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特別快，眨眼之間太陽就下山了。
    夏季天氣詭異多變，前一秒夕陽的光輝還未散去，下一秒驟然涌起了山風，烏云跟著冒了出來，眼看就要下起瓢潑大雨。
    游人匆匆清理自身造成的垃圾，準備返程。
    姜楠去了衛生間，陳開趁她不在找借口轟走了另外倆人，他把車開到正對衛生間的路邊，熄了火，靜靜等她出來。
    一刻鐘后，視野里出現那個熟悉的身影，他不慌不忙的按下喇叭。
    這聲響吸引了姜楠的注意，她用紙巾擦干手上的水，抬頭，陳開坐在車里斜挑著眼朝她笑。
    那抹笑痞痞的，太過勾人，她一時不察被晃了心神。
    陳開的五官深邃，棱角分明，濃密的眉毛微微向上揚，明明該是透著浩然正氣的長相，卻偏偏長了一雙勾魂眼，對人笑時簡直攝人心魄。
    喇叭又響。
    姜楠定了定，拉開車門坐進去。
    “發什么呆？”陳開朝她笑，“難道是發現我的帥氣，愛上我了？”
    姜楠當他的話是空氣：“高遠他們呢？”
    “店里有急事先走了。”陳開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
    “哦。”
    姜楠系好安全帶，想起他扭了腳不好開車：“你行不行？要不我來開？”
    “把你的心揣回肚子里去。”陳開涼颼颼的睨她，“還有，以后不要再問男人行不行這個問題知道嗎？”
    姜楠沒搭理他。
    陳開哼了聲，擰開鑰匙發動車。
    回拉薩的路程剛過半，天已經徹底黑了，暴雨呼嘯而來。
    這場雨來勢洶洶，豆大的雨滴劈里啪啦的砸在車頂，敲擊聲接連入耳。
    雨刮器頻繁的來回工作，陳開扶著方向盤直視前方的路面，跟著導航向左轉彎，剛拐過去，他敏銳的覺察到異樣，車似乎有些跑偏了。
    他擰了擰眉果斷靠邊停下。
    姜楠問：“怎么了？”
    “有點不對勁。”陳開說，“你老實坐著別動，我下去檢查一下。”
    他叮囑完推開車門沖進了重重雨幕。
    幾乎是瞬間全身被淋得濕透，陳開顧不上這些，按照以往的經驗開始察看車輛的情況，走到車頭打開前蓋，發現沒問題后轉向四個車輪。
    姜楠看他冒雨前后跑，立刻明白車出了問題，她心中略微不安，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出了問題很危險。
    她翻出帶的傘，撐開下車。
    陳開蹲在后車輪前，抬眼瞧見她：“這么大雨，你出來干什么？”
    “來看看。”姜楠走過來，稍稍把傘舉高，“哪里出問題了？”
    經過仔細檢查，陳開心里已有結論，他抹了把臉上的雨：“剎車泵的皮碗老化導致漏油。”
    姜楠嗯了聲：“那只能打電話讓人送配件過來。”
    陳開搖頭：“用不著這么麻煩，后備箱有備用的。”
    黑色雨傘不大，并不能完全遮住兩個人，姜楠露在傘外的半邊身體已經被雨打濕，料峭的寒風一吹，她打了個寒戰。
    陳開注意到這點，眉毛皺的更緊，把傘往她的方向推了一把，又從后座拿了件外套：“穿上，當心生病。”
    姜楠：“你穿，我不用。”
    陳開不理，自顧自給她披上，說話的語氣不容拒絕：“高原上感冒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說了不用。”
    見她抬手要脫，陳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痞里痞氣的挑眉：“怎么？難不成你想趁這機會生了病好賴著我，讓我負責任？”
    姜楠無語：“臆想太多是病，得治。”
    陳開：“那我有病，你有藥給治嗎？”
    她被噎了下：“閉嘴。”
    陳開笑哼，放開她的手腕，發現她沒再動手拿掉衣服，才去后備箱找配件和修理需要的工具。
    回想起那種細膩柔軟的觸感，他眷戀的搓了搓掌心。
    陳開抱著工具箱回來，彎腰把輪胎螺絲松掉，用千斤頂頂住后橋，塞住前輪輪胎，再松掉手剎。
    做好準備工作，他把手電筒給姜楠。
    “幫我打光。”
    姜楠沒有言語，舉著手電筒蹲在一旁。
    咚——
    榔頭敲擊輪轂發出清脆的聲音，響在這片風雨沖刷的冷寂區域。
    經過半小時奮戰，車終于修好了。
    “搞定。”
    陳開扔掉鉗子，打了個響指。
    姜楠跟著松了口氣：“辛苦。”
    “不客氣，應該的。”陳開輕笑，開始收尾工作。
    姜楠幫他收工具：“沒想到你還會修車。”
    陳開手上的動作一頓，臉湊過來近距離看她：“是不是覺得我無所不能？想以身相許？”
    姜楠：“你上輩子是孔雀？”
    隨時隨地開屏，簡直自戀到極致。
    陳開露出不懷好意的笑：“那你喜歡孔雀嗎？”
    姜楠充耳不聞。
    收拾完，兩人均狼狽不已，先后鉆進車里。
    由于刮著狂風，即使撐著傘，也沒起到多大作用，衣服都被澆濕了，裹在身上很不好受，雨水順著頭發滴滴答答往下滑，冷的人直哆嗦。
    陳開草草擦了把臉，來不及休息，驅車趕往市區。
    姜楠抽了紙巾擦臉和脖子上的水漬，倉促間發現陳開左眼眼角附近留有一團顯眼的黑色油漬，她遞濕巾給他，手伸出去了才后知后覺想起他在開車。
    陳開從后視鏡捕捉到她的動作，同時瞧見了臉上的污漬，他目光一閃：“姜楠，我眼睛附近有點難受，你能不能幫我擦下？”
    姜楠臉上寫滿了抗拒：“你自己擦。”
    陳開用下巴點了點方向盤：“你看，我真的抽不出手。”
    車內開著燈，姜楠發現他臉上那片區域泛起紅，躊躇半晌，探身給他擦掉了那點污漬。
    目的達成，陳開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如沐春風的笑了。
    回去的路上，姜楠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心想要遭，這次肯定會感冒。她摸了摸額頭，問陳開：“待會能找個藥店停下嗎？我想去買點感冒藥。”
    正在開車的陳開余光掃過來，立刻又轉向前方。
    “知道了。”
    城關區的藥店很好找，沿著江蘇東路開進去就看到一家，陳開輕車熟路找到停車點，停穩后，姜楠解安全帶，他動作迅速又利索的開門跳下了車。
    “你安心待著，我去買。”
    姜楠瞇起眼看著他健步如飛的背影，陷入沉思，忽然反應過來某些被她忽略掉的事情。
    陳開很快買完藥，走出店門拐進旁邊的便利店順帶買了瓶礦泉水，冒著雨提回車里。
    “給你，感冒藥現在吃一顆。”
    等了會發現沒人接，他疑惑扭頭，姜楠冷著張臉。
    “你不是瘸了嗎？“
    陳開額角一跳，不自在的抓抓頭發，心里暗罵，竟然不小心暴露了。
    車內氣氛尷尬，他抿著唇，尋了個借口解釋：“是你給的藥效果太強，我擦了兩次立刻就好了。”
    “真的是這樣？”
    陳開咬牙：“對。”
    “陳開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討厭別人騙我。”
    姜楠語氣平靜的看不出絲毫情緒。
    五分鐘后，車里只剩陳開一人，他探出腦袋，目送姜楠的身影消失，無奈扶額，煩躁的嘆了口氣。
    白搭了。
    今天的一切。
    姜楠回到房間拿了浴巾去洗澡，熱水從頭頂澆到尾，身體漸漸回溫，她才覺得活了過來。
    她擦干身體踩著拖鞋出來，敲門聲響起。
    是高遠。
    “這個給你。”
    高遠遞給她一個半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裝著感冒藥和退燒藥等幾盒藥品。
    袋子上有藥店標志，姜楠認出是先前陳開去買的那家，她下車時沒拿，沒想到這會高遠給送了過來。
    高遠說：“陳開還讓我代他跟你道歉。”
    想到被騙的事，姜楠臉色漸冷：“不需要。”
    高遠察覺到她的不悅，趁其不備，猛地把塑料袋塞往前一推，留下句還要回房整理行李便風一般的跑遠了。
    姜楠：“……”
    過道盡頭的窗戶門關，吹進來一陣冷風，姜楠被凍的咳嗽了幾聲，頭也跟著疼。她拿起袋子看了半天，心想不能跟身體過不去，至于這些藥，下次見面把錢還給他就是了。
    她扒拉出感冒藥吃了顆，又灌了杯熱水進肚，渾渾噩噩的躺上床。
    藥效很快來臨，再加上折騰一天太累，她裹著被子沒一會就睡著了。
    第二日果然鬧起了感冒，姜楠說話鼻音濃重，渾身軟綿綿的提不起力氣，她窩在房間沒出門，直到高遠拉著行李來道別。
    去墨脫的車遇上點事要晚些來，她們在院子的秋千架上說了說話。
    “為什么要去墨脫？”姜楠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高遠說：“我要找的人在那里。”
    姜楠緘默，她深知高遠如此肯定的說，定然是獲得了依據：“你去了山南？”
    “你猜到了？”高遠逆著光對她呵呵的笑，“我是去了拉姆拉措湖，不過無功而返，后來走到桑耶寺，仿徨之際遇到位喇嘛師父，他點化我，讓我不要再執著，我不聽，在殿前跪了一天一夜，他才給我指明前路。”
    “是墨脫？”
    高遠：“嗯。”
    姜楠打了個噴嚏，揉著鼻子問她還回不回拉薩。
    “找到人，拉薩不必再回，找不到，或許還會回來。”高遠攤手，語氣飄忽的說，“其實我很忐忑，我怕再次體會到滿懷期待結果失望的落差。”
    姜楠問：“不去就不會失望，你會選擇不去嗎？”
    高遠否定：“當然不會。”
    姜楠：“那不就是了。”
    她們相視而笑。
    慢慢接近出發時間，姜楠發現喬雅昀竟然沒來送行，她感到奇怪，問高遠。
    對方嘿嘿一笑：“我撒謊了，我和他說是下午的車。”
    姜楠知道分寸，沒再過多問別人的私事。
    車到了，司機從外面探頭：“要走了。”
    “麻煩師傅稍等，我和朋友再說幾句話。”高遠扔了盒煙給司機。
    司機擺擺手說：“不著急，你們慢慢聊。”
    高遠從背包里翻出一物：“楠楠，麻煩你一件事，下午喬雅昀來客棧找我時，你把這封信給他。”
    “行。”
    高遠對她感激一笑：“那我走啦”
    姜楠輕輕的說：“祝你心想事成。”
    “這是對我最好的祝福。”高遠朝她揮手，“以后有機會江湖再見，到時備上一桌酒，給你好好講我的故事。”
    姜楠站在門口，看著高遠乘坐的車輛遠去。
    有人辭官歸故里，有人星夜趕科場，也有人為了尋找，一次次滿懷期望，踏上不知前路的遠方。