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虹從此去了粉頭那邊開鋪。當天晚上的夜宴,你伺候在蘇鐵的身邊,她將一段何文秀唱得纏綿刻骨,中大夫大人擊節道:“這便是蘇先生的魅力!先生開得口來,我竟不知你是男人、還是女人。”蘇鐵徐徐笑道:“我但凡入戲時,也不知道自己是男人、還是女人。”八股佬贊嘆道:“所謂心中無相,天花不沾衣,這才是佛法心境!”眾人推他笑道:“快罰了酒去罷!什么地方,你倒說佛法?小心天雷劈的。”八股佬也笑。蘇鐵振振衣,告罪到后頭去更衣。
所謂更衣,一般不過是如廁的婉稱。而蘇鐵的意思卻是真的去更換一下衣服。她嫌酒氣與人氣太容易熏濁衣裳,每隔段時間,總要換身衣服的。你跟過去伺候。
她的個子高,極瘦,解下衣服來,里面不過是個骨架子,連胸都是平的。她還偏要選那些極寬大的袍子,穿上去,反有了飄飄欲仙的樣子,再加上冷峻顏色與剪裁,凜然有不可褻瀆之姿,成了別人學不來的儀態。
“什么更重要呢,骨頭還是肉?”她平伸雙臂讓你和依雪為她換衣,忽然提問。
你怔了怔。
“我喜歡先生的骨感。”依雪笑。
“其實都一樣。”蘇鐵淡道,“上天給你骨頭,你就用骨頭;上天給你肉,你就用肉。沒有什么是最重要的,沒有什么是一定的。你不能滿足所有人的口味,但要讓每一個人都看見你獨特的魅力,這就是名妓的修養。”蘇鐵看你一眼,笑一下,“或者,你的目標不只是名妓?”
你仰面看她,寧靜微笑。
目前,上天賜給你寧靜,你就利用這寧靜。
衣服已經換好,你扶蘇鐵出換衣間,外面人迎上來笑道:“這件袍子也只有先生您穿得,先生真是天生的衣架子。”簇擁她出去。你在休息室中為她整理東西。
這個休息室很大,擺了許多舒適坐具與大鏡子,四邊是一格格的換衣間。眾姑娘在前頭發現衣著打扮有什么不妥,懶得回房時,就都來這里。有衣擺上沾了污漬要換一件的、有帔帶顏色不對要調一條的,有肚兜歪了要解開重系的、有發髻亂了要拆下再打的,嘈嘈切切,甚是熱鬧。你將蘇鐵換下來的衣物打成包,準備交于洗衣婆,猛見堆衣包開著口在旁邊,里面落了只珍珠耳環,你心里動了動,悄悄把這只耳環藏到袖子里。
那天晚上,你再沒回宴席上。收工后,蘇鐵叫你來責問,你用紙筆告訴她,你去找貼虹了,然后垂手站在旁邊,一副恭候挨罵的模樣,蘇鐵倒罷了,只嘆口氣:“以后少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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