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切感受到肩頭落下的力量,景衡扭頭望去,剛才瘋狂灌酒的沈湛眼角眉梢都染上絲絲醉意。</br> 沈湛的酒量不算好也不算差,雖然不是什么千杯不醉,往常的酒局都難不倒他。記憶中,他只見沈湛醉過一次。</br> 當年沈湛還是Canty真正的隊長,帶領隊員默契合作拿到冠軍,那段輝煌耀眼的日子難以忘懷。比賽結束后的慶功宴上,沈湛放縱自己不醉不歸。</br> 其實不止沈湛,那天幾乎所有人都醉倒,唯獨他因體質特殊必須控制酒量,全程保持清醒。</br> 那一天很混亂,留在記憶中的只剩零星畫面,他親眼看見沈湛醉酒后一反常態,不知跟誰打電話,抱著手機唱歌給對方聽。</br> 真可惜沒能記錄下來。</br> 講述完“無中生友”的故事,受到啟發的沈湛格外興奮,又說回頭請他吃飯。</br> 景衡無心饞他這頓大餐,無比糾結的想著,衛露這次應該是徹底沒戲。</br> 在沈湛情商沒開竅之前,總覺得,雖然她沒成功,沈湛也沒看上別人,現在說什么都晚了。</br> “湛哥,你說的那人到底是誰?我們認識不?”景衡翻來覆去的想,愣是擠不出合適人選。</br> 沈湛收回手,眼底掠過一抹意味深長:“你見過,也認識。”</br> “啊?”</br> 景衡滿腦子問號。</br> 他跟沈湛相識幾年的確沒見什么特殊異性,從哪里突然冒出個人?</br> “我得回家了。”沈湛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轉身跟他擦肩而過。</br> “回家……”留在原地的景衡反復琢磨,腦海中靈光一閃,驚訝得張大嘴巴,回過頭想確認,那人已經不見身影。</br> 縱容、破例、見異性就吃醋,這一切不就在云喬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么!</br> 還真是情妹妹啊?</br> 沈湛在走廊上掏出手機,晃眼一看時間,晚上八點多。</br> 他不打算再待下去。</br> 走到電梯前才想起外套落在包廂,不得不折返,卻在門口碰見不該出現在這的衛露。</br> 這倒跟他沒什么關系。</br> 臨近門關,衛露擋在前方不進不退,不太想讓他往里面走的意思。</br> 沈湛抬眸:“有事?”</br> 衛露是在景衡的朋友圈看見消息,順藤摸瓜找到這里。</br> 自打上次慶功宴得知云喬身份,回想自己曾經為討好云喬所做的事,心里后悔又膈應。</br> 午夜夢回,沈湛看待云喬時的寵溺模樣總在她記憶中盤旋,她更是幻想著自己變成主角之一,迎接那道溫柔深情的目光。</br> 美好的虛幻夢境讓她生出貪念,哪怕知道機會渺茫也不舍放手。</br> 她想了很久。</br> 云喬喜歡沈湛,沈湛卻還以兄長自稱,要么是沒那方面心思,要么還沒發覺那份心思,意味著,她還有機會搏一搏。</br> 可惜等她下定決心再去俱樂部,總是見陽明凱在督促教學,沈湛偶爾現身,每次都不湊巧錯過,直到剛才在朋友圈刷到景衡發的消息。</br> 她在景衡那兒旁敲側擊,得知沈湛今日心情不佳,借酒消愁,于是匆匆趕來。</br> “沈湛,你今天心情不好?”</br> “誰跟你說我心情不好?”沈湛勾起嘴角,眉眼都在笑,“我現在,好得很吶。”</br> 前路寬廣,無比明亮,甚至已經鎖定清晰目標,只待實施。</br> 在衛露心里,沈湛是個充滿魅力的男人,漫不經心的一舉一動、不經意的笑容對她來說都是致命誘惑。</br> 積壓在心頭的沖動與期盼越滾越大,衛露抱著外套,圓潤的羊角扣尖角戳進手心,不自覺使了幾分力道:“有些話憋在心里很久,一直沒機會告訴你。”</br> 沈湛眉頭一皺。</br> 大抵是因為剛剛開了竅,在這方面變得格外敏感,見衛露躍躍欲試的神色,似乎猜出幾分。</br> “既然是不方便開口的話,就沒什么必要出說來。”沈湛明確拒絕,企圖繞過她。</br> “沈湛!”衛露眼中染上急色,心一橫,直接伸手將人攔下,“我,我是想跟你說關于俱樂部的事。”</br> “你說。”他語言簡練。</br> “公司對我的未來規劃重新作出調整,或許接下來沒時間再去俱樂部。”衛露深吸一口氣,扯出工作當借口。</br> 沈湛眉頭微挑:“這種事不用跟我說,你什么時候要走就報給景衡,他會安排結算薪資。”</br> 這類事務向來是景衡在處理,這樣安排沒任何問題,卻不是衛露真正的目的,她暗暗咬牙:“除此之外就沒別的嗎?當初你們不是說很歡迎我?”</br> 沈湛如實道:“你做的飯菜合他們胃口,才會聘請你進俱樂部。”</br> “那你呢?也合你的胃口么?”哪怕是她專長的一項,合他心意也就心滿意足。</br> 那人偏偏殘忍:“一切食物對我而言只分能不能食用,本質并無任何區別。”</br> 哪怕衛露做得再好,再多人欣賞喜歡,對他來說跟普通食物一樣。</br> 言下之意,她衛露在沈湛心里,沒什么特別。</br> 她實在不甘心:“這兩年我在你身邊,你都沒有感覺到嗎?”</br> “沒有。”</br> 落入耳畔的聲音仍然熟悉,卻是第一次那么明確的顯露出男人的冷漠與無情。</br> 他連敷衍都不愿意。</br> 在工作交友方面,沈湛從不虧待誰,偏就是獨一份的感情格外傷人。</br> 沈湛不再多言,得知她的心意也沒有半分憐惜,就跟他曾經對待那些向他表白示愛的女人一樣。</br> 費心費力付出的一切在頃刻間化為泡影,衛露無法接受。</br> 那人卻毫不猶豫離她遠去。</br> “你這樣的人,又會喜歡誰?”衛露追上去,終是忍不住戳破那層窗戶紙,“是云喬嗎?那個被你一聲聲稱作妹妹的人!”</br> 即將推門的沈湛站定腳步,背對她,冷靜回答一聲:“是。”</br> 僅一個字掐斷衛露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她錯愕搖頭,滿臉不可置信。</br>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為什么沈湛沒有表露出絲毫意外,像是早已明確心意?</br> 那她算什么?這兩年費盡心思隱藏、靠近,又算什么?</br> *</br> 離開包廂,會所安排的代駕司機已經在車邊等待,沈湛坐進車里,抬手揉捏眉心。</br> 怎么也想不到衛露會給他整這么一出戲。</br> 他的印象中,衛露是因為景衡的關系常來俱樂部,在他面前從未做過越矩行為,更沒像之前那些女人一樣明目張膽表露心思。</br> 于他而言,衛露只能算作工作伙伴之一,恰好她是個異性而已。</br> 既然抱著那種心思,哪怕衛露不是因為本職工作離開,他也不會再允許人留下。</br> 天生不受約束的沈湛,最討厭麻煩。</br> 轉念一想,家里還有個更大的麻煩等著他,頭更疼了,完全分不出精力去管那些不相干的人。</br> 車子在路上堵了小段,臨近家門已達九點。</br> 沈湛在手機輸入一串熟悉的數字,那串數字已經主動打電話過來,想必是蘇醒的喬喬已經去他房間拿到屬于她的手機。</br> “沈湛哥哥。”</br> 手機里傳來熟悉的聲音不似前幾日那般輕快明朗,低聲細語,奶貓似的在他耳邊撓了一下。</br> 聽她剛才語氣低落,大約是受云喬的情緒影響,不太開心。</br> 沈湛下意識放輕語調:“乖啊,我馬上到家。”</br> 如果醒來之后沒找到他,就要第一時間打電話,這是他們之間的約定,喬喬一直遵守得很好。</br> 車子一停,沈湛匆忙趕回家,在電腦房找到喬喬。此刻她正趴在軟墊上,側臉緊貼手臂,眼睛直勾勾盯著門口。</br> 原本開朗的喬喬一下子喪失活力,也不像之前生氣時那般理直氣壯找他撒氣,而是自己悶在那里,安靜得令人心疼。</br> 望著喬喬,沈湛眼前浮現的是下午那女孩故作隨意的堅強模樣,心口蔓起絲絲澀意。</br> “喬喬。”沈湛放下外套,單膝蹲在軟墊邊,與她對視:“對不起,回來晚了。”</br> 別的話不需要多說,他無法在喬喬面前坦誠一切,唯一能做的就是哄她開心:“上次預定的新衣服到了,我們去樓上試試?”</br> 女孩眼睛眨動,有了反應。</br> 她懶懶的遞出一只手。</br> 長時間的接觸讓沈湛瞬間讀懂她的意思,手臂一伸,輕松將人撈起。</br> “怎么感覺變輕了。”他總覺得云喬很瘦,每次抱她都不需要太費力。</br> 這時沈湛心里已經浮現新的計劃,打算從明天開始提醒柳叔特意給云喬寫一張營養膳食表,以后就按上面搭配的來督促云喬用餐。</br> 喬喬順勢摟住他胳膊,雙手纏在腰間,抱著不肯撒手,也不愿自己下去走路。</br> 若是前幾天,她早就開始作威作福,嘰嘰喳喳鬧不停。今晚安靜的女孩讓沈湛格外心疼,也對她的小心思十分縱容,二話不說親自把人抱上樓。</br> 能給予喬喬的東西實在不多,除了關心和陪伴,只能從物質方面著手。</br> 喬喬喜歡衣服,他就不斷購買,原本空曠的衣柜陸續被填滿,先前劃分給喬喬使用的空間根本不夠用,于是騰出自己的地盤不斷擴寬。</br> 他倒是無所謂,三樓的衣帽間本就不曾使用,唯一被他占據的只有最里面那個衣柜。</br> 先前預約購買的衣服包含秋季裙與冬季外套,喬喬摸著新衣服,臉上的陰霾逐漸散去。</br> 她在衣柜里隨意挑選,沈湛不出聲,給她足夠自由。</br> 喬喬選來選去,手指從鮮艷的橙色外套上劃過,最后拎出一條藍色裙子跟薄薄的白毛呢子:“我想試試這個。”</br> 沈湛抬頭一看,竟是條長裙。</br> 喬喬向來喜歡鮮艷明媚的顏色,熱衷短款衣褲裙子,今晚卻開始發生改變。</br> “喜歡這個?”沈湛無意試探。</br> “還好。”喬喬站在鏡前,撩起飄在側臉的一綹頭發,隨意舉起長裙放在身前對比,特意看了兩眼才跨進更衣室。</br> 沈湛盤腿坐在衣帽間中央的地毯上,回想喬喬剛才回話的語氣跟眼神,總覺哪里不太對勁。</br> 不僅是失去最爛漫的活力,還有屬于13歲的天真稚氣。</br> 沈湛把玩著手機,任由它在手指間不停翻轉,心思飄遠,直到喬喬回到視線之內。</br> 當喬喬換上一襲藍裙來到他面前,仿佛看見云喬。</br> 19歲的云喬。</br> “好看嗎?”她在前方轉了個圈,悠長的裙擺隨之飄動,像層層浪花起舞。</br> 像以前那般,沈湛舉起手機習慣性拍照,存入專門為她設置的相冊。</br> 聽見“咔”的一聲響,喬喬款步走來,在他面前蹲下。寬大的裙擺足以將她雙腿全部罩住,輕紗拂過,長裙下擺部分蓋住沈湛半露在外的腳背。</br> 兩人的距離突然拉近,不待沈湛下一步反應,喬喬抬起胳膊與他手心相碰:“沈湛哥哥,喬喬長大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