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緩緩停靠,姜思沅陪著云喬從同一輛車下來。</br> 原本不注重打扮的云喬在今日格外講究,讓姜思沅推薦最好的造型師量身設計妝造,長發披肩,一條藍色小吊帶短裙搭配清麗妝容,清雅脫俗。</br> 妝造師大膽給她用了藍色眼影,云喬的冷白皮完全能撐起,這是一般人都不會嘗試的色調,用在她臉上卻是錦上添花。</br> 女孩皮膚細膩,滿臉膠原蛋白,妝造師贊不絕口,給這樣的美人化妝簡直是享受。</br> 要不是臉上抹了粉,姜思沅真想上手揉捏,“喬喬美人兒,我實在是太愛你的顏了。”</br> 云喬淡淡的笑。</br> 一些準備就緒,兩人一同抵達聞家,下車時,云喬手里拎著一塊方盒包裝的蛋糕。</br> 從兩個年輕女孩踏進宴會廳就有人在私下議論,數道目光不經意間向她投來,別含深意。</br> 正在人群中周旋的聞彥澤視線定住。</br> 那個年輕美麗的女孩本該是他的未婚妻,可笑的是,為了維護聞家的顏面,他連真正的身份都要被迫分給別人。</br> 嫉妒與不甘在眼底一閃而過,聞彥澤招來助理,悄悄囑咐。</br> 不過多時,有人來到云喬面前,“云小姐,聞總讓我帶您過去。”</br> 云喬記得這人,是聞氏員工,卻不知如今的聞氏是兩兄弟在競爭。</br> 不止業務,還有人。</br> 庭院幽靜,路徑燈光照明,云喬對聞家路線還算熟悉,助理一指方位她就知道是什么地方,大大方方拎著蛋糕過去。</br> 晚風徐徐,云喬牽動裙擺,稍做整理緩緩向前,隱約聽見男女交談的聲音。</br> 她站在樹下,遙望前方那道熟悉的身影,腳下步伐變得機械沉重,直至女人的聲音隨風飄進耳中。</br> “你需要的是往上攀爬的助力而非止步不前的阻力。”</br> “景修,我可以幫你。”</br> 女人依偎在男人懷中無聲引誘,勾得男人低頭。</br> 肆意的擁吻,是撕碎平靜、打破安寧祥和的驚雷。</br> 親昵的畫面在眼前放映,云喬腳底生寒,一股涼意攀爬而上,席卷全身。她一眨不眨盯著涼亭里緊密交纏的兩道身影,心口轟鳴。</br> 極苦的酸澀感在心頭劇烈翻涌,像難以平復的驚濤駭浪,一波接著一波拍打過來,原本堅固的城墻堡壘猝然崩塌。</br> 原來,他所謂的真心,不是唯一是共享。</br> 包裝精美的方盒躺在地面,蛋糕傾倒。</br> 無意制造的動靜將涼亭中的人拉回現實,聞景修猛地推開懷中女人,沉重的目光徑直落在云喬身上。</br> 她沒有落荒而逃,而是挺直脊背站在路燈下,樹與人影交匯,面孔幽暗,雙眼空洞無神。</br> 以前她趕時間做的小菜,聞景修回味無窮,現在送上玉盤珍饈卻入不得他的眼。</br> 從學習忙碌時也堅持每日一通的電話和數不清的短信,到現在放假后十天半月才見一面的疏遠,一切早有預兆,是她固執的不愿相信。</br> 但凡多個心眼深入探究就能找出無數破綻,偏偏她不撞南墻不回頭,非得扎碎了心,吃到了痛才肯正視。</br> “喬喬。”</br> 聞景修握緊拳頭,渾身緊繃著一股氣不知該往哪里發泄。</br> 他想要上前解釋,父親的電話不合時宜的打進來,拉扯他的情感和理智。</br> 旁邊的梁景玉再度靠近,不著痕跡挨近他身邊提醒,“景修,宴會該開場了,聞伯父還在等你。”</br> 父親雖然有意扶持親生兒子,但還沒有放棄他,如果在這關鍵階段違背父親的意愿,依照父親的性子,恐怕會趁他羽翼還未豐滿之時,毫不留情折斷!</br> 這兩年,他已經見識過社會勾心斗角的黑暗面,如果失去聞景修的身份,不難想象會遭到怎樣惡劣的打壓,到時候更加無法庇佑他心愛的女孩。</br> 現在的他還沒有足夠的資本去冒險,打碎了牙齒也得往下咽。</br> -</br> 那兩人從她身邊擦肩而過,云喬沒等到任何解釋,只收到一條聞景修發來的信息:不管發生什么,記得相信我。</br> 相信……</br> 從未覺得簡簡單單一個詞語也能壓得她心口千斤重。</br> 奢華盛大的宴會廳人聲鼎沸,賓客濟濟一堂,聞家主動提起今日的婚約,并當眾言明“不愿用多年前的玩笑束縛年輕小輩”。</br> 更不知聞家如何說服貪婪的云業成當眾配合,宣布兩家和平解除婚約,保全兩家顏面。</br> 知道其中緣由的對此事諱莫如深,不知道的也就當做一則玩笑故事。本就沒有正式的訂婚儀式,沒人會去斤斤計較,只想著怎么巴結蒸蒸日上的聞家。</br> 臺上的男主角光鮮耀眼,沒人關注敗落的云家另一位婚約對象身在何地。</br> 姜思沅在宴會中尋找云喬的身影,電話打不通,發短信不回,姜思沅快要擔心死了。</br> 即便她現在厭惡極了那個虛情假意的渣男,站在人家的地盤上,不得不向他求助,“聞景修,你知不知道喬喬在哪兒?”</br> “她還沒回來?”聞景修眼里閃過擔憂。</br> “你在開什么玩笑?剛才她滿心歡喜捧著蛋糕去找你,結果就你一個人回來,你剛才是不是跟她說了分手?”</br> 她跟云喬一起進來,沒過多久云喬拎著蛋糕要去找聞景修,后來只有聞景修跟梁景玉一前一后回到宴會廳。那時候許多雙眼睛看著,她也不好直接沖上去,等了半天沒等到云喬,只聽見“解除婚約”的消息。</br> 姜思沅突然意識到事情不妙,聞景修立即吩咐人帶她去找,后院沒有云喬的身影,只剩壞掉的蛋糕。</br> 沒人知道,云喬此刻已身在醫院。</br> 撞破涼亭中的聞景修跟梁景玉,她的確備受打擊,身體僵硬站在夜風中,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么說,怎么做。</br> 然而不等她思考,醫院突然打來緊急電話,通知她爺爺突發疾病被送進搶救室。</br> 突如其來的消息嚇得云喬臉色發白,倉惶離開聞家,穿著一身精美雅致的晚禮服跑進醫院。</br> 醫院許多人被她“奇怪”得裝扮吸引,云喬氣喘吁吁站在急救室外,臉色因為激烈的運動變得通紅,眼里充滿血絲。</br> 時間匆匆而過,搶救室的指示燈變成綠色,醫生終于帶來云喬焦急等待的消息:“老先生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接下來這段時間要特別注意,讓他好好休息,保持心情愉悅平和。”</br> 說白了就是小心翼翼的維持現狀,不能出現一點差錯,否則會打破維持生命的平衡。</br> 老人被送進病房休息,云喬悉心照料,坐在陪護床邊歇氣時才發現手機沒電,已經自動關機。</br> 等她連接電源開機,姜思沅的電話最先打進來,“喬喬,你終于肯接電話了,你在哪兒?現在怎么樣?你可別想不通啊。”</br> “聞景修解除婚約是他不識好歹,你別為難自己,你在哪兒?我過去找你。”姜思沅知道她喜歡聞景修多年,聯系不上的時候生怕云喬會做傻事,一股腦就把心里擔憂的話吐出來。</br> 她不知,這猝不及防的真相又一次壓在云喬頭頂。</br> “解除、婚約?”云喬語音顫抖,臉上的表情逐漸崩裂。</br> 同樣收到消息的云業成帶著妻子王曼芝姍姍來遲,見云喬“淡定”坐在病房,仿佛對今晚發生的一切漠不關心。</br> “景修還在找你,你快給人回個電話。”王曼芝走上前去推她手臂。</br> 胳膊被撞了一下,云喬歪了下身子站起來,壓低沙啞的聲音,“爺爺在休息,我們出去說。”</br> 哪怕天塌下來,也不能讓爺爺受到刺激。</br> 王曼芝緊跟侄女身后,兩人走進樓道,云喬拋出質問:“解除婚約是怎么回事?”</br> 剛才姜思沅說漏嘴,她已經得知宴會現場大致經過——云家跟聞家同時承認解除婚約。</br> “什么怎么回事?你被退婚了,不懂嗎?”王曼芝不悅的諷刺。</br> “為什么我一點消息都沒有,你們前段時間還巴不得我跟聞景修在一起,現在突然承認退婚,聞家許諾你們什么好處?”</br> 王曼芝沒想到會被侄女追著質問,一切偽裝在云喬那雙清亮的眼眸下無所遁形。</br> 聞家注入一筆資金讓他們云氏得到喘息的機會,條件是配合聞家宣布和平解除婚約。原本掛著婚約聞家不肯幫忙,解除婚約反倒能撈到一筆,云業成跟王曼芝一合計,答應聞家提出的要求。</br> 剛才在宴會上見聞景修那種著急的找人,想來兩個孩子多年感情不會憑白消失,跟聞家交好總沒有壞處,他們巴不得云喬跟聞景修重修舊好,才會提醒云喬趕緊回電話。</br> 這侄女真是怪胎,聽說被退婚不哭不鬧的,冷著臉質問她,搞得她心里忐忑。</br> “又不是我們要求退婚,是人家不肯要你,我們總不能巴巴的求著人家娶你吧?”王曼芝死不承認自己拿了好處,只將一切原因推到云喬身上。</br> 本該脆弱哭啼的女孩意外的冷靜,盯著無賴的婦人冷聲警告,“我不管你們跟聞家達成什么協議,但這件事情絕對不許告訴爺爺。”</br> “這種事,我還不稀得說。”王曼芝不想承認被云喬那刻的眼神嚇住,拎著包轉身離開。</br> 站在無人的樓角,云喬頓時失去力量支撐,身體佝僂著,順著墻壁垮下,跌坐到冰涼的地面。</br> 從小缺失親情與關愛,她早知大伯一家的性子,支撐她信任堅持的是聞景修的態度,可如今,聞景修也為利益舍棄她。</br> 聞家反悔,云家配合,所有人大獲全勝,唯獨沒人在乎她的感受。</br> 她就像是一顆棋子,被隨意安放到任何需要的位置。兩家關系好的時候,她是聯系的紐帶,現在不需要了,就迫不及待想將她這顆阻礙勝利的棋子扔掉。</br> 生活在這圈子里,心里比誰都清楚。</br> 哪怕對聞景修抱著年少時的歡喜,她也知道,在別人眼里,很多東西都比她重要。</br> 從小就是這樣,她早習慣了。</br> 女孩揉揉發紅的眼眶,眼里透著粼粼波光,偏就沒掉眼淚。</br> 怕爺爺醒來擔心,云喬不能穿著這身美麗的禮服、頂著狼狽的模樣留在醫院過夜,守到將近凌晨才回家。</br> 熟悉的地方讓她有那么一點舒緩喘息的機會,剛要掏出鑰匙開門,猝不及防被人緊緊抱在懷中,像找回失而復得的寶貝。</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