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很晚了。
天晚的時候,一個小孩子應該要回家。
你沒有家。你此刻的歸處不過是蘇鐵的小樓,好歹是個能睡覺的地方。
可今晚,那個地方并沒有為你準備一個清靜的休憩之所。
依雪在蘇鐵耳邊“咕唧咕唧”說了些話,蘇鐵臉色一變:“當真?”
依雪脆生生應道:“當真!”
“她收了人家多少錢的東西?”
依雪搬手指,將她聽來的帳目一五一十報給蘇鐵聽。
蘇鐵大詫:“什么!她如今只是個婢子,又不用置行頭充門面,收人家這么重的東西作什么?她她還只是個孩子,難道要把自己往虎口里推嗎?”
“先生擔心她的身子?她自己可有辦法呢!”依雪撇嘴,“這不,都跑到黑皮大嫂那兒去了”
蘇鐵眉毛“騰”的挑起來,依雪忙縮住話頭,幫她掖了掖披肩,怯怯道:“先生你別太耗心力,我也就白說兩句。她就是個要錢不要命的小lang蹄子,先生你理她作什么?尋個岔子攆出去不就完了。”
蘇鐵凝視前方,雙眉緊鎖,慢慢開得口來,像是自己喃喃、又像是說給依雪商量主意,用句是有點破碎的:“這孩子有時讓人覺得她心里不知藏下來多少事但又怎么會呢?說到底,她不過十來歲一個身子,能懂什么事,能筑起多深的城府啊從那一次之后,她也沒再作出什么讓大人失態的事,難道全是我看錯了,她和大人之間并沒什么?本來就該什么的,但我總不能盡信,或者不不不,我不能信!”
依雪立在榻沿兒,大氣也不敢出。先生愁眉緊鎖的時候,她總覺得心痛,但又總覺得:先生是會想出辦法的,她是像桿墨竹一般堅韌、明慧、可信賴的。
蘇鐵抿緊嘴唇片刻,收回目光,神情堅定了:“依雪,幫我準備,等如煙回來,我要問問她。”
盤查你的判官已經嚴陣以待,你有沒有預料、有沒有準備?你啊,要怎樣對付如今這樣深愛葉締的這個女人呢?
你才剛剛走近蘇鐵的小樓,就被另一個人截走了。
那丫頭穿一身玫紅的裙襖,身上熏得香噴噴的;頭發一般挽成兩只丫鬏(見注),但形兒比通常式樣更尖,努得像對花骨朵兒嘴,還垂下兩彎小發辮來,束著蝶帶,格外俏皮。
她走過來,笑嘻嘻把你手一拉:“跟我走。”就扯了去。
你認得她是嘉蘭房里的丫頭,心下飛快想了想,不加反抗,跟著她去。
嘉蘭小樓就在蘇鐵樓邊,你們走不多幾步便到了。推開院門,見月影森森、藤蘿牽絆;石畔老槐欲攫星,階邊青蘚權作錦;流泉入池、細鱗兒眠在水荇中,繁葉當戶、雜雀子睡于花意里。那花卻再沒有別的,單是盆盆水仙,玉臺金盞、百葉玲瓏,(見注)不知鋪擺了多少,園中雖一株花樹也未種,靠它們也算把意思補足了。
芳徑彎曲,拐了幾道方到小樓腰門前,推開,見一溜胡梯向上去,兩壁陳設著些設色畫圖,裝裱樸素,細看仿佛都是名家手筆,也辨不出真假,又一個個玲瓏壁掛小瓶兒點綴其中,做工都很精致,釉面沉雅,琺瑯泛著微光。
注1:鬏,音jiu,潔優切,頭發挽成的結。
注2:中國水仙現有2個品種:一是單瓣,花冠色青白,花萼黃色,中間有金色的冠,形如盞狀,花味清香,所以叫“玉臺金盞”,花期約半個月;另一種是重瓣,花瓣十余片卷成一簇,花冠下端輕黃而上端淡白,沒有明顯的付冠,名為“百葉水仙”或稱“玉玲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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