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不喜歡她？“云姝頓時覺得好受許多，“我以為八妹妹處處招人喜愛，只有我和小娘看法不同。“
    “真是傻姑娘。“薛姨媽撫了撫她耳鬢散亂的頭發，憐惜道，“你少說話，多休息，我去你娘親那邊坐坐，晚上就不過來了，叫寶珠機靈些。“
    云姝點點頭。
    薛姨媽起身，又去了丁媚生的院子。
    丁媚生傷好大半，除了被禁足屋里，能吃能睡。
    “你瞧瞧你。過得叫什么日子。“薛姨媽捏著帕子在空中甩了甩，又捂著鼻子，“你但凡聽我一句，哪怕一句，能落這個下場？“
    丁媚生白她一眼，叫婆子點香：“薛夫人。你來看笑話，恕不遠送。“
    “你才幾兩墨水，還恕不遠送？“薛姨媽恨鐵不成鋼牙咬咬，“云妹夫灌你一肚子漿，灌出倆娃是你造化，還能灌一肚子字來？瞧不起走商的。也沒見不要薛家的錢。“
    “你少說兩句吧！“丁媚生站起來，打開窗戶往外瞧了眼，又關上，壓低聲音，“老爺最恨后院女人嚼舌根，尤其鹽道上的事，只有老太太能說。“
    薛姨媽冷哼：“他是你家老爺，不是薛家老爺。“
    “你來看我，還是給我添堵？“丁媚生氣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你是我娘家人，也合著伙欺負我。“
    “欺負你，能給七丫頭送百年人參？“薛姨媽嫌香不好聞，掐了，“什么次等貨，老太太屋里可是上等的木蜜香，云妹夫平日就這么打發你？“
    “我是抬進門的姨娘，怎能和老太太相提并論。“丁媚生眉宇間黯淡下來，“姝兒托進我肚子里，就算官宦人家姑娘，到底庶出，老爺嘴硬心軟，怕姝兒沒了，才對我們娘仨好，我就盼著續弦，早日把名字添上族譜。“
    “既定你續弦，你該拿出主母的威風啊。“薛姨媽在一旁出主意，“你沒聽見七丫頭訴苦，那嫡親的小丫頭片子才多大，心硬血冷，不打壓打壓，遲早騎你頭上。“
    “哦，對了，“薛姨媽想到什么，繼續說，“我來時，你屋里婆子都告訴我了，你也是個蠢的，捉奸捉雙，拿賊拿贓，又不是爬上男人的床，你就沉不住氣。明知老太太偏袒，人家嫡親姑娘好好的，你呢？“
    “那丫頭精得很。“丁媚生喪氣耷眉，“要知道對方是忠毅侯，給我一百個膽也不敢動他的東西。“
    “所以我才罵你蠢。“薛姨媽眼珠轉了轉，湊到跟前，“男人吃不到腥，總會想，要真對你家八姑娘有意思，還怕找不到機會，你這次就當吃個教訓。“
    一番話，讓丁媚生重拾信心：“可上面有老太太護著。“
    “一把年紀，能護多久？“薛姨媽叫她放寬心，“人老了得服老，總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兩人從天明聊到掌燈時分。
    春桃把點亮的油燈放到長榻香幾上，給云琇照明：“姑娘，護腕明兒再做，晚了壞眼睛。“
    云琇仔細縫針腳。“薛姨媽住下了？“
    春桃點頭：“住丁姨娘屋里了。“
    云琇取剪子絞斷線頭，對著光看了看，沒發現瑕疵：“這兩天你別和小伍見面了，若忠毅侯的人找小伍傳話，你就說我身體不適，不方便出門。“
    春桃應下。
    薛姨媽在住了三日，云府風平浪靜，不過云之洞礙于薛家面子，把丁媚生放出來，七姑娘屋里又添了幾個得力婆子伺候。
    “姑娘，小伍偷偷找過奴婢幾次，“春桃把做好的護腕用綢面包裹好。“說侯爺請您聽戲，問何時有時間。“
    “我不聽戲。“云琇把針線一點點規整妥當，“你一會把東西交給小伍，說明兒陪三哥上學時順道把護腕送過去，我就不去了。“
    “侯爺能答應嗎？“春桃再笨也看出忠毅侯的意思。
    云琇抬眼：“到底我是你主子還是他是你主子？“
    “全聽姑娘的。“春桃見她臉色變了，連忙抱起包裹出門。
    凌驍聽到小伍傳話沒多意外。
    照云琇的性子，墨守成規，不出來屬正常，主動見面倒叫人生疑。
    不過小伍找春桃回話時，手里多個巴掌大的藍花錦盒，里面放著一支象牙鑲金的簪花，雕的一枝梅，梅花五瓣，花芯用紅珊瑚珠點綴，云琇拿在手里，對光轉了圈。
    “這簪子適合冬天戴。“春桃笑道，“沒想到侯爺挺有眼光。“
    云琇把簪花放回盒子：“姑娘見多了，有些事無師自通。“
    春桃想想，還是說了，“侯爺最晚待到月底就要回京。“
    “嗯，知道了。“云琇態度平平。
    她并非欲擒故縱，忠毅侯生在燕京，長在燕京，侯門子弟的婚姻大多自己做不了主。揚州離燕京千里，他們不過萍水相逢，得一眼青睞不代表將來，她體驗過大悲大喜，就有大徹大悟。
    若老太太非要她嫁人，就選個母慈子孝，講道理，守規矩的平凡人家，不求轟轟烈烈，只求一生平安。
    如是想，心中那點悸動漸漸平復下去。
    自打府里鬧過一場后，老太太又開始犯頭疼，胃口也不大好，丁媚生圖表現，送來一壇親手做的腌梅子。
    唯有云琇，每日守在暉壽堂，在老太太榻前忙前忙后。
    云之洞得知老太太病了，又見云琇瘦了，心中多少有愧。
    他難得露出慈父一面，叮囑云琇：“這里有方媽媽，你該休息還是休息。“
    “謝父親關心，女兒知道。“云琇福了福，送云之洞出門，轉頭回老太太屋里。
    云之洞沒再多言，幾個大戶鹽商在書房等著，他還得操心稅銀。
    一屋人開個碰頭會，該商議商議，該定論定論，臨走時，有人拍云之洞馬屁：“早先云御史與定國公齊家結親，各位羨慕不已，如今六姑娘，八姑娘也好事將近吧。“
    六姑娘親事，兩家長輩見過都滿意，算定下。
    八姑娘好事？
    云之洞聽得不是滋味，面上不好表露，含糊道：“托各位的福。到時務必賞臉，喝杯喜酒。“
    一行人抱拳作揖：“必須，必須。“
    因為丁姨娘要照顧七姑娘，云之洞去林姨娘屋里用晚飯。
    林姨娘是云子墨生母，性格卻南轅北轍。
    她話不多，老老實實坐在一旁剔刺。再把剔好的魚肉夾到云之洞碗里，“老爺，您慢點吃。“
    林姨娘不比丁媚生會撒嬌討好，貴在本分。
    云之洞知道她不會撒謊：“我看子墨和琇兒關系不錯，最近子墨有沒有跟你說什么？“
    “沒說。“林姨娘搖頭，“老爺想問什么。我叫墨哥兒明天下學回來去書房回話。“
    “算了，算了。“云之洞嫌她無趣，擦嘴起身，“我自己去問子墨。“
    林姨娘一頭霧水看著他：“老爺不吃了？“
    “不吃了。“云之洞拂袖離去。
    “喲，妾身以為您今晚要歇在林姨娘屋里。“丁媚生端茶上來，酸溜溜道，“菜不合口味？“
    云之洞沒心情哄她：“你老實說，是不是你那個好姐姐回去又說了什么？“
    “她說什么？“丁媚生瞪著無辜兩只眼睛，“薛夫人就來看看我和姝兒，她能說什么。“
    云之洞被問得噎住了，是啊，他該怎么說？
    或許別人是奉承，他卻草木皆兵。
    丁媚生見他欲言又止，好似無意道：“老爺嫌我管得不好，妾身便不管，不過有些事妾身看見不能當沒看見。“
    云之洞不糊涂：“又什么事？“
    丁媚生湊近，把小伍和春桃見面，何時見面。見過幾次，一五一十說得清清楚楚。
    云之洞耐著性子聽完：“兩個下人也值得上心？“
    “老爺，有些話，妾身不敢亂說，“丁媚生拿壺，往杯里添水。“小伍走時，春桃交他一個包裹，回來空手，下人合伙偷東西，也不是沒有過，多個心總沒錯。“
    “小伍是老管家的兒子，不至于。“云之洞聽出道道，“母親病著，你別整天只顧姝兒，內院一大攤事，你分擔些。“
    丁媚生就等這句話：“老爺，這次您要妾身管的，管不好可別罵妾身不是。“
    云之洞擺擺手：“你別出去得罪人就行。“
    丁媚生保證：“再不敢了。“
    隔天云子墨下學時在學堂門口等了很久，沒見小伍的身影，新派去的小廝他不認識，對人橫不是鼻子豎不是眼。
    小廝求他：“小三爺，我們回去吧，您今兒等到天黑，小伍也不會來了。“
    云子墨問：“他人呢？“
    小廝面露難色：“不，不知道。“
    云子墨盯了他一會，突然會意，拔腿就往府里跑。
    “方媽媽！方媽媽！您趕緊去看看！“一個傳話的小丫頭在門廊下喊道。
    “這是暉壽堂，吵什么吵。“方媽媽掀開簾子出來，板著臉，“老太太頭疼半宿，正補覺，吵醒了，你擔得起嗎？“
    小丫頭急著稟報：“方媽媽，小三爺和大爺在丁姨娘院外打起來了，拉都拉不開。“
    方媽媽變了臉：“又為何事？“
    丫頭說：“小三爺貼身伺候的小伍被丁姨娘抓去柴房，小三爺要人，正巧大爺在屋里，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吵起來，吵著吵著就動了手。“
    這番話被坐在堂屋云琇聽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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