次也不多,少一次也不少。請你以后走你的陽關(guān)道,不要再理會我這支獨木橋。算我是在真誠地求你。”
    接下來的時間,沈奕果然沒有再出現(xiàn)。我刻意封閉掉了一切八卦消息,所以也不曉得沈奕如今是否是又被哪一朵瑪格麗特或者小雛菊轉(zhuǎn)移了注意力。
    江承莫和宋小西的冷戰(zhàn)仍在繼續(xù)。又過了幾日,我遲鈍地得知了李唯燁向宋小西提出訂婚要求的消息。
    那個時候江承莫正坐在寬大辦公桌的后頭,雙手人字形支在桌上,眼神沉思,冷峻著面容一言不發(fā)。我看看他,正打算退出來,被他叫住。
    他說:“據(jù)說沈奕跟你表白了?”
    我:“……”
    他又說:“據(jù)說你拒絕了?”
    我:“……”
    我定定神,決定回擊:“江董。”
    他看我,我平靜開口:“據(jù)說您還沒有把宋小姐追到手。”
    江承莫:“……”
    我咬咬牙,冒死又說:“我們都在賭宋小姐會不會訂婚。一賠二的賭注。我賭不會。您就是我的全部希望,您可不能讓我失望。”
    江承莫:“……”
    又過了兩天,我突然被江承莫要求訂一張去海南的機票,并且被囑咐時間越早越好。
    又隔日,我得知了宋小西在前天被江承莫氣得飛去海南的消息。
    那幾日t城陽光明媚,公司樓下的花壇里,大片粉紅色花朵開得正好。
    老板不在,其他同事略有松懈,而我則比平日里更加全神貫注。連續(xù)一周在同事不解的目光中早到晚退,每天直到晚上九點才回到家。
    我這種狀態(tài)一直維持到江承莫成功從海南領(lǐng)了宋小西回來。
    我在機場又見到了沈奕。依然是那雙好看的桃花眼,云淡風(fēng)輕,言笑晏晏,穿著合身的休閑服,領(lǐng)口的扣子解開兩顆。
    我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站了站。
    自始至終,我倆沒有說一句話。
    當(dāng)天晚上,我找了一家川菜館,點了泡腳鳳爪,香辣蝦,水煮鯰魚,干鍋牛蛙。就著白水吃下去,一直撐到自從站起來就再也坐不下。
    再然后,第二天,我光榮地自作自受,犯了胃病。
    向江承莫請假,他心情甚好,痛快同意。我捂著胃換了衣服,拿了錢包像個佝僂的老人一樣慢慢蹭蹭地往外面走。
    在關(guān)門之前我看了看一邊的鏡子,里面的人不施粉黛,臉色蒼白,黑眼圈濃重,頭發(fā)微有凌亂,就像是一個女鬼。
    我胃痛得沒心情打理自己。對著鏡子的時候,忽然又想起那段和閨蜜討論的有關(guān)男人與狗的對話。
    一時間越發(fā)抑郁。
    顧影自憐一旦開了口子,就像是絕了堤的洪水,從心臟處洶涌蔓延開。
    五臟六腑無一不浸著一點悲哀。
    我在皺起眉頭之前清醒過來,砰得關(guān)上了門。
    自己去醫(yī)院掛號,問診。醫(yī)生用手指在我身上按了幾個地方,然后刷刷開了藥方。讓我去抓藥之前打量我一眼,問:“胃部膽囊小腸都有問題。最近飲食不規(guī)律吧?還是失戀了?”
    “……”
    這里真不愧是大醫(yī)院,醫(yī)生個個慧眼如炬。全切重點。
    我取完藥去打車,聽到身后一人喊我的名字:“艾木。”
    我回頭,是沈奕。一身深藍色條紋正裝,脖子上甚至還系著一根很正式的深色領(lǐng)帶。看樣子不知是從哪個地方趕過來。
    我站住不動,看他一步步走過來,低頭看著我,說:“我送你回去。”
    這回我沒有拒絕,只說了聲謝謝。
    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是希望會有個依賴,讓自己能懶一點,再懶一點。
    我上樓,沈奕跟著上樓。我開門,沈奕也要跨進去。我轉(zhuǎn)身擋住他。
    我懷疑是否是因為胃部連著食管,食管連著嘴巴,以至于胃一痛連話都說不利落:“沈奕。”
    他看著我:“你說。”
    我抬頭望著他的眼睛,說:“我是喜歡你。”
    這回他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然后眼睛一彎嘴角一翹:“好消息。然后呢?我知道你下面還連著句但是呢。”
    我說:“沒錯。我是喜歡你,但我也不希望跟你在一起。”
    “為什么?”
    “你花心。我們不可能一直不分手。我不需要有你這樣短暫的曇花式男友。”
    他這回又是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然后說:“我要是不再花心了呢?”
    “我不信。”
    “那要怎樣你才肯信?”
    我扯扯嘴角,開口:“也有辦法。你給我做一年的飯。一年后你要是堅持下來,我倒追你。”
    我存了心刁難,沒想到他微微歪了頭,看著我,仍是笑得漂亮隨意:“行。可以。”
    當(dāng)天中午沈奕進了我的廚房,連續(xù)做了七天的飯,一直到我胃病痊愈上班。
    兩周后,我得知了宋小西和李唯燁分手的消息時,沈奕把葷素搭配的中飯當(dāng)著所有同事的面直接親自送到了我的辦公室里。
    半年后,宋小西和江承莫訂了婚。而我的免費營養(yǎng)午餐仍在繼續(xù)。
    一年后,宋小西畢業(yè)不多久,便被江承莫抓住舉行了婚禮。沈奕和我一起出席。
    沈奕靠著欄桿看了一會兒,忽然偏過頭,在我的臉上親了一下。
    我再抬頭的時候,他已經(jīng)裝作若無其事,眼睛注視著一米以外的桌椅。
    我說:“裝什么裝?我說過會倒追你。”
    他抿著唇繃著臉,三秒鐘后仍是忍不住笑了出來,轉(zhuǎn)過頭:“行啊。”
    又過了一分鐘,他扭過頭來問我:“不過,你追過人沒有?”
    “沒有。”
    他心情很好地摸著我的臉,笑眼一彎,語氣輕快:“不怕啊。我會教你的。”
    <番外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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