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雪沒有下多久,很快成了細雨,再過片刻,就停了。
當空中連雨絲都落盡的時候,小郡爺來這里探李斗的病。
李斗和紫宛都在房中,小郡爺才走到簾前,就聽里頭一陣笑聲,一把清麗的聲音道:“驟自鴻蒙飄醉絨!你這個招牌的醉字,到如今都不用出來,活該便宜我啦!”就聽個沙啞男聲笑道:“何苦來,停了我的酒,還特地讒我看你后面接什么。”那女聲道:“一時倒接不下去了。罷了!既然氣了你,就讓你接兩句痛快的出出氣罷。”那男聲笑了笑,接道:“纖懷淺淺傷柔抱。”那女聲奇道:“怎么這般纖巧起來?”男聲道:“但詠今日之實景要緊,不與你一般見識。你接罷。”
小郡爺聽那清麗女聲,自是紫宛。那沙啞男聲,卻是病中的李斗了。他聽這兩人不知聯什么詩句,這般有趣,一時倒站住了,向丫頭擺擺手,叫她且慢通報,自己就在簾下聽著。
紫宛頓了頓,果然接道:“細步幽幽損月弓。點葉穿松渾似有,”李斗應聲道:“尋阡度陌總消融。卻因呵暖濕青袖,”紫宛嘆道:“果然切景。這雪生得單弱,伸得手去,哈一口曖氣,它就不覺融了,我看著只覺得傷感,并未得句,不知你怎么想得來?卻怎么接好!我再想一想”李斗咳了一聲:“傻丫頭。這些都是俗字句,有什么難想的。卻因呵暖濕青袖,未敢抬頭拾淚容。屏息凝氣猶相待,仙袂成歸夢已窮”紫宛搶住他道:“罷罷!怎的就結了?快讓我讓我!世情不信竟為絕”李斗接道:“持箭誰能射帝公。”紫宛慌忙道:“射破云關傾淡羽”
小郡爺不覺應道:“蒼黃終許慰吾衷。”旁邊丫頭已笑嘻嘻打起簾子,他撩衣跨了進去。紫宛忙迎著行禮道:“小郡爺!怎的過來了?”李斗指著笑道:“也不知聽了多久了。悄沒聲兒,像只貓似的,不搶著好句就不進來!”
小郡爺笑道:“誰叫你們聯得有趣?我在外頭,聽得也覺緊張,哪敢進來!”紫宛抿嘴笑道:“還說呢!一句話就來了個收稍。難道非得把人家的詩完結了,你就不緊張、才就敢進來了不成?”小郡爺摸了摸鼻子:“如此,權當它還沒完,再接下去罷?”李斗持著筆搖頭道:“意思已經補完,何必強求?就這么著吧!”
小郡爺笑著,看他面前一張宣紙,墨跡淋漓,大約便是剛才聯的句,于是走近兩步去看,不先急著批評字句,先挑剔那書法道:“長庚,怎么又用了狂草?我還是喜歡你的行書。”李斗大笑:“這大約只是因為,我的狂草意境你仿不來!”小郡爺笑了,就從頭讀這首詩道:
“今歲冬來地氣融,“等閑不見凋梧桐。
“蛩唱凄離未肯病,“輕裘對壁幾時擁?
“我聞天下有好雪,“吹遍江湖動芙蓉。
“瑤池捻絮添祥瑞,“玉闕摧冰賜玲瓏。
“魂愫一翩寰宇凈,“蟲蛇匿影穢無蹤。
“四海峰巒皆錦素,“九州大地盡銀龍。
“殘季到頭當若是,“豪情冷嘯卷華空。
“此意心間埋也久,“莫非癡志動蒼穹。
“前日樓頭寒颯起,“昨夕瓦底朗霜濃。
“腐葉衰草連壑靡,“竟夜閣臺號朔風。
“旦旦朝朝封姨怒,“驟自鴻蒙飄醉絨。
“纖懷淺淺傷柔抱,“細步幽幽損月弓。
“點葉穿松渾似有,“尋阡度陌總消溶。
“卻因呵暖濕青袖,“未敢抬頭拾淚容。
“屏息凝氣猶相待。
“仙袂成歸夢已窮。
“世情不信竟為絕,“持箭誰能射帝公。
“射破云關傾淡羽,“蒼黃終許慰吾衷。”
小郡爺一邊讀,一邊贊嘆,又問道:“要不是我闖進來,你們要將這幾個主韻旁韻的字都用完不成?”李斗懶懶靠著道:“閑著也是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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